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坠落的月亮》鲁班和妲己1984

22、第 22 章

　　任是张专员这样见惯了风浪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没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而林琅从薛嘉木口中听说他还有一个从小被拐卖的弟弟时，脸上的表情和现在的张专员一样，那表情翻译过来就是：我就静静听你给我编。
　　林琅对薛嘉木的家族关系一概不知，却也没天真到相信有钱人家的小孩也会被拐卖，她眼皮一掀，自下而上看他，嘲讽道：“你可以直说是和某个集团的千金去吃饭了所以迟到了，倒也不必编‘在路上遇见十多年前被拐卖的弟弟’这种无稽的谎言。”
　　薛嘉木不生气她的阴阳怪气，好脾气道：“是真的。”
　　“嗯，真的，”林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怎么不把他带来给我见见？让我看看你弟弟帅还是你帅。”
　　薛嘉木知道她在说气话，哭笑不得：“我现在带你去见他，你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听到这话，全然不信的林琅此时已经信了三分，何况薛嘉木从不对她撒谎，可是她在气头上，就算他说的是真话也不想就此消停脾气：“我不去，你赶紧把他带回去一家团圆比较重要。”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薛嘉木却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不慌不忙地将吸管插进一杯还没开封的奶茶里：“是我错了，奶茶都不冰了，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林琅沉默不语，薛嘉木喝着已经恢复常温的茶，耐心地问了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五分钟后，她终于开口，却是问：“你现在在这里，不担心人又不见了？”
　　“谁？”
　　林琅抿紧双唇，翻了个白眼：“跟你说正经的。”
　　薛嘉木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问：“如果有一天，有人突然告诉你，你其实是某个有钱人流落在外的孩子，你会怎么样？”
　　“谢谢，快把我和我养父母一家接过去享福吧。”
　　“那如果你只是个私生子呢？”
　　“私生子也有继承权的吧？我不图公司股份，也不想要什么身份，给我一大笔钱就好了。”
　　“那如果，你需要为家族联姻呢？”
　　林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薛嘉木，夸张道：“你们有钱人也太冷血了吧，之前一直不管不问，找到了就要人家为所谓的家族利益出卖身体，真是黑心资本家。”
　　薛嘉木笑着摇摇头：“每个人的想法是不同的，我自认为，不能擅自为他做选择。”
　　林琅不置可否，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也不感兴趣，她也不觉得和薛嘉木的感情能维系多久，因此也不执着。
　　后来她陆续从薛嘉木口中听到关于这个私生便宜弟弟的只言片语，养父母是山区农村的，买了他之后又生了个儿子，努力读书却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辍学，薛嘉木曾提起，希望先以匿名的形式资助这个便宜弟弟完成学业，再告诉他真相，让其自由选择，但一切都没来得及……
　　林琅双手合十，对眼前的女人说道：“张专员，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具体缘由不便透露，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了校长和你，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面对爆炸的信息量，张专员一时也沉默了，林琅的解释是真是假太好分辨，所以她相信她没说谎。
　　一分钟后，她终于开口：“那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来锦安做老师的？”
　　“嗯。”
　　“那这位凌同学入学锦安，也是你安排的吗？”
　　“是。”林琅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应聘入职锦安的手续是完全合规的，但是凌冬至的则不然，要追究的话，凌冬至的入学手续是个问题。
　　果不其然，张专员娓娓道来：“林老师，你的故事我会守口如瓶，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学校做事要规定来，不合规就要整改。”
　　林琅毫不示弱地直视回去：“请问张专员的整改，指的是什么？”
　　另一边，校长办公室。
　　金局长遣开了同行的几个人，和校长相谈甚欢之后，步入正题：“老楚啊，我们这次来，不仅是调查食物中毒的事情，我们接到了对校内某位老师和某位学生的举报。”
　　一瞬间，校长心中浮现诸多猜测，但他不动声色道：“举报？举报什么？”
　　他跟金局长是故交，彼此相熟相知，因此金局长并没有互相弯弯绕绕：“举报你们新来的林老师贿赂你，走后门入职，还塞了个关系户学生进校啊。”
　　“金局长，这个人肯定是匿名举报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
