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苏醒半颓唐》只与你悲欢

2、血玫瑰（二）

　　“晚饭不用等我了。”萧见瑜没注意到夏晓芳的神情，说了一声，就直接出了大门，去了南岭军大营。

　　他和南岭军大营的士官们没什么交往，倒是与里面几个土生土长的士兵相熟。再加上大家都知道他是萧都统家的公子，平时出手也不算吝啬，因此他常常出入军大营，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这一日他刚过去的时候，陈阿六正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一见面，萧见瑜就打趣道：“怎么了，阿六，是不是在四喜堂掏空了身体才回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四喜堂是平康里胡同最火的一家妓馆，马上就有人起哄了起来：“那是，阿六平时子弹都没怎么招呼敌人，尽招呼咱们宽城最热情的女人了。”

　　陈阿六如同大家闺秀一般地露出了恼怒的愠容，白了众人一眼，随后看向萧见瑜，喘着粗气说道：“不是……仓库里到了新家伙……好极了……”

　　萧见瑜听了半天不明就里，陈阿六拉着他就走，说道：“老厉害了，跟你说也没啥用，我正好还没点数，你跟着我去，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萧见瑜跟着陈阿六到了那地方，才知道是军火库。门口拿枪值守的见是萧见瑜，也没有阻拦。里面一排排的迫击炮、一箱箱的手榴弹以及奥匈帝国的夏利曼8mm手拉直动后端闭锁枪机步枪、骑枪和勃朗宁手枪等等看得萧见瑜是热血沸腾。

　　“怎么样？不虚此行吧？”陈阿六特意问道，心中的满足感溢于言表。

　　萧见瑜没有答话，他走到一架迫击炮前，上手摸了摸，似乎还没有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陈阿六便不再管他了，开始开箱查验和清点起枪械来。

　　萧见瑜趁他不注意，悄悄顺了两颗手榴弹在衣袖里，他鼓捣了一阵，才将两颗手榴弹藏安妥。

　　等到陈阿六清点完，萧见瑜很自觉地跟着陈阿六出了军火库。还没回到营地陈阿六就被人叫走了，萧见瑜忽然想起军营的作息时间，自觉没趣便回去了。

　　出了军营，萧见瑜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很久了，他回到自己的府院的时候，隔壁的萧府正灯火辉煌。

　　他回到房间，将顺回的手榴弹搁在了书桌上，也没有点灯。

　　萧府的管家赵有德从隔壁过来，发现萧见瑜没有点灯便要给他点上灯，萧见瑜忙阻止道：“德叔，别点灯。”

　　“这样你看得见吗？”

　　“我不需要别人看得见。”

　　“少爷，我是怕您看不见，晚上不方便什么的？”

　　“我也不需要看得见。”萧见瑜不知道怎么了，心中似乎闹着别扭。

　　赵有德无奈地叹了口气，便离去了。

　　萧见瑜独自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才去睡觉。

　　第二日清晨，窗外的鸟叫声不绝于耳，萧见瑜抬头看了一眼床边叠放的杂役服，又埋头躺下。直到身心的倦怠都消磨尽了，他才爬起来。

　　简单梳洗和用过早饭后，他对夏晓芳说道：“跟德叔说下，让他帮我到州衙告个假。”

　　随后他又到镜子前换了一身和昨天类似的黑色衣服，所不同的是金丝蟒纹换成了金丝麒麟纹。

　　他又带上了一定纯黑圆顶硬礼帽，在镜子前扶了扶帽檐。

　　他正要出门，他的小厮就在门口探头探脑地问道：“少爷，您在呀。”

　　“嗯。”萧见瑜应了一声，没有过多的理会。

　　赵春来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脸上一脸的谄笑。他无意中瞥见书桌上直立搁着的手榴弹，起了好奇心，把在手上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

　　他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拿着手榴弹转向萧见瑜问道：“少爷，这是什么玩意？”

　　萧见瑜瞥了一眼，也没放在心上，随口说道：“爆竹。”

　　赵春来顿时来了精神，重复道：“爆竹？”

　　他见上面有个环，用手去拉了拉，又好奇地问道：“那这个环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环……”萧见瑜无心搭理他，正有些不耐烦，却蓦然瞥见他将那个环拉了下来。

　　萧见瑜大惊，他的脑子里突然一下空白，甚至耳朵里也出现了盲音。

　　他赶紧抢上前将赵春来手里的手榴弹夺了下来，转手便扔了出去。

　　他紧盯着扔出去的手榴弹，时间和速度仿佛都在这一刻变得缓慢，他看着手榴弹慢慢地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周围其他的一切都在他的视线里变得模糊。

　　手榴弹落在墙角打了几个转，萧见瑜才猛然惊醒，一把将赵春来按到桌子底下，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紧接着一声巨响震得人心胆俱裂，扑簌簌的瓦砾和尘土都砸在了地面和桌子上，满屋的灰尘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见瑜佝偻着身子钻出了房间，随后赵春来也钻了出来。

