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引导 ...
-
有一些人,不知开头,只见结尾。
像是忽然出现在世界上。你看不到他们的过去,无法溯回他们的曾经。
齐章便是其中一个。
他的人生似乎是从1993年开始的。那一年,他在户籍系统中有了姓名。
他的唯一关联人,只有他的养父,齐斯。
齐斯。是个只有开头不见结尾的人。
1956年生于北京,波澜不惊的童年,平平无奇的少年,庸庸碌碌的青年。
关霈注意到的时间点,是1992年12月31日。那一天晚上,他的邻居一家因意外火灾死于新年前夜,他的证词为破案提供了线索。
关霈盯着案件现场的照片看了许久,直到秦曼忍不住问他,“有什么问题么?这案子挺清楚的,证据也明确”。
“这个孩子,罗慎,在校足球队里是前锋的位置”,关霈指着相片上的遗骸,“但尸骨上,他的右腿是残疾的,而且法医鉴定是陈年旧伤”。
“嗯……”,秦曼核查了相关背景,“但他们一家没什么亲属了,也没人对这一点提出异议什么的”。
于是关霈联系了北京的同学,拜托她做了番调查找到了当年的办案民警,是个已退休多年,年逾七十的老人。他回忆了很久,三十多年前的案件他已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对于关霈提出的这个疑点却是仍未忘却。老人提起当年他也有过同样的疑问,为此专门做过调查和走访,只是几个月来收效甚微。直到有一天他又在街上遇到了乞讨的一个流浪汉。老人对他有印象,他的附近总会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但那天并没有见到孩子,流浪汉说他也有些日子没见过他了,算算时间,差不多正是三个月前那场火灾之前。老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隐隐地,他觉着这两者之间似乎有着什么关联。他忽然想起孩子总是拖着右腿,于是他急急地向流浪汉确认,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只是流浪汉也并不知孩子的身世,老人打听了许久,始终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而一件又一件的案子压过来,何况此案也早已结案,最终老人放弃了继续调查。
罗慎。死在火灾中的孩子。右腿残疾的小流浪汉。
齐斯。齐章。
1992年丧生的罗慎。1993年出现的齐章。
是巧合么?关霈苦苦思索着。
1998年11月12日,齐斯与齐章持旅游签证前往匈牙利,而三个月后回到国内的只有齐章,从此齐斯不知下落,再未出现过。
这三个月内发生了什么?
关霈忽然想起了Letitia Collins,她与齐章,皆是于2011年5月来到落城,又接连牵涉进入目前的案件之中,又会是巧合么?
不。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关联。关霈从不相信巧合,更不相信接二连三的巧合。
当巧合频繁发生,那么,真相必已近在眼前。
直到秦恪将他们串了起来。
百密必有一疏,没有真正的天衣无缝。
在专案组没日没夜地不停调查之后,终于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一个关联。
2011年6月8日,琳琳,即真正的霍群琳,失踪前接通的最后一通电话便是来自秦恪,而就在当天,有一笔五十万的汇款从一个个人账户汇到了霍群琳的银行账户中。经过追查,付款人为某自由职业者,是经一个朋友介绍接了一份工作,以一万块作为报酬要他将一笔款项汇到指定账户中。款项是现金,被包在一个纸箱内放入他家门口的电表箱中,因接连几个月没有接到工作入不敷出,又是熟人介绍,便接受了这笔交易。事后他果然拿到了那笔钱,他请朋友吃了一顿饭,得知朋友是从一个网站上接的单子,便软磨硬泡地叫朋友登录了那个网站。登录账号很奇怪,是一串字母与字符组成的复杂用户名,而当关霈将齐章电脑中的网页样式展示给他看时,他立即肯定地说就是这个网页,且朋友的用户名同交易记录中的几个很像,只是开头似乎不一样,LOCCN什么的。
他的这个朋友,正是秦恪。他们是在风月场所中认识的,酒肉朋友的交情。
死去的Letitia Collins,是疑似琳琳的尸体,换了张脸的霍群琳,与秦恪结为夫妻。秦恪,有着齐章的ARK网站中的神秘代码。
关霈第一次见到齐章时,他使用的便正是秦恪的名字。
这一点,关霈没有想通。于是他问贺休,“为什么齐章要冒用秦恪的身份,他完全可以不露面的”。
贺休笑得很是开心,“谁叫他输了赌”。
“同谁赌?”,关霈问。
“你又离题了”,贺休道。
“没有。因为这个赌,同言律有关”,关霈道,“齐章说他曾在迟青逸死亡当天出现过,并说出‘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本就是个谎言,也是个诱导,目的就是在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为什么要吸引你们的注意力?”,贺休提问,未免不是另一个引导。
“言景”,关霈沉声道。
脚步声顿住。又缓缓前行。
“他能有多大的力量”
“他可以借助别人的力量,甚至很多人的力量”,关霈道,“就像你一样。你们的背后都有着另外一股力量,如今看来,极有可能是同一股力量,而这股力量,与那个神秘的网站ARK有关。言景对于言律的执着异于常人,而你亦与他有着特殊的关联。秦恪的线索引出了他,贺星的线索引出了你。你们……早有预谋”。
“你有点”,贺休的声音远了又近,似乎是倒换了手,“太高看我了”。
“我想知道”,关霈沉吟着,问出了那个他不愿深想却又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你们背后的力量,到底有多大?或者说,这个组织,不仅仅是在落城活动吧?”
