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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治败脉 ...

  •   日暮西沉,呼哨声起,李浔便知秋蓉事成,心中大喜,匆匆背起药箱快步从芩凨亭出来,趁左右无人迅速潜入拾月榭。
      那名护卫早被放倒在地上,裘院判则像是打瞌睡般歪坐在榆木圈椅里,这一幕场景不由让李浔咂舌,貌不惊人的哑女仆手下功夫竟如此深不可测,三下五除二将障碍扫除得干干净净。
      秋蓉朝她比了个“跟我来”的手势,旋即往地下暗室带路,门已大大敞开,里头寂静无声,惟有一盏烛火影影绰绰。
      “啧啧,病秧子半死不活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就算是个正常人,迟早会被搞出病来!”申狸披着上次那副狸花猫皮囊从容来回踱步,乐于扮演旁观者的角色。
      躺在陈旧床榻上的嵇连蓿睡得很浅,他吃力地想睁开眼,奈何眼皮胶着视物模糊,只朦朦胧胧中察觉暗室多了几个人影。
      起初他不以为意,还道是太医院加派了人手,当下虚弱地开口:“大夫,有劳了。”
      李浔乍然闻言,以为这是嵇连蓿同她对话,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叶韫的亲生父亲,踟蹰着看向一旁的徐霓与秋蓉。
      徐霓微笑着点点头以示鼓励,她才大着胆子回应:“小女李浔,试为先生诊治宿疾。”
      听音辨人,分明是个年轻姑娘,嵇连蓿心中不免讶异,无论如何与太医院那帮人联系不起来。
      不知这姑娘对自己尴尬的身份知晓多少,直觉告诉他对方没有恶意,不过事已至此,即使有恶意又如何,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在徐霓和秋蓉主仆二人注视下,李浔从药箱拿出整套柳针,在案几上一字排开,又将脉枕垫在嵇连蓿手腕下,伸出三指搭上寸、关、尺三个部位。
      没想到,比周婉嫔的散脉更绝望的,是嵇连蓿的败脉,民间皆知患上败脉之人,注定离死不远了。
      饶是早有准备,李浔依然忍不住为这位前朝皇子难过,一想到父子俩尚未团聚便要天人永隔,悲从中来。
      申狸一见她神色有异,怕要坏事,忙跳上案几提醒她:“浔丫头,别感情用事,死马当活马医,能救则救,或许还有转机呢!”
      李浔点点头,凝神静气抽出那枚纤如牛毛的类针,在烛焰中轻轻拨弄了一番,在膻中穴稳稳下针,同时在上星、风池、合谷、太冲等穴位浅浅点刺。
      针行半途,她倏尔想起上回替太子凌涪针灸之时,发现他体内积累了毒物,便嘱咐秋蓉在煎药时中添加一味能解百毒的药材,她边说边从药箱找出隋艽,递了过去。
      若下毒之人故技重施,或许嵇连蓿的情状极其类似,幸好隋艽性平,不至与其他药物相冲撞。
      “叶姑娘,连蓿他这病还能支撑多少时日?”徐霓话音微微颤抖,她本是习武之人性情利爽,顾不得病人面前本该忌讳,夫妻鹣鲽情深,心意早已想通,自不会介意。
      “长则一月,短则十日,败脉形成之前是有救的,可惜耽搁了!”李浔不忍看她心灰意冷的样子,可作为医者不得不如实相告。
      徐霓眼眶泛红,强忍住悲怆道:“我们被困在拾月榭已有快二十年,若凌肃峻痛痛快快给个了结,连蓿何至于要受这等苦楚,大不了我陪他同赴黄泉便是!”
      秋蓉一把扯住她衣袖,咿咿呀呀劝阻主人千万别想不开,又急急比划着手势,试图提醒他们还有个孩子素未谋面。
      徐霓怔忡片刻,才恍然大悟问道:“叶姑娘,此处无旁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见过我儿对不对,他在侯府一切可好?”
      “阿韫一切都好,他仍是侯府嫡子,请夫人大可放心。”李浔从对方殷切目光中,读懂了一位母亲隐忍多年的舐犊之情,深受感动之余泛上心酸。
      “我虽囚于此处,外面的消息多少会传些进来,知道你这孩子凭白受了委屈,实在对不住了!”徐霓说着便要郑重行礼,李浔忙不迭扶住她。
      “夫人言过了!无论怎样,想当初我母亲情愿这样做,亦有她的苦衷罢!”
      徐霓闻言落泪,泣不成声道:“若不是……若不是知嫣甘冒大不韪的风险相救,世上哪还有我儿这个人,当年凌肃峻分明对我们夫妻二人起了杀心!”
      “大不韪”这三字犹如晴天霹雳,令李浔半晌说不出话来,嵇连蓿的身份无法抹去重来。
      申狸插嘴作了解释:“公主死谏皇帝老儿不可杀嵇徐二人,嵇早没了复国意愿,对王位构不成威胁,而车骑将军徐兴骏在军中威望犹在,动了徐家可要不得……”
      果然,徐霓也解释道:“铲除前朝势力对于君王来说,无疑是心中那根刺,王位得来并不光彩,凌肃峻为了平民愤,不得已留下连蓿一命,若知晓嵇氏有后,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浔边听边想,始终有个疑问,若说忌惮民间口碑,倒不必做到这个程度,嘉峘帝对于前朝皇子的态度很是奇怪,反反复复,像是在等什么时机发力。
      “好了好了,先别纠结这个了,等太医院的人发现裘院判不见了,到处找起来岂不要糟糕?”
      申狸催促着李浔尽快将眼前事处理妥当,“还是先问问那块玉玦的出处吧!”
      来拾月榭之前,申狸未曾提过玉玦只字片语,这个当口忽然要她问出处,不免有些突兀。
      李浔想到鹤监丘效岳曾要挟父亲,以玉玦作为物证,发誓调包之事终有一日大白于天下,那时她便种下了疑问。
      “玉玦?是连蓿赠予知嫣的那块么,来历我倒不甚明了……”徐霓陷入沉思中,当年将那块玉玦视为寻常信物,给孩子留个念想而已,没往深处细想。
      一个极其嘶哑的嗓音从床边幽幽传来:“那块玉玦,正是嵇氏复兴故国的信物,凭此物可号令莫逆军出征,收归滇南一地。”
      嵇连蓿平静无澜道出了深埋心底的秘辛,他已快记不起滇南那片热土的形貌,更记不起三星齐聚的辉煌盛世,数百年来嵇氏率领莫逆军所向披靡,可终有衰落那日。
      如今,放眼整个豫国,无人知晓“莫逆军”去向,这个故旧传说在司渊年间被嘉峘帝从史书抹去,连带生生割断了中原与滇南千丝万缕的“血缘”。
      自从放手玉玦起,他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为亲生骨肉保命一事上,什么复兴故国丝毫不萦于怀,容栩公主明白这位前朝皇子的心思,才允诺照顾好他唯一的孩子。
      嵇连蓿歇了口气,继续郑重道:“我还求了公主一件事,不要告诉孩子关于玉玦的出处,不要妄图东山再起,惟愿他活得随心所欲,不必被困于任何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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