　　靠窗的墙倒了一片，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屋顶上的砖瓦也有一些松动。

　　赵春来整个人都跟失了魂一样，呆愣住了。院子里夏晓芳闻声也赶紧跑了过来，惊声问道：“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萧见瑜抬手指了指倒塌的墙面，没说一句话。

　　“我刚才还听到一声巨响……”夏晓芳心中十分惶惶不安，她小心地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春来早晨吃多了，刚放了一个屁，把墙轰塌了。”萧见瑜看着夏晓芳，很认真地说出了一个很荒谬的回答。

　　夏晓芳便不再询问萧见瑜了，而是转向赵春来，问道：“春来，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春来此刻才回过神来，望着萧见瑜，一脸的痛悔和不安，他结结巴巴道：“少爷……少爷……我……”

　　萧见瑜侧眼看向赵春来，他的头微微点了点，心中的无奈就像闷湿的木柴一样点不燃也熄不灭，他拍了拍赵春来的肩膀道：“春来啊，我这辈子就服两人。一个是成吉思汗，因为他征服了整个欧亚大陆。”

　　说罢，萧见瑜觑向赵春来，又接着道：“另一个就是你。”

　　“因为你征服了我。”说道最后一句时，萧见瑜笑了，捎带了一个很无奈的笑。

　　从萧见瑜和赵春来嘴里都没有问到答案的夏晓芳在一旁生着闷气，蓦然她似乎又想起什么，
　　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这么大动静，老爷那边不会有什么吧？”

　　“他能有什么？他这会儿正享受着天伦之乐呢。”萧见瑜没当回事地说道。

　　话音刚落，一个洪亮的声音就响彻了整个院子：“见瑜，怎么回事？”

　　萧见瑜回头望去，萧怀远带着几个士兵过来了。夏晓芳和赵春来赶紧叫了声“老爷”就低头杵在那儿了。

　　萧怀远的身形和长相与萧见瑜截然不同，方头大耳，大腹便便，从形象上，很难将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事实上，两人平时的相处，也像是处在一个拼接在一起的世界里，你在那边，我在这边，那条边界线永远存在。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边的一面墙不小心塌了。”萧见瑜说得很轻飘，但萧怀远却满脸疑惑，他东瞧瞧西望望，终于在窗口前落下了些许瓦砾和尘土的书桌上发现了端倪。

　　“萧见瑜，你干的好事。你成天正事不做，就知道胡作非为。”萧怀远突然大发雷霆，说完，他仍旧余怒未消，又转向赵春来和夏晓芳：“还有你们几个，跟着少爷也不知道让少爷学好，尽跟着瞎胡闹。”

　　萧见瑜默不作声，赵春来和夏晓芳二人则噤若寒蝉。

　　萧怀远见状，又缓和下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娘走的早，你也不能由着你的性子！”

　　“别提我娘。”萧见瑜突然气哄哄地说道。

　　萧怀远一下呆愣住，问道：“怎么了？”

　　“你不配提她。”萧见瑜一字一板地说道，他的眼神变得锐利，目光中有一种怒意。

　　萧怀远皱起了眉，脸色变得铁青，气得手都抖了起来。他憋了半晌，愈发气不过，一巴掌掴在了萧见瑜的脸上，他怒吼道：“混账东西，你穿老子的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还跟老子较劲？”

　　赵春来和夏晓芳两人被吓得不轻，赵春来搀住萧见瑜的胳膊喊了一声“少爷”，看着他再摇了摇头。

　　萧见瑜一把推开赵春来，右手提到左脸一侧，无名指指腹按压着嘴角一侧，往下巴处斜划过，他又看了看挑起无名指的手掌，神情变得十分叛逆，语气也变得极度乖张：“对，我是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但那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要感恩戴德，什么都要听从你的摆布吗？我想带兵，你却非让我去当个杂役，那可是连穷苦人家都不愿干的差事。你说我吃穿了你的，不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所有的吃穿用度，连你从外面带回来的婊子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

　　萧见瑜越说越激烈，他因为激动而抖动的手臂都颤动了起来。

　　萧怀远闻言，只觉脑袋里的血压直往上冲，他的怒意愈发浓烈，嘶吼道：“好你个萧见瑜，你出息了是不是，有种你就不要用我的。”

　　“我就不用你的。”

　　“这房子你也别想让我给你修缮。”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住这个房子。”萧见瑜食指指着地面，恶狠狠地说道。

　　赵春来和夏晓芳两人都吓得傻眼了，想劝萧见瑜却又不知道怎么劝，喊了声少爷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见瑜眼圈都红了，向外走去，萧怀远在背后大喊道：“今天你要是敢踏出这里，以后就永远都不要回来。”

　　萧见瑜转过身来，情绪激烈的喊道：“萧见瑜从八岁那年被你赶出家门，就已经死了，他从未回来过。”

　　萧怀远闻言心头一震，差点没站稳，半晌他才颤抖着说道：“好，你走，你走。”

　　赵春来和夏晓芳不知道是受到了惊吓还是什么别的缘故，两人都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