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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个人的死亡代表一个人的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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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奶奶藏在井里的西瓜比起来,我买的瓜是不是更甜。”许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打了个饱嗝,他好像被噎着了,一口气就憋在心口,连说话的声音也不是一口整气。
小敏摇头,妹妹一动不动。
但是许诚没懂,接着问道:“我的瓜不甜。”这次他提高了音量,他是故意假装成这副模样,似乎连他也觉得,小敏这个孩子需要让她放松警惕。
这一点,就在这一刻,他与严警官达成了共识。
小敏回答说:“爸爸每次偷偷撬开奶奶的井盖偷出来的西瓜,我和妹妹都没有吃过。”
偷偷撬开,奶奶的井盖,偷来的西瓜好像这些都成了关键词。
此时此刻如果给案件一个猜测,会不会是夜晚天气闷热,英雄偷偷撬开他母亲的井盖偷西瓜,被母亲逮个正着,两人发生了口角,起了争执,英雄将母亲推入井中,然后将捞出的西瓜一啃而光,这才有了满地的西瓜皮。
如果是这样,是失手还是故意,如果是失手,绝无心态将捞出来的西瓜全部啃完,似乎还观赏过夜空,根据邻居大爷的提供,凶手还哼起了歌。
这都让人觉得像一个惯犯。
“你奶奶经常会将西瓜偷偷藏在井里冷藏。”许诚问。
“我们不知道,是二叔家的小孩说的,他说奶奶会早早关灯躺在床上,然后让他不要说话,奶奶会听外面的动静,他会偷偷起床,扒开窗帘看窗外,如果窗外的人家灯光已经熄灭,奶奶会偷偷起床去打捞藏在井里的西瓜,如果窗外有人家的灯还亮着,奶奶就会返回床上,用破烂的蒲扇扇着风,等所有人入睡。”
等所有人入睡。
自己掏钱买的西瓜,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除非有一种可能,瓜不是买来的,而是偷来的。
“怎么没见过你二叔家的小孩。”严警官问。
“你见过的。”
“我见过吗,什么时候。”
“那天你坐在家里,弟弟就从门口跑过。”
严警官回忆起确实见过一个小男孩,不过他跑得太快,只见一团小黑影从门缝里一闪而过,连脚步声也没有听清。
果真如此,小孩子之间没有秘密。但是小孩子的话,永远被大人当做童言无忌。
严警官很好奇,他每次来都没见着那个小孩,于是问小敏:“今天怎么没见弟弟,是不是贪玩去了邻居家。”严警官是笑着说的,以开玩笑的方式。
小敏摇摇头,片刻之后回答着说:“奶奶从来不让弟弟跟我们一起玩,弟弟说我们是小偷。”
严警官和许诚相互对视一眼,许诚微笑着说:“小偷,弟弟是童言无忌。”
“才不是,弟弟那么小,小偷是什么意思他都不懂。”这句话是小灵说的,由此可以分析出,她一定被诬陷过很多次,不然说话的时候眼神突然就变了,变得委屈,无奈,好像还夹杂着一点点恨。
“那小灵觉得弟弟为什么要这么说。”严警官将身体靠近,凑近小灵,脸上露出一惯没有的慈祥的笑容。这在许诚看来有几分慎得慌,自他认识严警官,每当审犯人用尽所有办法,而到最后时他都会露出这般笑容,这招好像比他发脾气还管用,犯人们最后也会束手就擒,在他所剩无几的笑容里,坦承所有的罪行。
小灵没有开口,而是将头缩回躲在姐姐的身后。
“弟弟肯定是听到别人说的。”小敏开口了,好像将妹妹藏在身后,藏得更深。
“那小敏觉得,弟弟会是听谁说的。”严警官将他的笑容转向小敏,小敏好像感觉到一丝不安,原本极其放松的脸上,肌肉好像有几分绷紧,笑容有几分勉强。
但是小敏不回答,或许严警官已经猜到了她心中的答案:“是奶奶。”
小敏摇头。
“不是吗?”严警官质疑自己的答案。
严警官一问,小敏又点头。
“又是。”许诚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绕进了她的思维,一会儿是,一会儿又不是,到底是是还是不是,为此他在心中也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不止。”
严警官的笑容好像已经用的差不多,面部肌肉笑得有些僵硬,他迅速站起身,用手推了一把头发,然后双手叉腰。
“你是警察,书上说警察的眼睛可以透析一个人,书上还说警察无所不知,既然叔叔是警察,那你一定什么都知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总是问我和妹妹,我们除了知道奶奶掉进井里,其他的都不清楚。”
条理清晰,吐字清晰。
严警官知道,在她们姐妹的口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两人回到车上,严警官靠向靠椅,闭起双眼,长叹一口气。
“深不可测呀。”车子启动时,从他的口中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睁眼望着前方,丛林在风中摇摆着身体,左右前后晃动,他们好像什么都能接收,什么都能接受,唯独不变的就是扎在地上的根,任凭狂风暴雨,身上的泥土也将他们保护得完好无损,纹丝不动地永远扎在一个地方。
“被保护。”严警官突然想起来,孩子也一样,只有被保护起来的孩子才会天不怕地不怕,及时闯祸转身往回跑,跌进的也一定是父母温暖的怀抱。
他们姐妹俩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却又小心翼翼,倘若她们转身往回跑,是跌进温暖的怀抱,还是跌向冰冷的地面。
