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啸行

22、惊蛰

　　惊蛰，天气转暖，春雷始鸣。

　　-

　　夜晚凌晨两点，窗外雨点啪啪打在玻璃上，连带着呼啸的风声一起敲打着耳膜，让人难以入睡。

　　李然翻了个身，面朝着窗户，时不时有一道闪电短暂照亮她的脸。

　　雨越来越大了，可她的思绪却不在这场声势浩大的雨中。

　　在这个格外不平静的夜里，反而能够冷静地思考，思考那个与自己一墙之隔的人。

　　-

　　几天前。

　　一线值班室内。

　　“李然，来了新病人，去给他做个心电图，报告直接打出来给我。”

　　“好。”李然收起手机，戴上口罩帽子，跟着带教老师走出去。

　　凌晨时分的ICU依旧灯火通明，直到早晨交班结束，李然才从医院出来，打着哈欠回家。

　　李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502，把手里带的早餐放到餐桌上，回到房间补觉。摊在床上一动不动，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再熬几个大夜感觉人都要没了，这科室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带教老师的黑眼圈也越来越重……

　　李然醒来已经快十二点，阳光透过窗户照到她身上，暖洋洋的。

　　李然闭着眼躺着，懒洋洋的，不想动。

　　隔着卧室门，可以听到唐乐在厨房的动静。洗菜的水流声，冰箱门开合的声音，切菜时菜刀碰到案板的规律响声，还有油烟机抽风时的轰轰声，像一场白噪音。

　　下一秒，脚步声响起，唐乐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一步，两步……

　　没有敲门声响起，唐乐走进了她的房间。李然坐起来伸个懒腰，没有再赖床。

　　洗漱完后，李然和唐乐一起收拾着东西，把提前准备好的食材一一放进保温箱，然后拿着烤盘，出了门。

　　今天，她们要出去野餐，就在不远的公园。

　　阳光大好，中午的太阳照得人温暖极了，李然和唐乐并排走着，手里都大包小包，最终停在一棵树下。

　　“就这里吧。”李然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唐乐从袋中拿出准备好的野餐垫，两个人一起铺好，把烤盘、食材、餐具一一从袋中拿出，整齐摆好。

　　不远处也有人在野餐，看不清是在吃什么，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香味。

　　李然早就饿了，盯着唐乐把牛排、鸡翅和各类蔬菜摆在烤盘上，心里想着还要多久才能吃到嘴里。

　　“算了，我去买个饮料吧，你要喝什么？”李然站起来，拍拍屁股说。

　　唐乐抬起头，把遮阳帽的帽檐折起来一点，仰视着李然，“冰红茶吧。”

　　“好。”

　　李然拿着手机往不远处的小摊走去，没过一会儿就拿着两瓶饮料回来。

　　唐乐接过常温的冰红茶，眼睛瞥到了李然的手掌，她伸手拉住一根手指，“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李然不想说出自己刚才是怎么把右脚塞进左脚裤腿然后摔倒的事，只是拉回手，满不在意地回：“没事，就是擦了一下。”

　　唐乐从包里找出水杯，倒在纸杯里，“手伸过来，帮你冲一冲。”

　　李然之后把手伸过去，唐乐才看清这处伤口，估计是在砂石上摩擦的，有些小沙粒还陷在伤口里。

　　“这样不行，你先等一下，我去看看有没有卖药的。”

　　“不用——”

　　唐乐站起来，往公园门口的超市跑去，李然呼喊的声音被留在原地。

　　几分钟后，唐乐气喘吁吁地捧着碘伏和创可贴回来，“那超市里只有这些。”

　　她蹲在李然身旁，拿着棉签蘸碘伏擦在李然的伤口处。

　　李然自上而下看着唐乐，她的脸凑得很近，生怕上药时有哪个细节没有注意到，李然看到了她颤巍巍的睫毛，像是花丛中的蝴蝶振翅。

　　“就是个小伤口，冲冲水就好了。”

　　“你不疼吗？”

　　“就感觉有点辣，”李然看她还想要出去买其他的，于是拦住，“真的不用，就这样吧，我心里有数。而且我好饿，还是先吃饭吧。”

　　唐乐有些质疑地看着她，可李然的表情无比执着。

　　“好吧。”

　　烤盘上的菜肉已经在慢慢散发香味，油滋滋作响的声音简直动人。唐乐拿着铁夹依次翻面，用剪刀把牛排剪成小块。

　　李然坐在一旁心急地等，只能先吃着唐乐提前做好的三明治充饥。

　　“还要多久啊唐乐？”

　　“很快了，再几分钟吧。”

　　三月份出来野餐的人确实不多，不过好在今日天气晴朗，无风无雨，看着小鸟落在光秃秃的枝头辛勤筑巢，早春风景一览无余。

　　“好了，你尝尝味道，我只放了一点孜然和酱汁。”唐乐把肉夹到李然面前的盘子里，因为她伤到的是右手，就拿签子把肉串了起来。

　　“好烫好烫。”果然心急吃不了热饭，李然只好一边扇风一边试探温度。

　　唐乐自己尝了一下，觉得稍稍有点淡，“怎么样？”

　　“好吃。”

