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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派若两人 ...

  •   狄湘因一时的愤怒,一直罚尹斟等人蹲桩到戌时都不准起身,若不是欧阳涣见夜色已深,不想让尹斟在别的宅院过夜,才前来为孩子们开脱说情。
      “溪苼,罚也罚了,骂也骂了,也差不多了吧?”欧阳涣劝道。
      “差不多?什么叫差不多?要是真如欧阳师兄所说的那样小惩为戒不痛不痒,恐怕他们记不住!”狄湘的声音虽然如湖水般平静,但是明显能感觉得到那满腔怒火仍未殆尽。
      “你还想怎样?”欧阳涣问道。
      “就这样吧!还能怎样?”狄湘有些自嘲,仿佛一根被强行卸下的绷紧的琴弦一样,无力的扇了几下手中的折扇,又对还在蹲桩奋笔疾书抄文章的孩子们说道,“起来吧。”
      闻言,孩子们抬起头一同朝狄湘难以置信的看了过去,手里还握着毛笔,两腿还扎着马步,一动不敢动。
      就在这时,上官翔也从迈玄关走进房间,看着房内这六个人,先是愕然一愣,片刻间回过神儿来对狄湘和欧阳涣微微颔首,看了看四个孩子,笑道:“刚刚我在玄关外都听到溪苼要你们起身了,怎么还在原地蹲桩呢?”
      孩子们这才恍然大悟般站了起来,一脸茫然的看着上官翔。
      “别都盯着我看啊!”上官翔被这四双黑亮的大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又对欧阳涣说道:“想必欧阳师兄同闻天一样,都是来领人回各自宅院的吧?”
      欧阳涣微微扬了扬嘴角,用沉默的微笑说“是”,尹斟伶俐得很,连忙快步走到了他身侧。
      “卓溢,回去了!来日方长呢,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上官翔话音未落,卓溢一瘸一拐的来到玄关处,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正欲转身,又对狄湘颔首笑道:“溪苼,难道你没发现少了个人么?”言罢,才拖着像膏药一样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的卓溢,转身离开了。
      欧阳涣同样对狄湘微微颔首,二人相视勾了下嘴角,便带着尹斟走了。
      少顷,狄湘才对上官翔临走前的话深感诧异,“怎么就少了个人了?潇绰不是在庄主师兄那么?”他心中暗念道。直到他的余光留意到楚辞桌上的诗书,才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庄主在尹斟来剑气堂的时候便离开爻山剑庄了!潇绰定还在剑祠后面的那座庭院!

      皎洁的月光将狄湘映在地上的身影拉得修长,不免为他增添了几分倜傥。一路急行,不禁有些自责。虽然隆冬已过,爻山剑庄一片绿意盎然,可夜里仍是春寒料峭。潇绰年纪还小,又穿的很少,加之还受了惊吓和惩戒,凡事都要有个度,适可而止,万一这孩子出了点儿什么意外,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样和庄主顾枫解释了。
      几乎缩成一团的潇绰一动不动的跪在石子路上,残酷而冰冷的月光无情的落在他的弱小的身上,显得他更加可怜无助。
      “潇绰,你上官师叔要你在这里跪到什么时候?”荻湘不想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的小人儿,便索性蹲在了潇绰身侧。
      潇绰闻声,过了片刻才侧首,目光呆滞无神的看着荻湘。
      “起来吧,石子路跪久了伤膝盖。”荻湘声音和蔼,淡淡的说道。
      “荻师叔,我站不起来了。”潇绰很是委屈,却难以启齿的小声呢喃道。
      “……”荻湘一脸苦笑,只觉得哑口无言,当即抱起潇绰。
      折腾了一整天,潇绰不知不觉的竟在狄湘的怀里睡着了。

      楚辞和任昔早便回各自房间乖乖的睡下了。庭院里静得出奇,荻湘将潇绰抱回自己的房间,轻轻的放在床榻上,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亮桌上的两盏油灯。
      方才的月光很暗,荻湘没有留意到潇绰嘴角上的血迹,又下意识的看了看他血肉模糊的掌心,不禁有些心疼。拿过手帕将他嘴角擦拭掉,又为他掌心上的上涂抹了一些消肿止痛的白药。荻湘为他包扎的时候,只觉得他的(有些烫,下意识的摸了下他的额头,在抬手时,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暗道:“小时候多吃点苦头还是好的,剑客皆是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你的习武生涯才刚刚开始,以后有太长的路要走了,但愿你不会辜负我们的悉心栽培和重望。”