他们是被保护的孩子,但似乎保护层薄如蝉翼,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会像大人一样活得小心翼翼,那么不是他本身出了问题,就是家庭出了问题。
严警官猜测,多半是家庭出了问题。
英雄好像是一个酒鬼,奶奶这把最坚牢稳固的保护伞也下着大雨。
妈妈,真正的保护神也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努力讨生活。
“严警官,看来这一次拜师又得推后了。”许诚将车从土路倒回马路上,从语气里不难听出,他有些垂头丧气。
“怎么,认输了。”严警官将身体从靠椅上坐直,拽了拽身后的衣服,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
许诚摇头,慢悠悠地说道:“倒不是认输,以我看过的很多种案例,这两个孩子的表现,要么一无所知,要么就像你说的深不可测,但答案都只有一种,在她们的身上得不出任何答案,不是浪费时间,就是将案情带向另一个方向。”
严警官认同地点点头,相视无言,只听见玻璃窗外的风声,好似被电线从中间割断,发出一种撕心裂肺的撕鸣,再次砸向玻璃窗时,带着一股愤怒感。
已入秋后,落叶会随着大风起舞,寿命短的杂草已瘫痪了身体,几阵风后,所有的线索都会被掩盖,真相会隐入尘埃,隐藏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又或许会在几场雨里,一切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很快会进入下一个季节,到时候寻找真相就如大海捞针,凶手会藏在某一个角落里露出嘲讽的笑容。
但人们说,人最容易得意忘形。
放松警惕,会原形毕露。
严警官不再打算从他的家人入手。
他用一个正规警察的威严寻找村民们谈话,但这仅存于个别,大肆宣传只会打草惊蛇,警惕性会让凶手收起他的爪牙,即使游走在黑夜,他也会隐身在恶魔的身后。
严警官想到一个人,弯弯小卖部的老板娘,她好像几次欲言又止,很明显,她的眼中藏着想说的故事。
许诚将车停在小卖部门口,两人下车后走进小卖部,问老板娘要了开水,泡了两桶泡面,或许是真的饿了,有些饥不择食。
“你们做警察的,是不是大多数时间都是饱一顿饿一顿。”老板娘率先找话题,但她依旧认真地绣着手中的鞋垫,鞋垫上是两只可爱的小兔子,许诚看了一眼,不经吐槽:“我母亲也是这样,喜欢秀这些小玩意儿,这不,我脚下踩着的就是一双一模一样的。”说完还不忘摇头,但嘴角露着笑容,明明是一副幸福的模样。
“我们这把年纪的人就只能弄这个,又不懂电脑,也不会聚众赌博,只能做点手工活打发时间。”老板娘还是认真的绣着鞋垫。
“可是你看着还年轻。”许诚这句话是真是假,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就连严警官也无法分辨。
“看着也不年轻了。”
“您小孩多大?”严警官问。
“我大女儿已经28岁了,外甥都已经五六岁了。”
严警官和许诚不经抬头,许诚笑着说:“和我差不多大。可是阿姨您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有外甥的人,还很年轻呢。”
“现在的年轻人真会说话。”
“那还不是得您给说话的机会。”
氛围很轻松,但两人都无从开口问起。
泡面已经吃到了一半,老板娘突然开口问:“关于英雄家,警察可是了解了大致的情况,我听说,英雄母亲死的那晚,有人听见了歌声。”
这一开口,吃泡面的两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瞟向对方时,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讶。
这一下,人与人之间果真藏不住什么秘密,好的坏的都会被分享,不得不让人想起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神仙知道人的贪婪与不忠诚,所以但凡是机密的事,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揭晓。
“但是那个老人并不知道是什么歌曲,连旋律他也无法分辨,加上是夜间,那时人的意识最不清析,所以很让人怀疑……”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老人说的话是假的。”老板娘的话是疑问句。
“毕竟他已经上了年纪,即使他的听力很好。”
“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他的耳朵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
“从未吗?”
“似乎是。”
“这么说,如果老人真的听见了歌声,是谁会庆祝一个人的死亡。”许诚捞起一勺方便面,庆祝一个人的死亡,这个凶手,一定是一个变态。
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将生命当做玩物来戏弄的变态。
怀疑两个孩子,似乎有点不太合情理,那两张天真无邪的脸上,扭曲和变态,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好像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
“或许没有人会庆祝一个人的死亡,是庆祝重生,或者其他什么。”和老板娘的谈话,又给他们俩打开了一扇大门,庆祝一个人的死亡,代表着另一个人的重生。
那这个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