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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烟烧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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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警官将车挪上路边,故意和许诚驾着车来到英雄家的门口。今天的情形和那天清晨的情形十分相似,只不过那天人们指手画脚,脸上满是疑问,看戏,今天看上去却如释重负,大多如此。
人们排着队在水龙头下洗手,从手上流下来的水,呈现泥土一样的颜色,有的用洗脸盆接到一旁去洗,大家的脸上并没有凝重的气氛,而是有说有笑,似乎有一种轻松的欢快感。
听见车压着石子的声音,大家纷纷抬起头,这一抬头,脸上倒是凝重了许多。大家都知道有一个警官一直在调查英雄母亲的死因,虽然他没有在人群中大肆展开调查,但村舍邻居间没有秘密,话传话,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大家也盼着这件事情赶快结束,好像严警官的调查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些许不便,人们总是小心翼翼地交谈。
车停在那口水井的下方,枯黄的核桃叶铺满石子路。严警官有一种感觉,那口井总是孤零零的被人孤立起来,今天亦是如此。
严警官和许诚好像是从雾里走来,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从雾里凸现,对面的人将他们视作怪兽,好似张牙舞爪,马上就要吸取他们的性命,他们的脸上才会拉下另一层面具来保护自己。
在雾里,远远的听见,前方传来锅炉碰撞的声音,勺子在锅里搅汤而放在锅面轻轻磕的声音,还有一群妇女在窃窃私语,倒也不是窃窃私语,是距离对方有点远,所以传过来听上去像是窃窃私语。
严警官看了一眼许诚,香味传来,让他们有一种饥饿感,于是吞了吞口水,他们的视线努力寻找熟悉的人,英雄,和平,或是小灵,小敏,然而都未曾瞧见。
他们应该是被清晨的薄雾吞噬,然后隐藏在某个角落。
心中正想着,远处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小灵,她好像从屋里偷偷摸摸出来,人们并没有时间去审视她,她放快了脚步,快速从人群身后穿过。
“他兜里夹着什么。”严警官问,视线一直跟着小灵。
许诚摇摇头,然后说:“见过她几次,却从未发现小孩有的这一面。”
“跟上去瞧瞧。”严警官刚说完,许诚便示意他看前头。
正有一个穿红衣服的人向他们走来,他嘴里叼着烟,手里握着烟,脸上的表情,难过,自责,或是如释重负。
严警官看着都不像,他看过许多人,这种场景下也见过许多人,和平那看上去有些悲痛欲绝的脸下,好像藏拙几分欢乐,他的嘴角不自由主往下抽搐,好像是在内心提醒自己,注意场合下的表情。
和平站在他们面前,率先看了一眼许诚,继而将烟递给徐警官,嘴角抽动几次,低眼抬眉之间,才缓缓说出几个字:“劳烦你们又跑一趟。”
严警官接过烟,许诚摆手拒绝。
“应该的。”
“我说过事情已经结束了,烦请各位警官不要再打扰我家人的清静。”如果说上一句还是假装客气,那这一句就变成了警告,只不过警告的语气很温和罢了。往往这种人最可怕,说着最温柔善良的话,却做着最伤天害理的事。
“不好意思,打扰了,原本以为赶得上你母亲的最后吊唁,没想到……”严警官将话收了回去,深感歉意。
“我们家比不得其他家,你说的那种仪式感,是汉族。”和平的这句话,说的严警官和许诚面面相觑。
人死后的下葬仪式,还得讲究种族。
“两位警官可能还不知道吧,我父亲是彝人,我母亲是苗人,但他们都不信奉自己的宗教,所以根据我们的习俗,三天必须下葬,你看,这都耽搁了几个三天了,死者讲究的是入土为安,你让她睡在冰冷的停尸房,灵魂又怎会得到安息。”
话说的有理,严警官认同地点头,但心里始终不明白,他到底心虚什么。
“对于下葬的时间,这一点我们都讲究吉时,所以抱歉,没能等到两位警官送我母亲最后一程。”
和平接着说的话,就像他看懂了严警官的疑惑,故意敲在那个疑点上,但又或许是巧合。
“两位警官既然来了,留下来吃完早饭再走。”
“不用了,问完几个问题我们就走。”严警官说话,许诚故意从兜里掏出笔记本还有钢笔,准备记下他们之间的谈话。
