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泼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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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为何会梦到将军。
……
次日午时，梅著未如约来到满鲜楼，报了赵岭的名字后，侍女便将她引到二楼的一个单间。
满鲜楼内部设置典雅，尤其是二楼，这里的单间四面以杉木与薄纱封闭，又在外层以竹帘稍作遮挡，在某些时刻某些角度，日光正好映照进来时，从外向内看可以看见里间透出的几道朦胧身影。
梅著未一言不发地走进去，看见这间的内部恰好只布置了两个相对的座椅，相隔甚远，便垂垂眼睑坐下，待到侍者们端上一壶热着的上品茶饮后便将她们屏退，出去候着了。
她将面前冒着腾腾水汽的热茶挪得离自己远了些，手却并未撤回来，而是依旧贴上茶盏外溢出的热度。
她自晨时出神至此，因那个梦而恍恍惚惚，心里不可避免地思忖着它。
梅著未回忆一遍曾经通读过的史书，来来回回的历史上女性的身影本就不多，而女将军，这样特殊的身份，也就仅仅只剩下了一位。
可那位没有名讳。
只知道她姓宋，出身将门，家中战功赫赫，权势滔天，然而父亲仲父皆战死于沙场，再到后来，偌大宋家活着的后代竟只剩下了她一个。
然后她选择承过衣钵，继而镇守边疆，十年之后死于一场战场围困。
宋家将门至此在黄沙战火中终了。
那本史书上，前朝宋家记载了许多，但关于她的字句又写得很少。
落笔虽少，也足够让梅著未印象深刻。
或许是在她的心底太过崇拜她，所以才会梦见她？
梅著未又无意识地摇摇头。
那无缘无故的直觉告诉她，那个梦更大可能还是和那座院子有关。
手心的茶盏的热度渐渐消散，融入了等待的时间里。
茶凉了。
上涨的水烟也停息了。
她依旧未饮一口，只望着茶面，心里默念着这段历史。
前朝。
……前朝？
她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丝灵光。
好像之前有一个盘旋在心口的疑问终于要破出水面。
但她想不起来了，只知道查阅这段关于女将军的历史的话，那个问题或许就能够被查证。
细微的熟悉、还有对敬佩之人的好奇，一切都让她心口泛处痒意，与求知欲一同奔涌而出。
梅著未现在突然很想直接飞奔回院子，不要管什么赵岭了，她要去回味书上那浩瀚的几页宋氏门楣，松瑞叶的别院中藏书丰富，史书是一定有的。
还没等这个想法被实施，耳畔忽地传来脚步声响，伴随着赵岭歉意的话语传来。
赵岭终于来了。
“抱歉梅姑娘，我……忽然有些事耽搁了，来得晚了。”他在她对面坐下，“我给你赔罪。”
梅著未回了一半神：“不打紧的。”
赵岭看了看离梅著未有些远的茶杯，以好似责备般的口吻说：“怎的茶凉成这样也没人来换换。”
“是我让人不换的。”梅著未虽见了他，还是未能将全部心神转移到他身上，有些心不在焉，“不必换了罢。”
若换成热茶，冒出的水汽容易令她脸花。
“天炎，饮凉茶有助压下心头燥意。”她随意扯个借口。
赵岭听了却微皱了下眉，这是何意，心凉，是在责备他来晚了？
“小梅。热的才好，还是得换上热的。”他心中有愧意，放缓了语气，唤了她的昵称，“这儿的时令茶味道别具一格，你没喝过，能与竹眠居的茶并称陵城二清友。”
接着招呼了外边侯着的侍女，换茶，上菜。
单间门开了，侍女来往了几回，二人期间并未对语，等到差不多置办齐全，赵岭便让她们再备茶水就侍候在门外，以便随时更换。
“你这段日子暂居何处？”在只剩他们二人的单间，赵岭开口问她。
“在城南。有位心善遗孀见我无处可去，暂且收留了我。”梅著未看着前面重新弥漫起的白雾，向后靠了靠。
“这样。”他回道，“可你久留于那也不是个说法，这段时间我有些忙。过段时日，等一切安定下来，我单独为你置一处宅子可好？”
这……
这是什么意思，已然明确。
或许想将她收为外室。
梅著未闻言，立时张口哽了哽，答应下来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是不想吧。
她……本该惊喜，却竟是不想。
梅著未本就心中有事，再加上现下的对话，令她心里些微乱烦起来，便沉默了。
赵岭原以为她会答应得很痛快，但见她突然不语，愣了愣。
正尴尬间，一串不和谐的足音忽地自外边由远及近，不过几息时间，还不等二人反应过来，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推开。
