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自白录 他的结局,他的开始 ...
-
我在一块墓碑前坐了很久。
一块同我毫无关系的墓碑。
不,或许有那么一点关系。若非是他们,我不会遇到他。
墓碑上刻了两个名字,关渝州,唐菁。
我很多次地路过这个地方,却从未在意过,不过是一小片的荒地,种不了什么庄稼,便被附近的村庄当作了无主墓地使用。孟鹤青就住在那个庄子里。
我疏忽了这一点。
无故吹起的风凉浸浸地,送来了身后的脚步声。
“来看他们?”,孟鹤青站在几步外。
我没有回头,“杀害他们的凶手,找到了么?”
孟鹤青没有回答。
“你早就知道真相了是么”,是我后知后觉,“从他的养父母身亡,他也消失之后”。
依旧没有回应。
“不对,那时你应该还不知道”,我没心思理会她,自言自语,“是他回来之后吧,从你知道他杀人开始”。
孟鹤青走了过来,站在我旁边,许久,她开口道,“你不必再为他做什么了”。
“我没有这种想法”,可笑。
孟鹤青道,“我不知道你陷得有多深,但是他……已经结束了。你若是还能抽身,就尽早回头吧”。
更可笑了。
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只是对她说,“您看了这一辈子,莫非不知道有些路一旦踏进去第一步便回不了头么?”
“无论哪条路,走到底无非都是个死而已”,孟鹤青道,“但这条路,你真的想走下去么?”
这一次,轮到我无话可说。
“还有那个孩子……言景”,孟鹤青的语声有了波澜,语尽意不尽。
“我会带他走的”,就当我,不愿食言吧。
孟鹤青转过身来,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头顶,“你……他需要引导,不能是你”。
我抬起头,看到了她的眼睛。
我读懂了那目光。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却又无比精准地打破这氛围。
无法识别的未知来电,但我知道是谁,“怎么了?”
“还记得那个叫白昱的女孩子么?”,马修斯没头没尾地问。
“说重点”,我没功夫听他天南海北地废话。
“她死了”,马修斯说了重点。
“所以呢”,我并未理解他的意思所在。
于是马修斯解释道,“她被一刀扎进了心脏”。
脑子空白一瞬,但我很快恢复了思绪,“是谁在模仿?”
“一个想见到他的人”,马修斯道。
我自然知道所谓的“他”是谁,但想见到他的人…...
“是谁”,我有点不想去思考了,或者说,我拒绝了那理智所告诉我的判断。
马修斯啧声,“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想不到?”
“不可能”,我是在对自己说。
马修斯冷笑一声,“不可能么?”
没有什么不可能。岂非是,早有预料。
但未想到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马修斯又说了什么,我一句都听不进去了,我挂断了电话。
引导?呵,荒诞至极。
引导他的,不是我,不是你,也不会是任何人。
他是撒旦之子。
离开前,孟鹤青交给我一只盒子。方形,木制,盒身刷了一层透明的亮蜡,三十厘米长,一个手掌高。
盒子里有两张相片,其中一张是言律,另一张是个瞧着不过一两岁的孩子。
翻过相片背面,各有一行字。
关瑟,两岁。
言律,二十一岁。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我问她。
孟鹤青笑了笑,皱纹似乎舒展了许多,“再见,孩子”。
走出去很远,我回过头,孟鹤青蹲在墓碑前,用一块手帕轻轻拭去灰尘。
马修斯仍旧是那个样子,毫不上心,似乎从未在意过什么。
他正用一块雪白的毛巾擦着玻璃杯,认真又专注。
“想好了?”,他问我。
我盯着那颜色奇怪的液体,“这真的不是毒药么?”