　　校长说道：“因为这两条举报，都是空穴来风，举报的人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敢实名呢？”
　　“哦，那这位林老师，还有这位凌同学，具体是什么情况？”
　　“林老师是我亲自面试的，正经师范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应聘锦安的笔试面试也都公正公平公开。至于凌同学，他的入学手续一年前就办好了，只是他当时孤身一人来溪城，受一个老太太之恩，为了报答老太太就一直没有正式入学，今年老太太被儿女接走了，不需要他照顾了，他才正式成为了锦安的学生。资料都有，金局长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就让人送过来。”
　　“行，”金局长站起来，“和楚校长沟通就是爽利，那就麻烦把资料都提供给我们吧，我也不耽误你的事情了。”他看向墙上的钟，笑着说道：“这个点了，张专员应该也到了。”
　　校长也笑着说道：“感谢金局长对我们的信任，只是不知道是谁如此诽谤同校的老师和学生，现在啊真的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应该让造谣的人得到惩罚。”
　　金局长若有所思道：“是啊，就算是匿名邮件，互联网也不是法外之地，谁做了亏心事都会留下痕迹。”
　　两边谈话都结束了，张专员和金局长碰上了头，谈到凌冬至的入学手续问题，张专员惊讶道：“这和我从林琅那里了解到的信息不一致啊，按理来说，凌冬至是她安排入学的……”
　　金局长沉吟道：“先别急，等楚校长的资料送过来，一切就都明了了。”
　　林琅回到教师宿舍，刚上了楼梯，就看见阴影处站了个人，脸色隐藏在暗处，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黑夜中的两颗星辰。
　　“你怎么在这？”林琅饶过他走向自己的房间，语气冷淡。
　　凌冬至的脚步因为她语气中的疏离滞涩了一下，但还是跟着她走了过去，倚在门口等她开门，还是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你突然被叫走，我得等你回来串供啊。”
　　林琅认真看了他一眼，眼神晦暗不明，什么都没说，她推开门走进去，凌冬至也欲进门，林琅却拦在门前，“没什么需要串供的，你一个学生，老老实实回教室学习吧。”
　　凌冬至唇线紧抿，不知道为什么前两天还言笑晏晏的人，这下就全然换了一副态度，他有意活跃气氛：“林老师，金主在哪里，我就应该在哪里，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凌冬至的嘴也被捂住了，他的眼睛惊讶地微微睁大，然后感觉就全部集中在了那只手上，睫毛一抖，视线偏移，便看见了林琅为了做出这个动作，而微微踮起的脚。
　　这一秒的感觉实在奇异，年龄差距和身份差异，仿佛都在这一秒被消融了，他看着她眉头轻蹙，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也由浪荡而变得温柔起来，呼吸也放轻了。
　　凌冬至的呼吸轻轻扑在林琅的手掌心里，那一小块皮肤逐渐变得温热而潮湿，待触到对方的眼神，一瞬间林琅感觉自己仿佛被烫到了胸口，一边迅速将手撤了回来，一边做贼心虚地看了下走廊前后。
　　没有人，她退后一步，一把把凌冬至扯进了房间。
　　凌冬至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怎么了？教育局的人问什么了？”
　　林琅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凝视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没事，你帮我去送个东西吧。”
　　直到张专员点下播放键，凌冬至这才知道，林琅让他送的资料，是那天下午他们在宿舍共处三个小时的监控视频。
　　凌冬至看着画面中，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房间，他自己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来，林琅拿出一张试卷递给他。
　　整个画面是无声的，但凌冬至看着这段视频，却生出了一种被人窥探心底秘密的不适感。坐着的女人只能看见画面中师生一派和谐，分寸恰当，并未逾矩，全然不知暗潮汹涌，也不知此时站在她旁边的凌冬至，脑子里全是门外，林琅贴着他，手掌在牛仔裤袋和皮肤的缝隙间游走时的温凉和灼热，喉咙无法吞咽的干涩感觉。
　　凌冬至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张专员终于腻味了贫瘠的画面，开了倍速，抬头看他，问道：“凌同学，你和林琅林老师的关系怎么样？”
　　她注视着他，停顿两秒，用了个委婉的说法，继续说道：“十七八岁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很多学生会恋慕异性老师，这种情感的产生是很正常的，但是，要学会克制这种感情，而老师，更加不能利用这种对学生的吸引，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凌冬至恭恭敬敬地听完了她的长篇大论，在林琅面前的油腔滑调、吊儿郎当的气质，一丝一毫都没有泄露出来。他清楚知道，在这种场景下，任何玩笑都不合时宜，他只是在想，林琅让他来送这个视频时，到底想的是什么？
　　是自此划清界限，还是，考验他对她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