来的是位年轻的小姐。
她一见眼前一男一女对坐和睦，瞬间便红了眼。
“赵岭！你，一刻钟前你匆匆离开，说是要会友，会的便是这位友么？”方姝握紧了帕子，冲着赵岭责语，“平日里你流连花楼也就罢了。今日你……”
她说不出话来了。
方姝身边跟着个同样气急的小丫鬟，一边狠狠地瞪着他们，一边轻声安慰她家小姐；还有门外那端着茶水的侍女也进了来，慌张歉声向赵岭说自己未能拦住人。
单间的门未合拢，外面人来人往，大都能将里间的声音听去一二。
赵岭面上神色更尴尬了，面对方姝的责问一言不发，很干脆地逃避着侧过脸去，不与她们任何一人对视。
梅著未看见眼前这幕荒诞，心下觉得可笑，却竟并不意外，她本来正好也想回去了，便顺势起身道：“赵公子，今日你或许多有不便，我还是先告辞了。”
言罢起身，向外走去。
侍女欠身让了让，然后在梅著未经过她的时候，斜后方的视野中好像看到那个丫鬟的身形晃了晃，撞到了侍女的背后。
侍女躲闪不及，被撞得向前倾，手上稳不住，茶壶直直向梅著未泼来，一半茶水泼在胸前。
另一半泼在了脸上。
这一系列的变动都发生得太快了，只在几息之内。
·
丫鬟是与方姝从小一同长大的，她素来知道她冲动又护短，故而一看便知她那是气不过故意撞到人，想给个教训。
放在平时，她会出言责备小桃失了礼仪，凡事行事要审慎。
然而现下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眼见方才还貌美的女子整个面容像墨水被水洇染了一样，逐渐变得模糊，扩散开来，糊成了一团。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整个里间的空气静了一瞬。
然后便如水进油锅一般炸开来。
·
茶泼上来的时候，那一刹那梅著未的四周好像一切都变得空白。
看不见，嗅不见，呼吸不得。
但她可以想见此时的她脸上的可怖。
并且她还是能够听见一点声音的。
听见侍女们的惊恐尖叫，还有赵岭高声呼叫“快来人”。
“我本……想给她个教训……哪知……”小姐身边那个丫鬟隐隐约约地这样哭喃。
一片混乱。
梅著未只心道自己不久便会被以妖孽为由斩杀了罢。
她无头似的向前迈几步，或许是门口，正模糊间却听见一声不合时宜的轻快脚步声。
然后直直撞入一人怀里。然而此人非但没有吓得推开她，反而顺势在她腰间一揽，直接将她抱起，将她那花了的脸压入怀中遮掩，转瞬便快步离去，欲趁着纷乱带她离开此地！
梅著未被抱着时愣住了，但很快想到了这是谁，这人冒似还有些功夫在身，风因疾走飞步从侧身凌厉驰过，她甚至不时还有凌空之感。
是松瑞叶。
她虽不可置信，但此时此刻除了松瑞叶无人能这样帮她。
可她现下将面颊埋在此人胸前，竟感到了一片柔软。
梅著未也算是阅人无数，这般触感绝不会是一个男子身上的。
惟有，惟有……
松瑞叶是女子。
可怎么会，她的样子和声音明明都……
是了，松瑞叶会换脸之术，给自己换张男子的脸也不算难事，至于声音……
有点低，有点哑，有点沉。
现在想来，她的声音若说是女子或男子，都倒是也合理。
如果是女子，那便是较为粗粝的烟嗓。
再刻意地压一压……很容易伪装。
但身体是换不了的。
所以她的手白皙修长，所以她的胸脯哪怕稍稍平坦却也是柔软的。
之前梅著未并非没有注意到某些细节，但此时才算是真正地下了这定论。
思绪翻涌间，松瑞叶带着她走过几息，稍缓了速度，单手抱着她腾出一只手来，在梅著未脸上的中部迅速添几笔，一个鼻子显现出来。
梅著未只感觉到脸上划过三两下柔软，下一瞬她便有了呼吸，靠着松瑞叶大口地吸气，缓过劲来。
松瑞叶见她平缓了气息，便又双手抱起她加速向前奔离。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到了城边缘一个人烟稀少的偏僻角落，梅著未才感觉到她们停下来。
至此她知晓自己已暂时逃过了方才的变数。
可……松瑞叶为何那时会出现在满鲜楼？是凑巧吗？
梅著未无法想象，倘若今日她没有出现，那般场面该如何收场。
松瑞叶将她从怀里放下，抽出刚才那支笔，继续为她画起脸来。
梅著未感觉到面部下方有东西拂过，不多时就觉得自己能说话了，然后她又感觉到松瑞叶给她细化起下半张脸，始终没有画出她的眼睛。
“难过么？”松瑞叶终于开口。
梅著未听出来了，还是那种刻意压过的声音。
她想了想，说：“难过的。”
“为了赵岭难过么？”
梅著未默了一瞬，说：“那倒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泼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