“ARK对言景很感兴趣”,他给了我一杯水。
我拿起那杯奇怪的酒嗅了嗅,“是你感兴趣吧”。
马修斯笑了笑,“你脱不了身,他也无处可去,不如呆在一起”。
我试着尝了一口,“太他妈难喝了,祝你早日倒闭”。
“我这店又不是靠卖酒赚钱的”,马修斯摊手。
我将酒杯顿在吧台,“对,你这魔鬼头子,我们都是你的杂兵”。
“别”,马修斯笑道,“我可不敢惹你,大名鼎鼎的霍德尔一向是不论级别,格杀勿论”。
我将那杯毒药吞下了肚,喉咙如被千根针来回穿透,我说不出话来。
“什么时候走?”,马修斯将水杯推过来,“言景现在被盯着,合适的机会不多”。
“快了”,我被呛得好一阵咳嗽,辛辣直冲进眼睛,额角的血管跳得厉害,“很快,我就会看到他的结局”。
他确实同贺星很像。
他们不需要别人拯救,因为他们知道,没有谁能够拯救谁。
他们只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结局。
我给不了贺星曾经想要的结局,但现在,我能给他最后的终局。
避开那个盯梢的警察并不难,深夜,我再一次走进了那间屋子。
客厅里依旧静悄悄的,几间卧室的门都关得很紧。
我推开了言律的卧室门,轻轻走进去。
没有灯光,只有星光。
我走到落地窗旁。
言景抱着糖果盒子,缩成一团睡着。
我试图将盒子抽出来,却惊醒了他。
“小声些”,我轻声告诉他。
言景抱紧了盒子,“你要做什么?”
“把盒子给我”,我瞧着那双亮如明星的眸子,“你不是想救他么?”
言景瞧着我,终于松了手。
打开盒子,五彩斑斓的糖果。我翻出那颗空白的红色胶囊,用另一颗替换了它。
“这是什么?”,言景问我。
“这是言律想要的结局”,我合上盖子,“过几天,你应该会见到他,将这个交给他。记住,不能被别人知道,这是你和我的秘密,也是你同他的秘密”。
“哥哥想要的结局?”,言景努力思考着。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他没有反抗,只是呆呆地想着。
2019年7月10日,言律,服毒,死亡。
离开的那天,言景仍是抱着那只糖果盒子,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整整一个月,他没有开口过。只有扎进我手掌里的一刀。
我很轻易便能躲开,但我没有躲。他盯着那柄刀,抓住刀柄,将它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
刀被丢在地下。
又过了一周,他终于开口了,“我要回去”。
“去做什么?”
“我要杀了他”,他的眸子更亮了。
“谁”
“关,霈”,一字一音节。
“你还不是他的对手,你需要更多的力量”
他瞧着我,没有发怒,也没有哭闹。他冷静得可怕。
“ARK有这种力量?”,他问。
“如果你准备好了,我带你去见他们”
“他们是谁?”,他问。
“隐藏在ARK背后的人,他们对你很感兴趣”
“你是谁”,他问。
“霍德尔”
再回到落城,是三年后,贺休仍是贺休,言景变成了尚皆然。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言景说,“我叫言景”。
“我也不喜欢”,我说实话。
“哼”,他又开始哼哼。
齐章也依旧是齐章,他来接我们,“看来总部的训练卓有成效,你应该是ARK中最年轻的策划者了”。
言景没接话,用力咬碎了口中的糖果。
关霈,自然还是关霈。
可言景望向他的目光中却多了些什么。
而我,辨得出那种意味。
关霈似乎对于别人的目光很是敏感,不过是几秒钟,他便向我们这边瞧了过来。
窗外人流如织,他在街对面,望着夜幕下的一扇扇窗与门。他想知道那种感觉来自何处,为何会有那样一种感觉。
像是,被窥视了一般。
咔。糖果在言景齿间粉身碎骨。
关霈是个很自律的人,早上五点半准时起床,晨练半小时,洗漱十五分钟,早餐十五分钟,六点半离家,一般是开车去警局,基本用时半小时。重案组的工作比他在刑警队时更加繁忙,每天结束工作的时间基本不固定,也很少会在办公室停留太久,大多数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或十点左右。谈过几个女朋友都是无疾而终,近两年来似乎没有考虑感情方面的意思。
他的家里陈设很简单,干净又无聊。淡淡的草木香,来自窗台上的几株绿色植物。
言景站在书架前,出神地瞧着。他戴好手套,从第二层取出一本书来。深蓝色的封皮。
《自深深处》
“看过么?”,我以为他忘记了。
言景翻了几页,将书插回去,仔细地推回至原本的位置。
书架上的书,五花八门,专业类,天文学,物理学,医学,犯罪类小说,武侠小说,还看到了一本有关猫的画册。
不过他并没有养猫。
言景走开了,他的注意转到了别处。
床头柜上放着一只苹果,黄色的,皱巴巴的表皮,水分失了大半。
“别告诉我你饿了”,我随口说了一句。
“他好像很喜欢吃这种放了很久的苹果,绵绵软软的”,言景蹲在那里,盯着苹果出神,“将药打进去,他会死得很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