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花师》之堂

7、第七章 一枝

　　梅著未挎着六出给她的篮子，一边吃着里边的糕点，一边寻路回到那个别院。
　　到门口，刚好便将篮子里的东西吃尽。
　　她看看篮子，不舍得扔，犹豫一番后，提着它进去了。
　　院子里依然繁华尽绽，充满生机，也依然空空荡荡不见人，生机中透着几丝沉寂。
　　松瑞叶如往常一样不知去向。
　　梅著未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便不在意地往她的屋子走去。
　　可她在路过一处花苑时，在偶然的一瞥中，被一枝花吸引了目光——
　　于此处过了十几天，她只见到过深粉与淡粉两种颜色的花，可那枝却是一朵绿色的，在四周的淡粉颜色中异常显眼。
　　而它的样子又偏偏和其他的美人面如出一辙。
　　梅著未不由自主地慢慢走近它，想再仔细看看，便贴近了这丛美人面，目光定定聚焦于那处。
　　她来这儿之后还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这里的花呢。
　　这一枝的花瓣同样娇嫩，虽与底下的叶片同色，但对比之下又显得脆弱得多。
　　然后她看着看着，一种熟悉的奇异感觉重又出现了。
　　是那种她在不久前的一个频繁出现的梦里体会过的——她见那花瓣层叠着，华美非常，可就是有什么地方说不出的奇怪。
　　好像在花瓣上承载了什么其他事物似的。
　　花不只是花，而是……
　　梅著未的注意力莫名有些分散了，而明明她一直观察着那朵绿色的花。
　　可能她回忆起了那些梦中的感觉，再与现下两相交错，虚实有些分不清了。
　　她知道现下这状态有些不对，但她竟不能……马上抽离。
　　而是慢慢地沉陷于那一枝花里。
　　想要与它再隔近些，想要从它的上面窥见一些什么别的东西。
　　恍惚间，她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瞬松瑞叶的面孔。
　　不是很清晰，但好像看见他张了张嘴。
　　然后耳边就真的隐隐约约出现了松瑞叶的声音：“梅姑娘怎的不回屋？在此处……”不过有些模糊，后半句没听清。
　　难道松瑞叶也在这里……
　　梅著未猛地回神，身子往后退了一大步，总算从那种状态下恢复了过来。
　　她有些颤抖，用力闭了闭眼，理清了脑中的各种奇怪画面，然后迅速环视了周围。
　　没有松瑞叶半分身影。
　　是错觉还是幻觉？她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像是，陷入了一小段诞幻的梦。
　　说是梦也不似梦，更像是幻境。
　　可是这……
　　梅著未握紧了手中篮筐边缘，快步向屋内走去。

　　·
　　梅著未回到屋子里，放下篮子后坐在镜前，将脸埋在她的臂弯里，深吸了几口气。
　　刚才那情形和感觉，她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忘却了大半。
　　就像梦醒时的遗忘一样。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方才的事到底有没有发生。
　　别再想这些了，这座院子本身就奇怪。
　　也是，它的主人会那样的诡谲之术，它又能正常到哪儿去。
　　尽快离开就好。不再好奇做多余的事，少生是非。
　　快速调整过来后，梅著未取下梅花簪，将它放置好，又为自己净了面，好好画上了自己原本的那张脸，挑了一件素雅青衣换上。青衣上绣有隐隐竹纹，衬得她整个人越发清雅。
　　等她再出门时，已经未时。
　　这次她刻意绕了远路，避过刚才的花苑，刻意不看那些路过的花，到达了院门口。
　　再行至街头，她努力不去回想起刚刚的经历，转而去注意接下来要做的。
　　竹眠居……
　　得加快脚步了。
　　这个时辰街上的人倒是没有方才多，可能正是暑热最盛之时，行人都进了屋或上了湖避暑去。
　　走过满鲜楼，梅著未终于快步到达了竹眠居的附近一处等待。
　　差不多刚好末时一刻。
　　还好没有逾时。
　　她曾常听赵岭说，每月初五，未时一刻，他会到竹眠居与友小聚，至天暮方归。
　　今日便是六月初五，来到此处就能见到赵岭。
　　这也是她今日一直想着要去做的事。
　　四周愈发热起来，饶是她站在一处阴凉地，也被热得心里发燥。
　　梅著未便耐下性子静静地等，不多时，果真看到赵岭走来的身影。
　　“赵公子。”赵岭走到近处时，梅著未冲那边轻轻唤道，既能让他听见，又不至于太过引起周围之人的注意。
　　赵岭闻声看见了她，面上肉眼可见地震惊起来：“梅姑娘！”
　　“你……你竟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他试探着走过来，有些语无伦次了，可能有些惊喜在其中。
　　“我那日运气好，终归逃了出来。”梅著未解释着，许久未见到赵岭，她也是欢喜的。
　　赵岭听她言语，很快镇定下来，面上的欣喜逐渐显露得多了。
　　“那你为何今日才来见我，你若是早点来，我也能早些见到你了。”他随即便将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梅著未愣了愣道：“我……不太敢来见你。”
　　她思索一下，半真半假道：“我现下虽自由了，却终归是卑微之人，怎好纠缠。我徘徊许久，今日才下定决心来此等候。赵公子莫要怪我，也莫要……嫌弃。”
　　她垂垂眸子，作哀思状。
　　赵岭见此不由多生出几分怜惜：“我怎会那样……”
　　他正要安慰，说上几句体己话，却忽然感觉周围已经有少许人向他们看了过来。
　　那半句话便终止在他口中。
　　“梅、梅姑娘，不如我们明日午时于满鲜楼会面，我的好友还在里面等候，我不便多待。”赵岭看了两眼侧旁的行人，慢慢和她拉开些距离，“你到时到满鲜楼报我名号便好，回见。”
　　不等梅著未回应，他便冲她微笑着摆摆手，侧身迅速走入竹眠居了。
　　“嗯……好罢。”梅著未抬头时不见哀愁，原地站了一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