“有什么问题。”明显和平已经做好了被问的准备,或许在此之前,他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或许自己也曾模拟过。所以他的表情十分淡然,看上去是经过演练的。
“你们村里有没有特别调皮的小孩,昨天晚上将我的车玻璃砸碎了。”严警官的问题许诚出乎意料,但他依旧保持镇定。但是和平,问题好像是在他的意料之外,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嘴角抽搐一时之间没有搭上话来。
“是这样,昨天因为特殊情况,我把车停在……”严警官停顿了,手脑并用,假装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为此装作苦恼的样子。
“疯兰英家路口。”和平快速补充上。
“对。”表情如释重负。
“调皮的小孩儿……”和平停顿地笑了一下,他接着继续说道:“哪个小孩不调皮。”
严警官只能附和着点头。
“不过我们村里就是这样,有点排斥陌生人,这两年还好,换作是前些年,估计车都给你掀翻了。”和平一边说着,好像还显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算了,我也总不能真的跟一个小孩计较。”严警官只能作罢,自认倒霉。反正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遇到过,就算是某一种精神的慰藉,对别人的补偿办了。
“第二个问题。”严警官故意提出问题,好像是上学时候老师给足了学生回答问题的准备,好在心中将自己的答案写好。但是严警官的第一个问题已经打乱了和平的思绪,不问常规问问题,出其不意,最考验人的耐性。
和平点头,严警官接着问:“你和疯兰英什么关系。”
就连许诚都倒抽一口冷气,何况是在心里正在准备无数个答案的和平,他们都很期待,和平会怎样回答。
“疯兰英是一个可怜人,自从我哥走后,就是疯兰英的丈夫,他的疯病越发变得频繁,你是知道的,儿女又不在身边,我们自然是要帮衬的。”
和平并没有直接回答严警官的问题,说话还带点结巴,明显看得出,这个问题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早上你是不是见过她。”严警官并没有给他准备的机会,而是将话切入主题,出其不备,或许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没有。”说得斩钉截铁,说谎不带脸红。
许诚在心中感到惊讶,但并未立马问出口,而是假装镇定在笔记本上记着笔记。
“你确定。”严警官紧追不舍。
“确定。”还是面不红耳不赤,说得斩钉截铁。
这时严警官瞟了许诚一眼,许诚立马合上笔记本,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是一张照片,他将手机屏幕转动递到和平的眼前,上面是早晨他拍的照片,和平在,疯兰英说话,铁证如山,连狡辩都没有任何机会。
哑口无言。
“疯兰英也算是……我的半个亲人,即使她不能帮忙出力,请人家吃一顿饭也是正常的。”和平舔了舔嘴唇,说谎当场被拆穿,多少有些碍面子。
“半个亲人。”许诚发出疑问。
“她的丈夫,是我父亲的干儿子。”
“最后一个问题。”严警官看着和平的脸,脸色有几分煞白,但他依旧点头,将烧到一半的烟递到嘴中,大力吸了一口。
“你找到你大嫂了吗。”和平皱着眉头摇头。
“要不是找不到她,怎么会耽搁那么多天才回来。”和平的心中开始算计,算计的或许不止一桩两桩。
“和平,你买的姜放在哪里去了。”和平的身后突然发出一个声音,声音有些大,将一个大男人吓一哆嗦。
是一个穿着和和平一样红毛衣的女人。
“自己找,卸货的时候就放在那个地方,我怎么知道放哪里去了。”只有乱了分寸的人,才会朝着突然闯入者含蓄地大发雷霆,将心中藏不住的怒火烧向别处。
引火烧身,很多时候都是祸从天降。
“你妻子。”严警官用温和的口吻问和平,企图浇灭他无名燃起的火苗。
“对,真是一个无用的女人,事事都得问我,我分身法术,也不能将事事顾到周全。”话说完,烟烧尽,怒火好像减了几分。
怒火怎么可能那么快被扑灭,表面越平静,内心更澎湃汹涌。
不过是换了一面情绪罢了。
“多有打扰,请见谅。”严警官打算话到此处,打道回府。
许诚在心里捣鼓,那么轻易就放过一个人。
“既然都来了,吃完早饭再走吧。”
“也好,闻的香味,突然就饿了。”或许和平只是随口一说,但没想到严警官真的当真了,居然应了下来。
和平的脸色有几分难看,但不仅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