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颜菓

32、异梦

　　“感觉……还不错？”颜旭脱下外套，装作毫不在意地环视了一下房间，将购物袋随手放在地上。他说出的话自己都不信，于是讪讪地笑着，“还有秋千呢。”他轻轻地推动了一下秋千，锁链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声响，秋千板居然上下轻微地振动了起来，这让颜旭吓了一跳。“我靠，这都行？”

　　“阿这……这要怎么用啊？”宋曜完全是一脸单纯的好奇，走近秋千仔细研究起它的构造。
　　“我咋知道啊……”
　　颜旭嫌弃归嫌弃，对这莫名的振动还是十分感兴趣。秋千可以插电，但是插头目前没有连接电源，看起来是类似上发条的构造，可能之前的房客玩过，发条还没有完全松掉。

　　“我想坐一下。”宋曜耐不住性子，握住一边的链条就坐了上去。
　　秋千在感受到外力之后振动明显减弱了，宋曜轻轻地晃荡，感觉就和普通的秋千差不多。
　　“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宋曜显然不太满意，忍不住腹诽道，“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啊，这么小。”
　　“难道你想用用试试？”颜旭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着，感觉有些好笑。
　　“那倒也大可不必！”宋曜挠了挠头，“我就是有些好奇！”

　　“你看这边还有好多玩具！”颜旭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条小皮鞭，它和一个点缀着铆钉的项圈绑在一起，颜旭没拿稳，项圈掉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我怎么感觉你的语气很兴奋？”宋曜小幅度地荡了几下秋千，总觉得它不太结实，咯吱咯吱地发出零件摩擦的声响，宋曜没敢荡高。
　　“哪有啊？”颜旭拿着小皮鞭在手里把玩了一阵觉得索然无味，又摸了摸兔耳朵之类的小饰品，“不过这真的有人用吗，那岂不是很不卫生，公共的。”
　　“这……我要怎么回答？？”宋曜说道。
　　“算啦，洗澡去吧，好累。”颜旭拉上了窗帘，外面是黑黢黢的一片空地，但是保护隐私还是蛮重要的，“你先我先？或者一起？”

　　“啥啊？一起就算了……你先洗吧。”宋曜连连摇头，开情侣房间还一起洗澡，对自己来说实在是过于刺激了，让人不想多都难。宋曜的脸不可抑制地发红起来，可惜颜旭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哈哈逗你呢。”颜旭说着毫不避讳地褪下毛衣、里衣、外裤和秋裤，随意扔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全身只穿了一条内裤就走进卫生间冲澡。好在室内都是通暖气的，再加上有空调加持，一点也不冷。
　　颜旭没多想，毕竟天天一起洗澡全身都看遍了，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再说浴室本来也没有遮蔽，在他看来一起搓澡都是正常操作。

　　可宋曜呢，他只能装作一心埋首于手机。怎么说这个氛围都太奇怪了，平安夜，一起看午夜电影，一起开房，睡情侣酒店的同一张床，现在还可以免费欣赏喜欢的人洗澡。这么多元素糅杂在一起，他感觉自己有点像在悬崖边跳舞，悬崖的那一头有无限的幸福和满足，但是他只要经不住诱惑跨出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也许有些太严重了，但是这绝对不是一个允许他胡作非为的好时机。

　　难道他愿意承担毁掉现状的风险去告白吗？难道他可以抛开现有的一切不管不顾吗？那就像是赌上所有一切的放手一搏。

　　没必要，宋曜对自己说，没必要。

　　他慢慢褪去自己的毛衣和外裤，坐到床上掀开被子的一角，规规矩矩地钻了进去，也没把床铺弄乱。他不知道颜旭喜欢睡哪一边，反正他都可以，所以宋曜先选了远离浴室的那一边。他不去看颜旭。
　　没什么好看的，宋曜对自己说。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宋曜沮丧地发现，书桌前的镜子正好能反射出浴室的光景，而他正开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刷空间，时不时瞟几眼镜子。
　　真没出息。

　　虽然这□□已经看过好多遍，颜旭皮肤的每一寸都被宋曜印在脑海里，但是此时此刻的场景还是让宋曜有些动容。
　　这流畅的充满少年感的□□，带有主人自身的独特魅力，手臂上有骨折留下的疤痕，后背上有一小块胎记，正是这些不完美让这□□愈发真实动人。

　　颜旭闭着眼睛按揉着满头泡沫，好像每一个动作都被他刻意放慢。水滴汇成一股，沿着他的脖颈一路奔涌向下，滑过蝴蝶骨，跑过腰线，溜过大腿和小腿，最后在迷人的脚踝处加入浴室地面的小小水洼

　　自控力是人类最宝贵的品质之一，宋曜偷瞥着这场活色生香的表演，从中获得了隐秘的心理上的快感，但是身体不至于血脉喷张。

　　颜旭还穿着原来的内裤，毕竟没有带衣服只能凑合着再穿一下，明天回学校再换。他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宋曜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耳尖热得有些发红，熟练地刷着手机，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竟然有些闷。
　　“我好了，你去吧。”颜旭说道，顺势在床的另一边坐下，坐在床沿胡乱地搓揉着自己的头发。

