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颜菓

30、舔舐

　　今年的第一场雪是在十二月中旬，那时颜旭正和宋曜在西操场打球。冬天的室外太冷了，只有下午的几个小时适合户外运动，和开学初人满为患的球场不同，联赛结束后，因为寒冷，几乎没什么人打球，每天也只能凑出一个场的人一起玩。

　　初雪起初是星星点点微不足道的小雪花，落在大家的头发丝里，晶莹剔透。过了一刻钟，飘飞的雪渐渐到了忽视不了的地步，大家收好了球各自散去。

　　北方的同学们见怪不怪，仿佛只是稀松平常的雨。颜旭和宋曜都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颇有兴致地欣赏起雪景来。两人不是没有见过下雪，只是南方的雪都是落到地面上就化成了污水，更多的还是雨夹雪，实在没有什么美感可言。而现在眼前的雪，才是真真正正的雪景，一团团像柳絮一样的雪花飘飞着，装点着平时严肃单调的教学楼。

　　两人没急着回宿舍，去了田径场沿着跑道散步聊天。去校队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说不上哪里不舒服，但是两人在那个地方待着挺不自在的。颜旭本来非常热爱打排球，为了练球天天六点起床都毫无问题，但是对于去校队训练却是隐隐有些抗拒。仅仅一个月的练习，还没办法让颜旭的二传水平能够登堂入室，为此在校队没少挨数落。教练的呵斥倒理所当然，学长们的抱怨也是情有可原，但是颜旭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传偏的球也不是故意的，基本功不好也没办法在一个月内速成，在为一个不是那么有热情的位置练习的时候很容易受到挫折而一蹶不振。
　　颜旭对对排球只有喜欢了。

　　宋曜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他不是因为接连不断的批评无法建立信心，而是存在感缺失。他在校队打球的时候上场和不上场几乎没有区别，球从来不会给到他手里。作为自由人他没什么球可以防守，偶尔作为主攻手就更别想碰到球了，因为二传从来不会把球给他，除了颜旭，但他们几乎没有搭档的机会。

　　说来说去还是两人目前的水平太低，跟不上校队的节奏。当然这种情况绝非个例，不如说除了正选的六个人以及被那个小团体认可的寥寥数人以外，其他人的待遇也都不过如此。只是有些人善于交际，可以通过社交弥补实力上的不足。校队有看不见的阶梯，有隐形的等级制度，这和颜旭的预想还是有些出入。

　　他心目中的球队是可以开心打排球的地方，就像他们高中的散装队，虽然大家的水平都很烂，但是可以在不断的磨合中共同进步，谁也不会被落下。到了大学这儿，显然有些不一样。

　　“你觉得校队好吗？”
　　宋曜把脖子缩在羽绒服外套的领子里，问道。有一片雪花粘在他的睫毛上，他努力眨了眨眼睛，雪花也不化只是碎了四散而落。

　　“就那样吧。”颜旭耸耸肩，“感觉和那几个学长不是很有共同语言。”

　　“我也那么觉得……”

　　他们继续并肩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不满已经够多了，不用再和对方分享，互相传播负能量了。

　　“手指最近还渗血吗？”
　　过了一会儿，宋曜问道。

　　“好一点了，训练完指甲缝里还是会有血。不过我有胶布，绑上就没什么问题。”颜旭笑了笑，说道。

　　“给我看看手？”
　　宋曜突然加快走到颜旭身前停下，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由分说去抽颜旭的手腕。

　　颜旭也没反抗，顺从地让他将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

　　宋曜把颜旭的手拿到眼前细细地端详着。指甲被修剪得圆润整齐，甲油胶随着指甲的生长被剪掉了一些，没有覆盖到新生长出的甲床。指甲缝里有些红褐色的血痂，显然是刚才打球的时候新渗出的血迹。

　　他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握着手了，颜旭想着。冰凉的雪花飘落在颜旭的手心里，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鬼使神差的，宋曜含住了颜旭的指尖，用温软舌尖轻轻舔舐。
　　颜旭怔在原地，一时间没了动作，“你……”只吐出了这样一个音节，不知做何回应。宋曜的嘴唇有些干裂，但是很柔软，被包裹着的指尖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宋曜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不假思索的动作有多暧昧。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急急的松开嘴，脸颊肉眼可见的泛着红。但是他不想被看出自己的窘迫，急中生智，只是抬眼明亮地看着颜旭：
　　“这样就不疼了。”
　　表现得若无其事，下得一手好棋。

　　“很脏的，我都没洗手。”
　　颜旭对上宋曜亮闪闪的眸子，被他眼底的大胆震慑住了。自己居然刚刚有一瞬间觉得他很色气。颜旭对自己的想法懊恼不已。

　　“问题不大。”
　　宋曜心里小鹿乱撞，再多和颜旭对视一秒他铁定要露馅，于是赶紧转身与颜旭并肩。

　　“对了，之前说要看电影来着。”颜旭指尖把手塞回口袋里，丝毫不介意宋曜的口水。

　　“看啊！”宋曜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语气有些不自然，“不过你要看恐怖片吗？我有点不太行。”

