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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情难叙 ...

  •   午时已过,偌大的惊鸿殿中,惟余柳贤妃与侍女甘遂主仆二人,其余服侍的众宫人皆被早早屏退。
      甘遂从宫外探听消息回来,一改往日伶牙俐齿,说话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反倒令柳贤妃起了疑,一番追问之下,才大致摸清事情原委。
      “你将方才的事再说一遍,史家兄弟与阮州周家的坤舆织造有瓜葛,何时扯上的?”柳贤妃仍是不敢置信。
      甘遂面露难色,深谙主子脾气,只好直言道:“这事说来也蹊跷,史家兄弟与周家的私下买卖没多少人知道,偏偏最近有人走漏了风声,搞得整个京师都传遍了!”
      柳贤妃倏然睁圆杏眼,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绣帕,脱口而出道:“胡说!整个京师传遍了,怎么反倒本宫的惊鸿殿成了不透风的墙,难不成是你们故意瞒着我?!”
      甘遂额头冷汗涔涔,饶是她成为心腹多年,亦未曾见过主子如此失态。
      这些年眼见柳贤妃与兄长柳尚书龃龉加深,柳尚书宫外有些暗地里的交易便提醒下人瞒住妹妹,免得多有阻挠,兄妹之间有了贰心,甘遂可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娘娘,汪巍那边倒是没什么异动,不过近日裘院判查得格外严,奴婢是怕有朝一日芫蔺被搜出来,可怎生是好?”
      柳贤妃一听“芫蔺”二字,不由浑身起了警觉:“那东西当初给他的份量也不多罢,足以应付周若蔷就好,难道他私藏下来作为要挟本宫的把柄么?”
      甘遂不敢妄言,低声提醒了句:“毕竟当年用芫蔺投了农舍水缸的,谁知那女娃硬生生挺过来了,万一不小心被翻出十多年前的旧事……”
      “住嘴!休要再提那件事!”柳贤妃既气恼异常又心惊胆战,她没能铲除长公主亲生骨肉是一大败笔,差点违拗了与韦皇后的结盟,毕竟后者介意她泄私愤做了僭越之事。
      “你快送信给汪巍,叫他将芫蔺处理干净,少生什么歪心思!至于我大哥那边,继续让府里的柳妈盯着史家兄弟,敢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本宫决不轻饶!”
      甘遂垂首称是,默默退出惊鸿殿外,日光猛烈晃眼,她抬头眯起眼思忖了一会,当下再不犹豫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奉朔侯府中,叶韫跪在地上向叶靖渊恳求道:“父亲,韫儿自知过分,可还是想跟随浔浔混入宫中,去见我亲生父母一面!”
      叶靖渊闻言心酸,他深知嵇连蓿所剩时日无多,即将天人永隔,混入宫中的风险亦是很难承担得起的,被人发现端倪便是牵连甚广的大罪。
      “韫儿,你先起来说话,这件事即使无法从长计议,也须考虑周全一些,再者你进宫见他们一面,并不能改变困局,何苦……”
      一旁的李浔面有忧色,她也盼着叶韫能与亲生父母团聚,可为人处世当有取舍,眼下这样匆匆一面徒留伤感,甚至会惊动嘉峘帝与皇后,朝堂上与侯府明里暗里为敌的势力更不肯善罢甘休。
      “父亲……侯爷,韫儿只求这一次,万望成全!”十七岁少年心性仍未完全成熟,何况身世来历纠缠他已久,心中始终过不了这道坎,又怎肯放过唯一的机会。
      “罢了罢了,你就跟浔儿去见他们一面,算是全了你为人子的孝心,万事小心!”叶靖渊听到那句“侯爷”称谓便知亲疏已分,人伦难以罔顾,事已至此拦阻无用。
      清晨时分,裘院判一脸苦笑拎着小叶紫檀药箱,身后跟着两个形貌陌生的少年,来到拾月榭门口,护卫刚换过防,迟疑着没开门放他们进去。
      “这是老朽手下的灸童,现如今里面那位病痛难忍,须得有人帮忙按着手脚才能施针,可否行个方便?”裘院判察言观色,料定面前这位新来护卫不知内情。
      果然,最终还是放他们一行人进来了,哑仆秋蓉愣了一愣,待看清其中一名“少年”揭下覆在脸上的一张伪饰面皮,才放下心来,原来是李浔。
      秋蓉将探询的目光移向另一名少年时,恰逢徐霓从内室出来,待看清揭去易容面皮的叶韫后,泪水便夺眶而出,双手却牢牢捂住嘴不敢出声呜咽。
      那极其肖似嵇连蓿眉眼的少年身量修长,正望向徐霓略带迟疑,李浔见状连忙出声提醒:“阿礼,这位便是你亲生母亲!”
      “娘?”叶韫情不自禁喊出一声,从小到大除了容栩公主,从未再称呼过另外的人,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徐霓拭去了腮边的泪水,很快恢复了镇静自若的仪态,此时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她拉过叶韫的手径直往地下暗室走去,李浔与秋蓉跟上,裘院判老大不愿意地紧随其后。
      暗室依然只见微弱烛影,里面的病人咳嗽连连呈现出衰败之像,叶韫不由心中揪紧,传闻中佳誉远播的煦秩门三太子,长年累月承受着如此非人的折磨,怒意悄然滋长起来。
      “连蓿,孩子来看我们了。”嵇连蓿听闻徐霓柔声提醒,于是疲惫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年轻时自己如出一辙的清冽眸子,突如其来的欣喜将胸腔填了个满满当当。
      “韫礼?”他记得容栩曾为这孩子取下的名字,一记就是好多年,还是第一次宣之于口,语调略有些颤动。
      只见叶韫跪在地上深深俯首:“父亲在上,受韫儿一拜!”
      “快起来,快起来!在我们豫国不必行这等陈腐之礼……”话说至一半,嵇连蓿忽然意识到自己糊涂了,哪里还有什么“我们”,豫国怕是早已变了模样,孩子就是在这样的境遇中长大的,又怎能怪他不知情。
      李浔也在纠结着今日是否要继续施针,又觉得一家团聚难得共享天伦,实在不适合打断他们,她朝裘院判递了个眼色,老太医心领神会,默不作声退出了暗室。
      “韫儿,为父不才,没能守住故国,身陷囹圄数十载,还连累了你的母亲……”嵇连蓿眼含愧色,徐霓却劝慰千万别这么说,夫妻本是同林鸟。
      他顿了顿不欲伤感下去,敛容肃然道:“为今之计,你绝不要一心顾念救我们出去,为父在这拾月榭,凌肃峻好多一份安心,即使日后他知晓了你的身世,也不至于急着为难你,可记住了?”
      叶韫热泪盈眶,生死临头父母还惦念着儿女安危,他毅然回道:“韫儿不会轻举妄动,但终究要救你们出去!”
      “你始终念着我们,为父足够安慰了,世情险恶,侯府的恩情你尚未报答,切不可意气用事将恩人拖下水!”
      这一层关联是少年忽视的,他嗫嚅片刻,焦灼不安,不肯松开嵇连蓿的手,又不忍见母亲眼眶泛红欲言又止。
      嵇连蓿从床榻里侧取出一块云纹玉玦,与赠予公主那块犹如孪生,叶韫倏然睁开双眼,仔细端详着不同之处。
      “你之前见到的是‘钟林秀’,这块是‘割昏晓’,它们缺口相对,加上那枚柳针合于一处,便能开启一道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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