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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前朝恨 ...

  •   清早,李浔一回到奉朔侯府,便急急去找叶韫商量,谁知在抄手游廊上撞见父亲叶靖渊。
      “浔儿,你这是去了宫中?”叶靖渊脸色有些不豫,语气则尽可能缓和下来,不难觉察出他心中另有番计较。
      李浔想到近来自己多少有些擅作主张,替周婉嫔诊治也好,潜入拾月榭见嵇连蓿也罢,前因后果仍瞒着父亲,总归是“胆大妄为”了。
      “父亲,我……”她嗫嚅着思量措辞,却听到申狸怂恿道:“浔丫头,打开天窗说亮话,事已至此,你爹不会不帮!”
      叶靖渊原本神情肃峻的脸色又稍霁了几分,说来也怪,之前在棠城并不觉得女儿有多像亡妻,如今再看竟是愈发肖似,忍不住要替她遮风挡雨。
      “浔儿,为父没有怪你,只是担心宫中行将踏错一步,会酿成大祸,圣上心思深沉又喜怒无常,作为臣子不得不防啊!”
      李浔咬咬牙,将私下接触拾月榭中人的事情交代个明明白白,然后屏气凝神等父亲责罚。
      一听到“嵇连蓿”三个字,叶靖渊不是不震惊的,他自然想不到女儿提前知晓了叶韫的身世,更想不到还有了进一步的援手,甚至比他做得更多。
      前段日子叶靖渊听闻嵇连蓿染病不起,忧心之余却无计可施,他无法去惊动太医院的人,惟有托人悄悄送些滋补品进去,聊胜于无。
      二十多年来瞒着恩师关于师妹徐霓的下落,令他内心煎熬难言,总盼着时机到来能救夫妻俩出来,可惜所谓的时机遥遥无期,师出无名。
      正踌躇间,叶韫从中庭缓步走来,低眉垂眼道:“给父亲和妹妹问个好,常教头今日回了郎奚院,故让我自行在后院练习。”
      说罢正要转身走开,被叶靖渊拦了下来:“韫儿,习武不急于一时,为父有极其要紧之事告诉你们俩!”
      李浔和叶韫都没有想到,他们彼此的身世如此曲折缠绕,竟是源于一段无法诉说的宫闱轶事,从叶靖渊口中得知绝大部分真相,已足够震撼。
      “众所周知,嵇连蓿才是宸国王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若没有庆孚三十六年那桩事变,便没了嘉治年号!”
      叶靖渊声音不复洪亮,带着暗哑与沉痛,仿佛将陈年旧事袒露于一对儿女面前,要花光毕生的力气。
      嵇氏家族是豫国一直以来的皇室,而煦秩门三太子嵇连蓿,曾被视为号令“三星齐聚”的不二人选。
      宸国亘古流传着关于术法的故事,滇南曾经一度成为繁华的都城,至于“三星齐聚”众说纷纭,三星天却在当地百姓心中地位崇高,犹如神祗。
      然而到了嵇连蓿父亲歆勋帝这一代,由于各大世家势力急剧膨胀,嵇氏家族已基本失去对朝堂的控制,加上长年征役民不聊生,豫国愈发动荡起来,眼见就要分崩离析。
      当时军中势力一分为二,由韦氏家族韦乾统领的蔺络军,以扶持新帝为由厉兵秣马,由徐氏家族徐兴骏统领的郎奚军,则意在忠心护卫歆勋帝。
      双方政见各异势成水火,眼见一场兵变在所难免。
      “……恩师一心护主,没料到中了对方圈套,更没料到韦氏所指的新帝根本不是嵇连蓿,而是楚襄侯凌肃峻!”
      叶靖渊重重拍了下案几,愤懑之情分外强烈,显是替恩师徐兴骏深感不值。
      “可徐祖翁后来还是做了车骑将军,即使比不上韦乾长子韦复兆,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叶韫眉头紧锁,提出疑问。
      叶靖渊平息了怒气,没有正面回答叶韫,岔开了话题:“礼儿,你可知徐祖翁是你什么人?”
