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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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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著未睁眼时又站在了一丛丛的花前。
美人面依旧惬意摇曳,连成花海般于四周身铺散到远处。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梦境。
这个梦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了。她想,今夜又梦到了它,也许是受了她今日见到的那一枝绿花的触动。
罢了,只是个梦而已。
她呆了一会儿便释然,倾身蹲下,随意凝视着一朵美人面,一边看着它,一边令思绪云游四逸着。
只是个梦而已……
这次在梦中定要看清那般奇异的感觉是为何物、从何而来。
可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没感觉到那些幻诞。
直至她觉得无趣了,从花上移开了视线,环顾四周,然后发现周身在不知不觉中已出现了变化。
在某个方位的很远很远处,站着了一个身影。
而原本的花海中竟也出现了一条通向那个身影的小道。
梅著未深觉好奇,直起身子,慢慢向那边走去,越是走近,她就看得越清。
那看起来是个穿着盔甲的人,像是个将军。但这位将军并不十分魁梧,不难看出,是位女子。
随着她的走动,身侧的美人面渐渐减少,前方的将军则好像站在城墙之上。
这条路看似不长不短,走起来却似乎走了很久很久。
等到再近些时,她便终于遥遥望到了那位女将军的脸——
梅著未几乎是下意识地轻轻出口:“六出!”
不对,也不一定是六出。
她们虽然有一模一样的面容,但将军的气质与宋六出不同。
也同样不像先前松瑞叶房里的那位画中人。
她没有宋六出身上那样尘埃落定的淡然,又比之前的画中女子更为凌厉,更锋芒毕露。
梅著未并没有注意她的脚下的路,只是走向她,待走到她身前时,便也身处于城墙之上了。
将军一直含着些笑意看着她走来,手放于腰侧的剑柄,身姿挺拔,一派军人之姿。从她身上能轻易看到一种久经沙场的气场。
梅著未只与将军对望了一瞬,便在不经意侧身时,一下就看到了她身后的风景。
只见眼前的草原上,枯绿与褐黄一直交错到天边,誓要将它们的颜色烙上穹庐,一切的一切在日头的照彻下未能变得鲜明,反而更显苍老,与风一同捧起满目飞蓬游荡。
有人在城墙之下驰马游荡,大雁也于苍穹游荡。
天苍野茫。
所有都变得开阔而广袤。
“这里是……”梅著未喃喃。
这是边塞……
枯草、圆日、征蓬、大雁……她从前只在诗文里见过的塞外。
如此令人心生敬畏,又让人不禁于这敬畏之中展开一切胸怀,任由塞上风与荡天蓬在胸腔与天地之间来去自如,两相回荡,于是胸腔可以嘶吼。
将军不说话,她也失了语。
在这样的静默中,梅著未便尽情地发泄长久憋藏于心中的心绪,将它们一气倾注到很远处。
然后心底有什么东西被释放了。
待到她醒过神来,终于转过头来望向将军:“多谢……将军。”
“不过,将军是何人,我又为何,会梦到这些……”
将军像是在等她开口一样,笑意又深了些许,缓缓开口了——
可几乎是在同时,一道狰狞的伤口突然沿着她的左额,直至右下颔划下,像是有什么刀剑利器作用,横贯了几乎整个面容!
将军没能来得及发出一点儿声音,就被那道深沟一样的划痕止了口,鲜血飙溅,大量的血涌入了她的口中。
梅著未离她很近,目睹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双眼蓦地睁大,惊得浑身僵直,骇然不得动。
她见将军的伤口露出白骨,左眼全然溃烂,红白相间,下半张脸沫在血中,可怖又森然。
随之而来的是整个塞外的天迅速地阴了下来,梅著未瞬时感觉到连周身的气流也在下沉。
耳畔渐渐传来城墙底下的万千铁蹄踏步声、兵戈交错声、火烧嘶吼声,战场种种交杂入耳。
那些声音离得如此近,却又这样遥远。
像是一阵又一阵的幻听。
但周遭的一切变化其实都未能很深地吸引到梅著未的注意,她置身于其中,双眼依然定格于眼前将军的身上。
将军的脸上汩汩冒着鲜血,神情却无无大喜大悲,依然镇静地回看着她,于是梅著未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将军与宋六出那副相同的样貌。
将军本也是个美人。将军毁了容颜……
可她依然是将军,那道脸上的伤口是她历经战场的见证。
梅著未能想象到她举手投足间,便可将塞外风云驭于身下。
她和她不相同,又相同。
梅著未想起刚刚见到的景色,隐隐感受到热浪的灼烧,分不清这是梦里的事物,还是她在梦中的幻觉。
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仙云阁失火那天,置身火场,左眼的痛感尤其猛烈。
“将军……”她缓缓抬手伸向身前的人,想抚抚那身盔甲,滚烫火焰席卷,愈演愈烈。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这火烧的灼痛时——猛地,她睁开了双眼。
从床榻上坐起时,惊出了一身的薄汗。
只是场梦啊……
·
松瑞叶坐于自己房中作着画卷。
那画卷奇长,铺在地上,从左侧的书架延至最右侧的桌案下,令他跪坐其前。
画上的事物勾勒简单,却抓神极准,几笔便形神兼备,跃然纸上。
细细看去时,所画之物杂乱奇异,从右至左,首先是铺满画卷的美人面,然后不知如何过渡到了个城墙,城墙上站着位女将军,又在女将军身后铺下枯黄漫漫的塞外之景。
接着松瑞叶换了沾着红墨的画笔,在那女将军脸上,从左上至右下蓦地迅速画了一笔。
又是几笔下去,便是塞外草原两军厮杀,城墙上下燃起战火烈烈……
至此收尾。
他看着那画,勾了勾唇角。可却又实在不像个发自内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