贺休以问答问,“你问我我去问谁?”
“活动范围,涉及海外么?”,关霈问下去。
贺休叹了口气,“我不是管理者”。
关霈抓住字眼,“管理者?”
贺休却不再回答了,“时间太晚了,该休息了”。
“你……”,关霈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哦对了”,挂掉通话前,贺休提醒道,“没必要再协调警力来找我了,大过年的,扑一场空多折腾人”。
关霈再拨回去,再无人接听。
“还有必要么?”,秦曼也问。
关霈摇了摇头,又道,“叫兄弟们不要跑了,意义不大,不过我还是得过去瞧一眼”。
“就你这状况,得了吧,再说既然意义不大还跑过去做什么?”,秦曼不解。
关霈的眉头轻轻蹙起,“意义不大并不是毫无意义,他明知自己被通缉却仍要冒险前往霖溪,不会是毫无缘由”。
“要去也不能是你去”,秦曼不放心,“说不定是个圈套呢?太危险了”。
“我不会一个人去的”,关霈笑,“放心”。
天光自窗帘缝隙穿入,隔着眼皮渗入光之因子。一夜无梦,秦曼难得睡了个好觉,只是这床实在是不怎么舒服,她攥起拳头敲着酸痛的肩,转头去查看关霈的情况,心道今天可真是够安静的。
可当她的目光移至病床时,不禁愣住,旋即她跳下床冲出门,奔向外面的护士台。
“关警官么?说是到楼下走走”,护士被她的骇人神情惊了一惊。
“什么时候走的?”,秦曼急问。
护士抬头瞧了眼挂钟,“差不多半个小时前吧……他,哎秦警官?”
秦曼一面向楼下疾奔,一面拨了个电话出去,“沈知非你起了么?能不能买最早的车票马上去一趟霖溪?…...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去的路上我跟你细说”。
关霈并不是一个人去的。虽说他确实打算要一个人过去来着,只是当他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正遇上闻彧开着车打算进来,简单说了几句情况后,他便上了车。两人转向开往霖溪。
在路上,关霈给秦曼发了条信息,结果对方立即拨来电话,劈头盖脸冲着耳鼓膜一通吼,“关霈你是不是有病?!至于偷偷摸摸地跑么?我是会拿刀拦着你还是拿枪对着你?走就走吧,怎么现在才打电话?!给你打了几十个接通怎么不接?!手断了脑子废了还是根本不在意?!去吧去吧!爱死爱活,关老娘屁事!”
通话断了。
关霈举着手机,哭笑不得。
“关组你没同曼姐说啊?”,闻彧自后视镜看着他,“这……你真是活该挨骂”。
“我这不是怕她担心么……”,关霈小声辩解了一句。
“狡辩”,闻彧不客气地道。
关霈叹了口气,低头发着信息。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饶是闻彧已尽力开得平稳,但对于伤口还没愈合的伤患而言实在有些难挨,关霈在脑中一遍遍地梳理着目前所有的线索,额上不停地渗出冷汗来。
等到了沧山脚下,关霈在原地蹲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们来不就好了么,非得自己跑一趟”,闻彧递过水来。
关霈慢慢喝了几口,缓缓站起身来,走了十来分钟,两人找到了关渝州与唐菁的墓碑。
墓碑一尘不染,坟前的碎石杂草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