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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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半小时之前。五号基地。羔羊区。
夜终于深了。
没有监测到行人，住宅附近用作照明的4D行道树自动调暗了灯光，远看宛如深海的荧光水母。
羔羊区孩子多，规划厅特地设计过绿化的夜间形象，在海洋主题月投放海绵宝宝和派大星，森林主题月投放小精灵和小花仙……考虑到家长的接受能力，一般都是幻想生物。
这就不得不说到刚开展活动的时候规划厅投放了一期猫和老鼠，有几户人家不干了，直接联名去基地办公室投诉，这才有了“投放必须是幻想生物”的不成文规定。
但像荧光水母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暂时可以接受荧光水母。
女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双手垂直放于身侧，只有脸转向窗外，死死盯着窗外朦胧的光。
她盯了太久，盯到眼睛开始干涩，终于等到男人规律的鼾声。
再次在心中默数五十个数之后，女人抬起手，拉开男人搭在她腰上的胳膊。
鼾声暂停一瞬，女人立刻僵在半空屏住了呼吸，好在过了一会鼾声又继续了。
当然，刚回基地，累是应该的，掮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活，虽然不用进出陷落区，但要游走各种物资交换点，和那些拿命换钱的拾荒者打交道，非得舌灿莲花，八面玲珑，人狡似狐不可。
男人不愿得个吃软饭的名声，才拣了这样风险大、回报高、完全是在灰色地带行走的行当。
可夫妻关起门来过日子，你不在乎，谁又真的至于上门来戳你脊梁骨呢？
女人怔怔地望着男人的睡靥，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但她的动作却更坚定了：她将男人的手放下，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为了不吵醒男人，她连拖鞋都没穿，就这样光着脚打开门，穿过走廊进入客厅。
睡前她把东西藏在了沙发垫子底下。
只要最后、最后验证一次，女人的手伸向沙发，她不相信……
忽然，她背后响起轻轻的“啪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卧室方向走了出来。
女人呼吸一滞，猛的回头。
只见一只雪白的小羊羔正从走廊和客厅的交接探出头，用乌黑水润的大眼睛看着她，看起来像是那种陷落前中产阶级会出于猎奇心理购买的转基因侏儒羊。
事实上羊——哪怕是经过基因编辑的羊，都不那么适合当室内宠物，它们淘气，不亲人，难以训练定点排泄，需要非常大的活动空间，脾气上来了说顶人就顶人，破坏力极大。
可女人家养的这只毛绒绒一团，雪白可爱，皮毛顺滑，眼瞳里闪烁着幼童般天真好奇的光，一看就被主人养的很好。
发现女人看见它之后，小羊羔的耳朵抖了抖，冲女人歪一歪头，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女人僵硬的神色慢慢软化，轻轻向小羊羔招手。
小羊羔就轻快地朝她跑过来。
娇嫩的羊蹄落在地板上，发出微弱的“啪嗒”“啪嗒”声。
女人张开手搂了一下小羊羔，竖起手指在嘴唇前碰了碰。
小羊羔通人性地点点头，乖巧地站在一边看着她。
女人的另一只手慢慢从沙发垫底下抽了出来。
里面攥着一只打火机。
新型耐高温塑料材质，半透明机身，七种可选颜色，十块钱五十支包邮的那种廉价打火机，平时丢在地上都不一定会有人看一眼。
唯一能说明它与众不同的是它出现在一个掮客的家里，是由作为掮客的男人从拾荒者手里买下来、后者拍着胸脯保证“是一个保准能买出大价钱的好货”。
事实证明男人那次看走眼了，这支打火机只有一个功能。
女人将拇指搭在开关上，即将按下去的瞬间又犹豫了。
“他们把这种东西叫做’工具’，真是太可笑了。”老人的话在她耳边回荡。
“人类花了几千年探索世界，掌握科学，终于看到了真实的曙光，现在你们却要自己走回到洞穴里去！”
“更可笑的是，有人举着火把从你们背后走过，你们却只看到墙上晃动的光亮，以为那就是全部，那就是光明。”
“走出去啊！为什么不走出去！火把才是工具，你们以为的’工具’只是一个影子——把别人投下的影子奉为圭臬，以为自己掌控了它，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你受到的教育是这样的吗？！你母亲是这样教你的吗？！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老人痛心疾首地质问。
“……阿月，这是天赐的礼物，是上天给我们的启示，和异能一样。你舅舅不肯接受，难道你还没接受吗？”又一次和老人不欢而散后，男人明显十分不悦。
“你舅舅就是太顽固，太守旧了，旧科学主义已经被时代淘汰了。你看看现在的形势就知道，连基地官方都不得不借助这些’工具’，幸存者手册上都写着’任何人具有取得、探索并使用工具的权利’，你还不明白官方的态度吗！”
可上面也写了“不提倡自行取得、探索并使用工具”啊。
“那是因为基地怕有人找到关键’工具’不上报，囤积居奇，说白了就是想占大头呗。”
不，基地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当然，当然，我们都知道像【蜡烛】、【剪刀】、【钢笔】那样的东西是造福所有人的，放心，那种东西没人敢藏着掖着，早就上交了，听说【蜡烛】就是拾荒者先发现，掮客给那边基地官方牵的线。你看看，这也算人多力量大，怎么不算给基地做贡献了呢。”
“只不过做贡献的时候顺手在边上混口汤喝，你说是不是？”
