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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同船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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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院判从榆木圈椅里悠悠醒转,睁开眼就目睹护卫静静俯趴在地上,似是没了气息,吓得差点惊叫一声,连忙用手牢牢捂住嘴。
他见四周无人,便蹑手蹑脚朝暗室门口张望,果然此刻石门半敞,定是有人放倒护卫又迷晕自己,偷偷潜入了暗室见嵇连蓿。
每隔七日探访这位特殊病患,是嘉峘帝自司渊元年便定下的规矩,整个太医院绝不可以假手他人,必须由院判亲自跟进。
上一任院判是裘世祥的师父,蹊跷的是,师父告老还乡途中猝然暴毙而亡。
裘世祥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中庸之辈,多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勉强担负起拾月榭的看护任务。
他深知嘉峘帝想要吊住这位前朝皇子一口气,奈何嵇连蓿并不十分配合,好几次拿碎瓷片割伤自己,幸亏被及时发现救了回来。
“这可如何是好,万一是前朝余孽想要劫人,我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的!”裘世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听到暗室深处有脚步声传来,当机立断坐回圈椅装睡。
徐霓低声吩咐秋蓉道:“阿蓉,待会儿你送聂姑娘从侧门出,太医院院判和护卫我来对付!”
秋蓉犹不放心,咿咿呀呀想提醒主子当心,却被徐霓止住话头,因为她瞥见一只狸花猫快如闪电,从裘院判肩头一点,窜向房梁。
“哼,死老头装晕,早就醒了!”申狸在梁上晃着尾巴“好心”提点道。
被狸猫惊吓的裘院判只得睁眼面对拾月榭一行人,他身体颤抖如筛糠道:“老朽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李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无论是她还是徐霓皆是女流之辈,又不能拿他怎样,裘院判怕是被秋蓉厉害的手下功夫吓傻了。
“裘大人,今日之事您确实什么都没看见,也不会往外说,我夫君病入膏肓,您若救不了,反倒早晚被圣上责罚!”
事已至此,徐霓索性摊开来说,她车骑将军府大小姐的气势仍在,压一压老太医不在话下。
裘世祥何尝不知徐霓说的是实话,拾月榭里面的人是插翅难逃的,病入膏肓亦是不争的事实,情不自禁哀叹道:“不错,老朽这颗项上人头怕是保不住了,诶!”
“裘大人,那也未必!”李浔察言观色插嘴道,方才以类针治疗了一番后,嵇连蓿渐渐有了起色。
看来张意勍老太医确实是故意抽出了类针,只可惜未能尽述手法,李浔还来不及细加思忖,没有九成把握的事,她不想先给徐霓留虚妄念想。
裘世祥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早已认出少女真实身份,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依姑娘看,还有什么法子?”
“这个嘛,不知裘大人肯不肯与我们配合了,风险必是有的,胆大才有作为!”李浔朝徐霓递了个眼色,俨然打算“邀客上船”。
老实归老实,裘世祥却不傻,奉朔侯府固然不好得罪,可也大不过圣上跟前去。
他眼珠一转,随即问道:“老朽愚钝,敢问姑娘的意思是……”
“裘大人今后照常每隔七日探访一次,容我乔装打扮成灸童,跟在您身后进拾月榭,这样万一遇到险情,我也好从旁相助!”计策虽是现想的,李浔决定试他一试再说。
“这……”裘世祥暗暗咂舌少女胆大妄为,奈何上回冬狩宴尚有“尾巴”未处理干净,内心惶然不安之下,哑巴吃黄连般应承下来,“姑娘若是一意为之,老朽惟有相助。”
徐霓颇觉意外,她见李浔三言两语解决了出入拾月榭的难题,不知裘院判是有什么把柄被少女捏在手里。
告辞前,裘世祥想起一事,回头问李浔:“刚才姑娘提到的灸童,那是什么意思?”
李浔眼中狡黠之色闪过,笑嘻嘻道:“小女随口胡诌的!我会针灸,算不上药童,那就灸童好了!”差点没把见多识广的老太医噎死。
好不容易送走忐忑不安的裘世祥,徐霓忧心忡忡拉住李浔的衣袖,切切问道:“这法子确保万无一失么,万一他说出去……”
“我赌他不敢!”少女脸上扬起一抹傲意,令徐霓遥想起自己也曾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可经历过太多事,终究变成了瞻前顾后的妇人。
“夫人,我们没有退路了,人命关天,他是阿韫的亲生父亲,我便是豁出命来也要相救,不然怎对得起相识一场!”
少女心直口快,一言既出才想起用词暧昧,双颊染上淡淡红晕,竟是不知不觉将心事泄露。
徐霓看在眼里,瞬间明白过来其中滋味,惊喜交加却也不当场点破。
这世上还有比知嫣女儿更好的姑娘么,徐霓眼泛泪光,紧紧握住了李浔的双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浔丫头,要是类针救不了病秧子,你得另想办法,北疆滇南旻西,不管什么地方的异药猛药,能拖一阵是一阵!”
申狸从梁上敏捷跃下,围着李浔脚边反复打转,一旁的徐霓心中起疑,拾月榭向来不招什么狸猫,不知是哪家宫妃的爱宠到处乱窜。
李浔一愣,被申狸突如其来这番“劝言”警醒,思忖着猫魈铁定有鬼。
之前猫魈口口声声催着她救人,如今看来它对彻底治好嵇连蓿并不真正上心,“拖”字诀,倒底又为了什么。
碍于徐霓秋蓉在旁,李浔不好开口直接质问申狸用心,趁着溶溶夜色匆匆离开宫中。
驭鹤所内。
“鹤监大人,属下刚才严密监视着奉朔侯义女的一举一动,亲眼见她进入拾月榭,还背着个药箱,恐怕是去给里面的人看病的!”
躲在芩凨亭不远处盯梢的驭鹤所暗卫,趁被众人发现前飞速赶回,正向丘效岳一五一十地禀告。
“你做得好,这野丫头分明是要蹚浑水,那就怪咱家不客气了!”
连日来的颓意一扫而空,丘效岳感觉逮住了一个将功赎过的好机会。
“那要不要属下去……”暗卫觑见他眼神阴鸷,料想鹤监决计出手了,本想献个殷勤,却被丘效岳生生拦住了。
“你无需多做什么,记得招子放亮盯紧些,一有情况就回来跟我报告!”
这一次牵涉的,可是违抗君命的大不敬之罪,在豫国远比混淆皇室外嫁公主血统严重多了,丘效岳要的便是一击致命,再不能重演棠城败退的惨淡结局。
“可惜了,奉朔侯府一倒,再也没了与翟季交手的机会!”丘效岳面朝郁郁葱葱的庭院,发出一声阴冷彻骨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