      大概真的是因为春寒陡峭,冻杀少年。潇绰一连数日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躺在床榻上,整个人也瘦了好多。待他康复后,与之前简直派若两人脱胎换骨的一般。虽然言少性淡冷冷冰冰的,却格外沉着稳重。不仅失去了五六岁孩子童真,更是与楚辞、卓溢、任昔三人格格不入起来。最令人费解的是——潇绰事事都要与尹斟一决高低。

      爻国靠北,四季不是很分明,不等桃红李白,暑气便倏然而至。
      对习武之人而言,漫漫无期的炙夏比寒风凛冽的隆冬要更难熬些。并非刺骨侵肌比汗流浃背舒服,往往冷会让人更清醒。

      “心灵手巧”的上官翔闲来无事,便雕刻了五把精致的木剑。孩子们拿着木剑,纷纷爱不释手视如珍宝,放在粗布袋里,时时刻刻不离身。
      这天,欧阳涣教了这五个孩子些简单的招式,孩子们在剑气堂庭院中模仿着欧阳涣的动作,认真苦练了整整一下午。毕竟年纪还小,招式没什么连贯性和力道,但也不至于乱无章软如棉。若想做到行云流水刚劲有力,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松达到的。
      仲夏昼长夜短,用过晚饭,太阳还挂在树梢上,丝毫没有落下去的意思,可对面朦朦胧胧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悄悄的躲在层云的后面了。
      处处争强好胜潇绰第一个放下碗筷,经欧阳涣的应允,便离开了。
      顾枫不在,庄内的大小事宜皆由欧阳涣来掌管也是理所应当。
      正如潇绰预料的那样,欧阳涣没有和尹斟同行。
      藏身于树后的潇绰看到只有尹斟一个人往欧阳涣宅院的方向走着,心中一阵儿得意和暗喜。当尹斟走到离他不足五步时,他突然间从树后纵身跃到尹斟面前,手持木剑,指着尹斟的胸口,不服不忿的挑衅道:“大师兄,庄内每个前辈都说你天赋异禀是可造之材,可小师弟潇绰却不以为然!今天欧阳师叔教了我们一些招式,快拿出你的木剑,就此地与我一决高低!”
      尹斟微微蹙眉,用手将指在自己胸口处的木剑移开,不解的问道:“潇绰,你这是何意?我的剑是指向敌人妖邪的,而不同门是兄弟。”
      “你什么意思?你拒绝我的领教也就算了!居然还说我视你为敌人妖邪!岂有此理?”潇绰见尹斟丝毫没有与自己较量的意思,便故意扭曲话意,想借此激尹斟持剑,一脸不悦的说道。
      “潇师弟,我没有这个意思。”尹斟很是无奈,随着话音向后退了两步。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大师兄,你今天要是不与我持剑交战一决高低,那我们就一直在这儿相视对峙着吧!”潇绰仍不依不饶,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我甘拜下风可以么?”言罢,尹斟微微颔首,眼睛里也随之划过一丝卑微,甚至有些恳求的意思。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要你持剑与我过招!你不是生来的剑客么!你不是深受师叔们的赞许和认可么!为什么在我这儿就变得胆小如鼠缩首如龟了?你是看不起我么?还是傲慢不屑?”潇绰见尹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沾沾自喜得意起来。
      尹斟自嘲般讪讪一笑,犹豫了片刻,才手持木剑与潇绰过起招来。
      这段时间以来,任凭他绞尽脑汁,可始终都想不明白——潇绰为自那场大病后,竟变得如此难缠,蛮不讲理,与最出相识时简直天翻地覆派若两人!
      他深知不可伤及同门,面于潇绰拙劣不看漏洞百出的一招一式,只有处处避之,再三忍让,不做丝毫回击。潇绰因此更是傲慢自大起来,一位自己占据上风。
      这一幕如果被三为陵君看到,后果定不堪设想,尹斟不想拖得太久,当潇绰手中的木剑直朝他左肩逼近时,他索性不做躲闪,任凭剑尖从他的左臂处划过。
      “你是故意的!你为什么不执剑拦挡?”潇绰见鲜血顺着尹斟的胳膊如珠帘般滴在地上,气急败坏的喊道。
      “我没有,是尹斟技不如你。”尹斟抬手按住伤口,若有所思的回道。
      “现在你受伤了!你可以去找师叔们告状了!可以让上官师叔狠狠的罚我了!恭喜啊!你的目的达到了!”潇绰恶狠狠的瞪了尹斟一言,将剑尖处还残留着鲜血的木剑挂于腰间,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尹斟怔怔的朝潇绰看着,直到身影消失在一座围墙的拐角处,他才感觉到左臂的剧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当欧阳涣问及尹斟胳膊上的伤是从何而来时,他只道是练剑的时候一不小心划伤的。毕竟受伤的不是右臂,所以欧阳涣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只是为他敷药包扎伤口,并叮嘱他“即便习武练剑磕磕碰碰是常事,但也要多加小心。”尹斟连连点头道“弟子记下了。”

