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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追随本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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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儿了一会儿,罗浩把吃得饱饱的小姑娘送回了家。现在屋子里又只有他一个人了,可好像还处处存在着她的欢声笑语,或许这就是人们为什么喜欢孩子的原因吧。
他觉得生活很无聊,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恍惚觉得还是白天刚起来的时候,可现在又到了晚上。晚上,他不喜欢晚上。晚上的到来就意味着辗转反侧,那真是无言的巨大痛苦。
而且,为什么要睡觉呢,他根本不感到困倦,但是不睡觉的话,在这个电和光都是一种奢侈的地方,他又还能干什么呢?他越来越觉得,睡觉只不过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打发时间。然后等睡醒了,又是美好的一天。
美好?这里的日子好像和通常来讲的“美好”有着很大的差距,这样的情况下,真的能算是一种美好吗?好奇怪的词。
明天要去官寨量房吗?他不确定。他是来这里调研的,如果一直都不工作的话,也确实是说不过去。但是,真的要过去吗?一个自投罗网的逃兵?
罗浩坐在没有任何照明设备的房间里发呆。他在来这里以前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和“黑暗”,结下这么深的缘分。外面的风在呼啸,他听到了挂着猪肉的绳索摩擦在木头窗棂上的声音,卓玛阿姨来了,卓玛阿姨又走了。那些长条的猪肉肯定被妥帖地照顾好了。
可能是要下雪。一刮风就会降温,降温没准儿就会下雪。下雪了路可就不好走了。
年前,阳历年前,他怎么都得回去了。他盘算着回家的日期。马上就到十二月,而他的工作……他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他的工作还剩下很多,还没有对村里人们进行访谈,甚至连那个竖在那里的大东西都还没有测量完毕……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干什么了?
罗浩不禁对自己产生了一点气愤的感觉,还因为自己的进度严重落后于规划,而产生了一些小时候才会有的、周一早上收作业自己却没写完时产生的慌张。
不能这样了,再怎么说,再怎么说学业还是第一位的啊。自己来这儿是干什么来了,难道是花钱来和小孩儿交朋友玩儿的吗?不能因小失大。
越想越烦,他合着衣服把自己摔进了床上。
罗浩死死闭着眼睛,用力之大甚至在他的脑内产生了缭乱的彩色光斑,他的眼睛被挤压得发疼。
别想了,赶紧睡觉!
但是要是真的能像是命令一台计算机一样命令身体的话,世界上的人们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问题了。谁的衣角在他混沌的闭合空间里不断出现,伴随而来的还有叮叮咚咚的珠子碰撞音。他好像又闻到了混合着干柴和雪山的凛冽气息,还有看不清楚情绪的一双眼。一双眼?他拼命摆着头,想要把某个阴魂不散的人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人要是和电脑一样有个一键清空的按钮就好了。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不受控的思维在黑暗中无限延展,很快就从珠子的声响蔓延到了那天,他们在床上瞎胡闹的那天。
罗浩其实是不想回忆这事情的,他把这件事理解为是小孩对自己的一次欺骗,本就只是怀疑,可在目睹了那人的冷血后,他就为这事情下了结论。这一定是一次欺骗。这两者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样的联系,但他就是觉得,一个人要是能顺从自己的心意,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快乐凌驾在一切人的痛苦之上的话,那这个人不会是克制且压抑自己欲望的类型。由此可证,那小孩儿一定是在骗他。有逻辑问题吗?没问题。
要说是以此来欺侮自己,那是完全谈不上的,可能就只是一个、一个遵从了自己心意的行为吧,他一个什么都没学过的“文盲”小孩又能懂什么折辱不折辱的,他只不过是想要更加快乐罢了。罗浩这样告诉自己。
他只不过是过于冷漠了一点,但是对于自己还是蛮好的。他冷静理智地剖析着旦增的行为逻辑,却对于造成这些行为背后的情感动机避之不谈。他处在矛盾的天平上,站在中央不肯偏移一点,生恐自己会因为什么而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谁一瘸一拐的影子在他的脑袋里晃了又晃,他不胜其烦。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我一个二十八岁的七尺男儿,难道会因为点什么小破事儿就吓得叫妈妈?什么叫逃跑?什么叫逃兵?我一个学生,我安安生生做我的学问,别的、更别提还是不知道多久之前的事情,那都跟我有什么关系?
绝不做逃兵。
妈的。我还就不信了。
罗浩猛翻身起来,把鞋套上,大手一挥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扫进自己怀里,笔走龙蛇,给卓玛阿姨留了张纸条,抹头奔进了大风的夜里。
那都有什么的,就过去瞧一眼而已,我有什么可怂的。他给自己加油打气。
男人,很会因为一时的激情,就去干了些之后想起来可能会后悔的事,但是现在他凭着自己的激情,努着劲儿往前冲。
最坏能怎么样呢?那人要是真的想杀死他的话,大不了,大不了他就跑呗,他有什么可害怕的。对于这个,他不想,也不敢继续思考了。
一路上都没灯,飞快流动的云把月亮罩住,一会儿明亮一会儿灰暗,整个山谷都在跟着月亮的节奏跳舞。他凭着直觉往官寨跑,也顾不得什么害不害怕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过去了能干什么,但是他就是这样跑着,像能跑出来个答案似的。
到了官寨门口,他正琢磨着自己能不能进去的事情,没留神周围的环境,睡在树下的老疯子翻了个身,枯叶被碾碎,声音在夜里震耳欲聋,他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汗毛耸立,也没敢看树下藏着的是什么东西,他缩着脖子钻进了官寨的大门。
进来了,发现还是废墟一片,他这才意识到,耳坠没有合在一起的时候是回不到那个世界的。一股气泄了下去,他顿时就很沮丧了,后背塌下来,看着那半边坍塌下去的石墙,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那人难道是自己想见就能见到的人吗?
啊,现在这么一想,之前能相遇真的是很神奇的缘分啊。得同时都戴着耳坠,有了耳坠做的媒介,再同时处于一个空间,这样才能见到……真是好苛刻的条件。
除非那人是在自己的身边。
超出了范围,耳坠就不会起作用。又不是在量房的时候了,没有了每天固定的进度,他看不到自己,自己也看不到他,这要去什么地方找呢。
自己是为什么要跑呢?
假如说上次见面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那未免有些……
白森森的月亮把官寨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个都怪模怪样的,罗浩昂着脑袋插着兜,拿不准自己该往哪儿去。
算了,来都来了。
他上了天台。
咆哮一晚的风停了,雪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下来。
罗浩抬头,在一众星星的中央,看到了被簇拥着的唯一的月亮。
他好惊讶。
旦增同样呆愣地盯着他,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了,手里把玩着的东西也不要了,几步跑来,死死抱住了他。
“哎你——”
“没死。”
“什么?”罗浩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她没死,”旦增的头埋在罗浩的肩膀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见了微不可察的哭腔,“那个女人。”
“啊?啊,啊,”罗浩有点发傻,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小孩说的是哪出。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抬手摸了摸那人的头发,“这可真好。”
罗浩被勒得难受,他推了推小孩。惦记着小孩那天像是摔下来了,他问道:“你怎么样?”
旦增只是摇头却不说话。
罗浩想看看这人,但是被困于怀里逃脱不出,“你还好吧?让我看看。”
“我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好得很。”
“……你别走了。”
“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