“话说回来，了不了解原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是听不懂你舅舅那什么真的假的火把影子，但我知道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能解决问题的就是’工具’。”
“你以为你舅舅那个德行能在基地里得到现在的地位是因为他在陷落前是航空航天科学家吗？别傻了，只是因为他有个有用的异能！”
“我没他那么懂’科学’都知道，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
“阿月，你瞧瞧这回我淘到了什么好东西？那个拾荒者把这打□□的天花乱坠，我哪能信，三分之一的价格就给买下来了，不过具体有什么用那个拾荒者都还没摸清……”
“该死，就这用途？！被他骗了！
“下次见到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女人吸了口气，大拇指颤抖着怎么也按不下去。
小羊羔看看打火机，看看女人，眼中流露出人性化的疑惑，低头轻轻用脑门顶了顶女人，像是在问“怎么了？”
女人回过神，仓促地冲小羊羔笑了笑。
看出女人的不安，小羊羔上前舔舔她的脸。
“小羊乖。”女人气声说。
她温柔地注视着小羊羔，表情逐渐坚毅起来，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她将另一只手的拇指也搭上去，两只手交握，同时用力按下了开关！
“啪。”
暖橙色的火光照亮了女人和小羊羔的脸。
甚至这火焰也是很普通的，下方是暗蓝色，从下往上逐渐转变为明亮的黄，呈现出圆润的三角形。
女人的表情却渐渐渐渐地凝固了，手不住抖动起来，奇异的是，无论她的手如何抖动，那一豆火苗都不动如山地待在打火机顶部，尖端直指向上。
小羊羔好奇地瞪大眼睛。
与此同时，女人深吸一口气，向火苗吹去。
火焰暗蓝色的底部拉长，三角形被气流扯成长长一弯，却在顶部以一个刁钻的弧度绕回来，坚定地指着正上方。
宛如另一维度存在着一根看不见的钉子，死死将火焰的头部——假如火焰有头部的话——钉在了那个地方。
“啪。”
打火机开关弹回，女人也仿佛瞬间失去力气，瘫坐在地。
小羊羔不明所以，焦急又关心地在女人身上拱来拱去，对女人的脸舔了又舔。
舔到女人脸上咸涩的液体时它惊慌失措地张开嘴，忽然想起女人不让它发出声音，简直要急的团团转起来！
“小羊，小羊……”女人无声地哭泣着，将小羊羔搂进怀里，眼泪渗进厚实的羊绒中。
经过男人多次尝试，这支打火机只有一个功能：
拆下防风帽后，防风帽在谁身上，按下开关后打火机的火焰就会呈现出一个独特的角度。
比如防风帽在女人手里时火苗是东偏南约25度，下弯15度；在小羊羔身上时是正东，下弯约10度。
这个功能实在很鸡肋，长着眼睛的谁需要靠火焰朝向认人？瞎子也看不着火苗朝向。
于是这个被高价收购的打火机成了男人被当作冤大头宰了的前车之鉴丢在了家里。
女人倒是有一些想法，但基于幸存者手册上“请区分灵感和臆想”的忠告，只是在每次男人外出前悄悄将防风帽藏在他口袋里。
就像今天睡前男人洗澡时，她偷偷把防风帽放进他睡衣口袋一样。
女人清晰地记得，男人的火焰是东偏北，75度下弯。
她的丈夫死了。
回来的这个人不是她的丈夫。
*
事实证明吴用不愧是一条末日里摸打滚爬出来的老油子，虽然嗓门不小，武力值也没有非常拉垮，两人一前一后，总算把蜂拥而来的触须人通通剁掉脑袋砍掉四肢，码了个整整齐齐。
毕竟触须人恶心是恶心了一点，并不像外面的丧尸那样对人类特别有攻击性，行动也缓慢，唯一的植物系异能者死去后更是只剩下见人就热情拥抱的本能，杀起来并没什么难度。
殷盏把满地乱爬的头颅们归置到一起数了数：“应该差不多都在这里了。”
吴用眼眶发红，两眼发直地望着眼熟的面孔们：“差不多了……”
殷盏于是找了垃圾袋把头们装好扎紧，这才站起来拍了拍吴用的肩膀：“既然这样，那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讨论把他们怎么办。”
吴用失魂落魄地点点头，摇摇晃晃地也跟着站起来。
“放下武器，举起手来，不准动！”两人身后，防空洞的入口处，一声呵斥忽然响起，伴随呵斥的，是数支枪支上膛的声音。
吴用被这动静吓得三魂六魄一起归位，也顾不得伤感末日人命如草芥说死就死，立刻高举双手大喊：“我投降！长官！我投降！有话好说！”
然后忙不迭催促一旁的殷盏，“大佬，可能是五号基地的巡逻队，先举手，先举手！”
须知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咱们这些只有冷兵器的就不要硬顶了！吴用使劲用眼神暗示。
好在他没错看这位大佬，后者只微微一顿就也从善如流地举起了手。
吴用深感大佬平易近人，能屈能伸。
就是大佬的表情好微妙啊。
吴用忍不住小声问：“怎么了？”
难道有什么问题？这个世道能搞到那么多枪的八成是基地巡逻队，又是一照面就让人举手别动，很有执法人员的气质，应该是讲道理的啊。
殷盏：“……”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猜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吴用：？
他们怎么进来，人家巡逻队就是怎么进来的啊，地下防空洞又不是没有门，大佬你脑子搭错了？
殷盏：“……”
地下防空洞当然不是没有门，但这个物资交换点能守住那么久，还能开出一个小小的旅店，在夜晚收容那么多人，自然是因为门非常结实，连寻常游荡的怪物都能挡住。平时出入都需要对暗号检查伤口和体温。
现在怎么就无声无息猝不及防地让一群荷枪实弹的人摸了进来，还能用枪顶着他们的后脑勺？
真相只有一个。
殷盏吸了口气。
他的倒霉搭档司鹞同志，撒手没跑出去的时候，只记得开门。
根，本，没，有，关，门，啊。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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