      潇绰本想让此事人不知鬼不觉的偷偷过去,可衣摆处的血迹出卖了他。狄湘一眼便看出了弥端,本想等潇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主动一五一十的讲出来,可潇绰却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偏偏只字不提。
      “潇绰,那天你衣摆处的血是怎么回事?”一连过了数日,狄湘终于忍不住了,待孩子们昨晚当日的功课离开后,将潇绰留下,厉声问道。
      “狄师叔,我…我…我…”尤其是在狄湘面前,潇绰不敢说半个谎字,低着头“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我希望你将事情如实道来,我不想去问旁人!我给你太多考虑的时间了!别让我对你失望!”狄湘坐在一把交椅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扇着风,平淡的口吻中却夹杂着令人畏从心生的严厉。
      “狄师叔,您别对潇绰失望,潇绰将事情与您如实道来!”潇绰听到“失望”二字,顿时惊慌不已,“扑通”一声跪在了狄湘膝前。
      还是读书多的人有智慧,将“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运用得游刃有余。
      “你现在的膝盖不适合跪,快站起来!”话音未落,狄湘便将潇绰扶了起来,“你说吧,我听着。”
      “那天欧阳师叔传授剑术,弟子见尹师兄处处都比弟子胜出好多,晚饭后,自己便偷偷堵住了尹师兄,同他比试了一番,可弟子却失手刺伤了尹师兄。”潇绰言辞诚恳,胆胆怯怯的看着狄湘利刃般锋利的双目,闷声道,“子弟怕狄师叔生气,便一直隐瞒。”
      “潇绰,争强好盛之心人皆有之,这我可以理解,尹斟是剑客之子,资质和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你有何必如此心胸狭隘。我记得你刚到爻山剑庄的时候,很是听话,事事小心翼翼,不争不抢。可你现在是怎么了?”狄湘见潇绰之言没有半点虚假,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潇绰的肩,语重心长道。
      “狄师叔,弟子心中不平!”潇绰努了努嘴,声音委屈得很,眼泪也随之在眼眶中打转着,似恶人先告状一般。
      “哦?不平?你这小小年纪为何事不平?说来让你狄师叔听听。”狄湘笑道。
      “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都是吃一碗饭,都是同欧阳师叔学武功同狄师叔读书,都是男儿郎,为何尹师兄处处都胜出我等一大截?弟子每天都在想如何才能脱颖而出,可弟子做不到,尹师兄永远都是最出众的!”潇绰哽咽道,不争气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潇绰,把你那没用的眼泪收回去,记住,做好自己就好,你想做到最好,这固然没错,但是要明白一个道理——每一个突然后得背后埋藏着很长很长的伏笔!人,要自己成全自己,想要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狄湘一字一句说的都很认真,好像是在叙述着自己的故事一般。
      也许这句话太现实太重了,压得潇绰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默默的站在狄湘身侧,急促的喘着粗气。
      “不甘落后委实比无欲无求要强得多,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人嘛,都是在变的,别到头来刚愎自用了就好。”狄湘溺爱般的捏了捏潇绰的下巴,“也许你现在听不懂,把我的话记在心里,再过几年就懂了。”

      其实对潇绰而言,狄湘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暗暗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如果在及冠前仍远不及尹斟,他自愿命赴黄泉。
      跪石子路挨戒尺之事对潇绰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只是不想再受罚,可如果不想受罚就要做的比别人好。人一旦有了攀比之心,很容易变成争抢好胜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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