　　“那就好。”

　　烤盘上的大部分食材都已经熟了，唐乐把烤熟的食物夹给李然，又放上新的食材。

　　李然盯着自己盘子里的一堆山，愣住。

　　“怎么了，是不是不好拿，”话尽，唐乐又拿出一个新盘子，跟那堆山放在一起，把一堆山拆开，分成两半，“好了，快吃吧。”

　　李然用叉子叉住一根烤肠，“你怎么不吃？”

　　“我吃了啊。”唐乐还在给土豆翻身。

　　李然把两个盘子放在中间，“我可没看见，一起吃吧。”

　　她叉起一颗鱼丸，举在两人中间，“唐乐，你知道为什么鱼丸叫鱼丸吗？”

　　唐乐看着被烤的微微发黄的鱼丸，认真地问：“为什么？”

　　“因为，鱼，完了呀。”

　　“……”

　　怎么了难道不好笑吗为什么不笑？

　　空气很安静，等唐乐反应过来这是一个谐音梗时才笑了一下。

　　可李然已经面无表情吞下那颗鱼丸，伸出手摊在空中，“让我烤一会儿吧。”

　　唐乐拿了颗樱桃放在她手心，“还是我来烤吧，你快点吃，土豆片快好了。”

　　李然一口吃掉樱桃，伸手拿过唐乐手中的铁夹，“其实是我想试试这个，看起来挺好玩的。”

　　“但你的伤？”

　　“没事，这一会儿的功夫都快好了。”

　　烧烤工作正式来到了李然手中，她一边烧烤一边催促唐乐吃东西，李然想要烤一些唐乐爱吃的菜，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

　　“你想吃什么，我再烤一点。”

　　唐乐咬着玉米段，“随便，你烤你爱吃的就好了。”

　　李然摸摸下巴，“我爱吃什么啊？”

　　“牛排，虾，鱼丸，娃娃菜，西蓝花，”唐乐一边列举着，打开塑料盒，“这里还有好多呢。”

　　“那你想吃什么？”

　　唐乐有些愣住，“我吃什么都行，我都喜欢。”

　　李然盯着唐乐，盯得唐乐心里发毛，“怎、怎么了？”

　　“怎么会有人什么都不挑呢？难道一个爱吃的都没有？你怎么不准备你自己爱吃的？”

　　随着这三个问句出口，李然才慢慢回忆，以往一起出去吃饭，都是李然先点菜，然后唐乐说好。就算在家里吃饭，也都是做李然爱吃的想吃的，所以到现在，李然都不知道唐乐喜欢吃什么。

　　真是，不公平。

　　不过这件事还真不是唐乐故意隐瞒，小时候家里穷，都是有什么吃什么，奶奶看什么菜便宜就买什么菜，记得每年过年就会连着十几天一直吃白菜。唐乐没有挑选菜的权力，到了大伯家依旧如此。久而久之，唐乐就养成了“不挑”的习惯，吃什么都行，吃什么都好。

　　“我真的，什么都能吃的。”唐乐说完抿嘴等待。

　　李然心里疑惑，真的假的，“也不挑食？”

　　“不挑。”

　　“没有忌口。”

　　“没有。”

　　真的什么都吃。

　　“那总得有比较喜欢的东西吧？”李然不信邪，坚持问出唐乐的喜好。

　　于是唐乐也顺着李然的问题思考，她喜欢吃什么呢？

　　“我想吃芒果。”她说。

　　不是说菜吗，怎么到水果了，李然挠挠头，难道是要烤芒果吃？

　　“烤着吃？”

　　“不是不是。”唐乐摇头摆手，“就是突然想到它了。”

　　“哦。”李然放下心来，“那一会儿回去买几斤，旁边的超市多着呢。”

　　唐乐咬着鸡翅，为什么她会想到芒果呢？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好漂亮的云，像一颗爱心。”李然指着蓝天，拿出手机记录这一刻。

　　唐乐被她的声音吸引，视线向天空中转移，果然看到了那朵云，洁白无瑕的云。

　　唐乐想，那是闲散一天中最放松的一刻，吃饱喝足后，坐在你的身边放空大脑，看着你因何事惊呼，也为你的惊喜而欣喜。

　　那天下午日落后，两个人收拾好垃圾，带着轻了不少的袋子回家，还有一袋芒果。

　　李然是在晚上整理相册时看到了那张照片，当时想要拍云，却不小心点了前置，误触拍了张照。李然看着照片，微微有些惊讶。照片中，她面无表情，只想拍下那朵云，而在照片角落的唐乐，此时正看着她，脸上带有淡淡的笑。

　　李然放大，看清唐乐的表情，又关掉手机。

　　她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又是巧合吗？

　　这样一张照片仿佛成了解开毛线团的线头，李然不由得想起过往相处的细节，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唐乐对自己，很好，好得有点过分。

　　自从她搬到502，日子可算是顺风顺水，几乎没有不开心的事，连体重也上升了3公斤。而且有一点，她和唐乐两个人从来没有过争执，就连生活习惯上的不合也没有过。

　　这就有点奇怪了。李然住过宿舍，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和习惯。而如今的状况，倒是让人有点不解，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