　　“你看不了恐怖片？”
　　“嗯，我要睡不着的。”
　　“那也太弱了吧！”
　　“……才不呢！”
　　“那你说看什么。”
　　“电影吗，我看看有什么。”
　　宋曜掏出手机来想搜一下有什么电影，但是手机很不争气，直接冻关机了。于是两人商量着回宿舍再看。

　　他们回宿舍的时候雪已经下的很大了，远远看去两个少年缩在自己的大衣里，又是落得一头白霜，颇有点蹒跚而行互相依偎的老者的味道。

　　两人约好周六晚上出去吃饭，到时候再挑挑电影，反正也没什么特别想看的，看什么都行，重要的也不是电影。

　　雪下了一晚上，第二天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积雪厚厚的一层。这几天时不时的还会飘雪，冰雪路面出校门多少有点不方便，于是看电影的事又往后拖了。

　　拖着拖着就到了圣诞节前夕，颜旭提议干脆一起出去过圣诞节，宋曜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这个邀约来得突然又急促。那天宋曜和室友一起在食堂吃饭，颜旭急匆匆地闯进食堂，时不时还回头观望，好像怕有什么人来追他一样。他走过宋曜身边的时候，宋曜和他打了个招呼，但他压根没注意到宋曜。宋曜又大声叫了颜旭的名字，颜旭终于回过神来，歉意地对宋曜笑了笑。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一个箭步走到宋曜跟前，直接问他平安夜有什么安排。

　　宋曜哪能有什么安排，一门心思地打篮球打排球，于是他摇了摇头。

　　“出去看电影吧！”颜旭这样说着，眼神里都是渴求，好像希望宋曜立刻答应似的。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约着出去看电影了。

　　宋曜自然是满口答应。

　　平安夜这天没有再出什么变故，宋曜一度以为颜旭会带着舍友几个人一起，毕竟圣诞节两个男生一起过还挺奇怪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心术不正才抱有不正经的想法。
　　最后确确实实是两个人的约会。

　　宋曜问起为什么那天颜旭急急忙忙地就约了自己出来，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过平安夜时，颜旭的回答让宋曜充满了危机感。

　　原来沈荀之前约颜旭被他以“圣诞节有约”拒绝了，随后颜旭就一直躲着她，生怕她再提这样的要求。那天在食堂门口，正好碰见了沈荀，好在沈荀没有注意到颜旭，于是颜旭就急急忙忙地溜之大吉。他太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要求了！

　　平安夜这天学校附近的商业街人满为患，百分之八十都是手牵手的小情侣，宋曜很想像他们一样牵着喜欢的人的手，但是他忍住了，因为找不到任何的理由。

　　“我感觉沈荀要表白。”两人去吃了自助烤肉，烟雾朦胧间，颜旭这样说着。
　　“啊，你确定不是你的错觉吗？”宋曜夹了一块五花肉放到锅里烤。

　　环境有些嘈杂，很容易让人分心，但也能打断胡思乱想。

　　“真不是，我现在好怕碰见她，感觉见着她就要出事。”颜旭苦恼。
　　“那你就拒绝她不就好了。”宋曜不以为然。
　　“可是人家也没表白我就去决绝也太奇怪了吧。”
　　“你平时不是挺爽快的，拒绝一下怎么了，这种事情有什么犹豫不决的？”

　　宋曜想着要是自己的话，绝对第一时间说清楚，不浪费别人的情感。

　　“话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要怎样？”
　　“哎，我也不知道。”颜旭把宋曜刚刚放的五花肉送到嘴里，“总不能让小姑娘伤心吧。”

　　“那是我刚刚烤的！”宋曜不满，“这有什么伤心不伤心的啊，你一直吊着人家不是更加不负责任吗？”

　　“我的我的，我再给你烤一片。”颜旭有些不好意思，又夹了一片五花肉放上去烤，“我是想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她应该要知难而退。”

　　“万一她不能理解你的意思呢？”宋曜反问，“而且我也没感觉你有多抗拒她，反而还挺照顾的。”

　　“有吗？”
　　“有啊。”宋曜喝了一口果汁，开玩笑道：“可恶的中央空调！”

　　“我哪有啊！”颜旭委屈地反驳道，他根本不知道的行为是一颗糖一个巴掌，最容易吊人胃口，说是中央空调其实也不为过，只是他不自知而已，“哎，不说这个了，咱们一会儿看什么。”

　　“不知道。”宋曜把颜旭刚刚烤的五花肉塞了满嘴，“话说没提前买还买得到吗？”

　　“啊，完蛋。”

　　颜旭立刻拿起手机搜了搜购票信息，果然黄金时间段的票早已被一扫而空。就连午夜场也只有小众的爱情文艺片有票。

　　“十一点的看不看啊？”颜旭询问了一下宋曜的意见，“就是回不去了，一会儿要找个地方过夜。”

　　“你怎么怂恿我夜不归宿啊。”宋曜心里其实隐隐有些开心，“不过我觉得可！”

　　“平安夜嘛，开心一下咯。那我就买票啦。”
　　“是什么片子啊？”
　　“《海吉拉》，不知道好看不。只有这个了，凑活看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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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一年的圣诞夜并没有上映那部电影。不过电影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