      “徐祖翁与我真正的身世有关?”叶韫茫茫然问道。
      “之前不敢告诉你,怕你难以接受,其实他是你的外祖父!”
      父亲这句坦言无疑是平地惊雷,叶韫久久无法回过神,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任凭晨风鼓起宽大的衣袖。
      李浔很快将徐霓与徐兴骏联系起来了,她小心翼翼留神父亲言行,揣测他是否知晓徐霓尚在宫中,而自己要不要说出来,一时竟有些为难。
      “外祖父?”叶韫魔怔一般仍在喃喃自语,想起申狸暗示过血缘关系,可又怎想得到竟是这样亲近之人。
      只听叶靖渊继续说道:“恩师尚不知晓你亲生母亲此刻还在宫中,更不知道圣上欺瞒了他多少事,我这些年如履薄冰,维持表面静水无澜,扪心自问又何尝没有私心!”
      他的亲生母亲尚在宫中,听到此处叶韫眼眶一热,仿佛多日来孤独清冷的感受终于找到了出口,他还有母亲,没有比这更令人动容。
      至此,叶韫对自己的身世已明白大概,他是嵇氏家族的后人,容栩公主为了保护他,将亲生骨肉与他对换,从此享有了奉朔侯府嫡子的称谓。
      然而,鹤监背后之人执意置他于死地,想必也是上一代结下的仇怨,何况在嘉峘帝眼中,作为嵇连蓿的儿子,他本不该降临人世。
      李浔始终觉得当中还有难以思解的地方:“既然嘉峘帝篡位成功,干嘛不杀了嵇……阿韫的父亲灭口,留着他这么多年做什么?”
      中庭晨曦初现,惟闻树叶簌簌作响,三两只雀儿在枝头轻鸣。
      正当李浔自认过于心直口快之时,叶靖渊才缓缓道:“圣上的心思莫测,或许别有隐情,但对于礼儿爹娘来说,不啻是种见不到头的长久折磨。”
      “那能救我爹娘出宫么?”话音未落,叶韫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再也问不下去了。
      像嵇连蓿这样独一无二的身份,一旦沦为阶下囚,注定是逃脱不了的,除非是另有出路。
      叶韫眸子清冽异常晶亮,仿佛被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点醒:除非能让王位易主,朝堂再度发生天翻地覆的剧变。
      申狸见状咂咂嘴道:“糟糕,死小子该不会鲁莽得要造反吧?”
      李浔旁观叶韫神情遽变,心中隐忧难抑,她求助似地看向父亲,不料等来一句斩钉截铁:“倘若圣上一意孤行,百姓重陷水深火热之中,为父宁肯舍弃封侯,也要博一个说法!”
      乱了,全乱了,李浔茫然无措应对这个局面,她本以为治好嵇连蓿的病,促成叶韫一家团聚已是最好的结果,谁知被牵涉进太多前朝后宫的恩怨。
      这些恩怨犹如血盆大口要吞噬平静的生活,即使她同样身负血仇,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除掉奸妃与掀翻朝堂,简直天渊之别。
      “父亲,阿韫,此事另有蹊跷,我不懂豫国大事,只懂研习医术,治病救人才最要紧!”
      申狸不以为意,阴阳怪气地怼了一句:“浔丫头,大敌当前何必做圣母,报仇雪恨没什么不对!”
      它摇了摇狸花猫蓬松的尾巴,掩盖在“喵喵”撒娇声下的,是一针见血的话语:“你难道没看见各方明争暗斗,设计布局不亦乐乎,稍一迟疑就落了下乘,别说救人,连自保亦是不可能!”
      李浔一腔愤懑正无处发泄,听见申狸“挑拨”,心火不由上窜:“狸爷,你非要我救嵇连蓿,怕是另有目的罢!你根本不是同情他的遭遇,倒底想利用人家哪一点?”
      猫魈眯着眼在梁上来回踱步,似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不错,小爷不怕坦白相告,嵇连蓿手中还握着三星齐聚的秘辛,要是拿到手,不愁不搅他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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