　　“哦。”宋曜也学着颜旭的样子，把除了内裤以外的衣服都脱在浴室外面。他把自己的衣服也扔到小沙发上了，各种布料交织在一起，就像宋曜的心绪。

　　颜旭也看见了那边镜子，它正好可以把浴室的光景倒影出来。宋曜背对着浴室的玻璃门冲洗着身体，看起来就和在学校澡堂时的那一套流程如出一辙。

　　颜旭不像宋曜，他光明正大地盯着镜子，反正宋曜也没朝向外面，看不见正在窥视一切的自己。
　　颜旭想着这场景似乎似曾相识，自己因为时间太晚了只能和某个人出来开房，现在坐在床上等那个人洗好澡出来，然后……然后他们就可以睡觉。

　　颜旭忽然觉得一阵不知名的情愫包裹着自己。
　　是的，他们可以睡觉。

　　他们可以闷上被子聊一会儿天，聊什么都可以，也许是对某件事情发表一下看法，也许聊一下面包和理想，又或许只是聊聊排球，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睡着。那些晦暗的、蚕食着他的梦魇已经随着那个人的消失一起褪去，现在只有宋曜，和他在一个房间待着的只有宋曜。这是多么幸运而且令人安心的一件事情。

　　时隔几个月，颜旭没想到自己从被迫出来开房的人，变成邀请别人出来开房的罪魁祸首，虽说不能把责任都推在自己头上，但是午夜电影、开情侣房这两个馊主意明显是他提的。他想这也许是一种补偿心里，又或者是当自己对另一个人有好感时总是想方设法地制造亲密接触的机会。
　　总是隐隐地期待有什么会发生。
　　但却不愿承认那份期待。
　　因为不想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颜旭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宋曜已经冲洗完毕出了浴室，他是利落的板寸，不需要怎么擦，甚至看上去已经有些干了。他去小沙发上拿起自己贴身穿着的T恤衫，套在了身上。

　　颜旭坐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宋曜，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宋曜本就有些许的紧张，被他盯得更加局促，忍不住开口：“你头发，不吹吹吗？”

　　“没事，我不喜欢吹，而且很快就干了。”颜旭将手插进微卷的头发里摸了摸，回答道。
　　“那你睡觉不穿衣服吗？”
　　“不穿。不舒服。”

　　两人又没说话了。他们似乎很久都没有再陷入过这种没话可说的尴尬了，不过两人并不在意。

　　宋曜默默地爬到床上，他有些困了，也没再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就率先躺进了被窝。
　　他老实地侧躺着，只占了很小的一块区域，以至于颜旭觉得晚上他翻个身能掉下床去。

　　“你要睡了吗？”颜旭问道。
　　“嗯，困了……”宋曜这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其实他也没有困到要闭眼的程度，只是今晚的氛围让他有些受不了，于是让自己躲入黑暗。

　　“好吧……”颜旭倒是很精神，他还想着他们可以聊一会儿天，说说最近的一些事情，看来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于是他关了灯也躺进了被窝里，仰躺着。

　　颜旭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等待眼睛适应黑暗，他能清楚地听见宋曜的呼吸声和他微微调整身体时布料摩擦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更清醒了。
　　他试探性地往床中间探了探手，什么也没碰到，轻声叹了口气，“你要不要谁过来点，别掉下去了，这床很大的。”

　　“哦。”宋曜从善如流地往中间挪了挪，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很远。像隔了一条沟壑。

　　宋曜是真的有些累了，不一会儿意识就陷入了一片模糊之中。他平时睡觉其实喜欢向另一边侧躺，但是他怕自己干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于是直到意识消失之前他都坚持对着外面，把后背留给颜旭。

　　但是身体帮他记住了最舒服的睡觉方式。几息之间，睡得迷迷糊糊地宋曜就自己变成了向里侧躺。他压到了颜旭留在床中间的手。

　　颜旭还没睡着，默默地抽回了手，明显地注意到宋曜的呼吸频率变慢了，一般人睡着了都会呈现出这样的状态。
　　他在黑暗中睁圆了眼睛，内心很挣扎，他想翻个身，面对着宋曜，和他交换呼吸，但又怕把他弄醒，被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于是他像一位耐心蛰伏地捕猎者，静静地等待着，想等宋曜睡得更沉一点再翻身。

　　颜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一刻钟了，他还是那么的清醒，他极慢极轻地转了身，和宋曜面对面。
　　他们不够近，于是颜旭向里挪了挪。

　　他能感受到宋曜呼出的气息喷在他脸颊上，他有些贪婪地攫取着这带着对方体温的空气。
　　黑暗中他只能分辨出五官的位置，却不太能看清，于是他大胆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了宋曜的脸颊。
　　还好，宋曜的呼吸没有变化。

　　颜旭不敢摸太多，只能若即若离地描绘一下宋曜的五官。眉眼、鼻梁、嘴唇。他的指腹在宋曜饱满的唇部略作停留。

　　他忽然想吻他。
　　他黑暗中睁着的眼睛闪闪发光。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他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想到宋曜坐在排球场栏杆上的模样，想到他和歹徒扭打在一起的样子。他想到他是怎样用这唇微笑、用这唇诉说、用这唇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安慰和鼓励……

　　他没有吻他。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沿，白色的，楚楚动人。
　　颜旭闭上了眼，缓缓睡去。
　　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