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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血玫瑰(一) ...

  •   遥夜沉沉如水,长街寂寂无人。

      秦老汉像往常一样提着灯笼,打着更。灯光自下而上,照在他满是褶皱的脸上,他的脸上有一些光亮,也有一些阴暗,交错在一起,就像寺庙里的金刚手菩萨塑像。

      夜静得出奇,除了偶尔响起的锣声、吆喝声,再就是他的脚步声。

      他的脚步向来很稳,今日却不知踩着一个什么东西,脚下骨碌一滑,他佝偻着的身子便摔了个狗吃屎。

      “狗娘养的,谁他娘的缺德,在这儿放东西?”秦老汉“哎哟”几声,骂骂咧咧道。

      灯笼也摔灭了,黑暗将他完全湮没。他在地上摸了摸,找到了他的铜锣。

      他将铜锣放在身侧,双手又在地上摸了摸,这次他什么也没摸着,他想要找的灯笼不在跟前。

      他又将手伸向身后,就这么一摸索,他浑身打了个激灵,他似乎抓住了一只手腕,软软的,滑溜溜的。

      他心中一紧,连呼吸也变得粗重,连忙安慰自己是自己想错了。

      他掏出火镰和火石,引燃了火折子,想要看个究竟。可是恐惧已然占据了他的心魂,他将火折子高举在身侧,脸却偏向了另外一边。

      他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已经发麻,脸上的肉都在不停地跳,不过他还是鼓起了勇气,他的身子没动,就撇过头匆匆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的后背就开始发凉,总感觉背后有什么戳着他的脊骨一样,他发疯似的窜起,火折子掉落熄灭,铜锣被他撞得在地上打滚,前方几步远的灯笼也被他踩得稀烂。

      他瘦弱的身体突然有了不输于年轻人的活力,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他发疯似的狂奔。摔倒了,他即使连滚带爬也不敢有半刻停歇。

      此时对于他来说,背后的一点风吹都像是在找他索命似的,更别说他自己的脚步声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直到回到家见到烛火,他才稍稍心安。他甚至一度忘了自己正肩负的职责,直到五更天后,他才缓过神来,返回州衙报了案。

      州衙里冷冷清清,除了几个值夜的衙役外,再无其他人。秦老汉想了想,还是去惊动了捕班快手的头役——柳总捕头。

      被中断睡眠的柳总捕头总是比常人多了些戾气,浑身都散发着野兽苏醒的气息。他好不容易将捕班的人凑齐了,又等姗姗来迟的仵作许明清到了,才带着一伙人来到案发地。

      此时天已蒙蒙亮,周围也围了许多人,柳捕头吆喝一声“官府办案,闲人回避”,将人群遣散了开来。

      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躺倒在血泊之中,她有着花儿一样的年纪,令人惋惜的容貌。她浑身僵直地躺在那儿,宛如一尊美丽的石膏雕塑,供人观赏和评头论足着。

      许明清上前有模有样的对她的尸体进行了检验,一边检验一边喝报着检验的情况。没过多久,他就检验完成,对着柳总捕头耳语几句。

      柳总捕头随即差人将尸体用白布盖上,抬回了州衙的验尸房。

      一回到验尸房,许明清的头痛脑热病就又犯了,甚至还有加重的嫌疑。

      柳总捕头绷着个脸,赶走了许明清,又唤来了一个杂役。

      这个杂役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他的五官和脸上的线条就像雕刻刀精心雕刻的一般,有着让人怦然心动的那种心潮起伏。

      他不说话时,脸上有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生冷,开口时,又让人生出想要无限靠近的企图。

      原本黯淡无光的杂役衣服,在他身上,仿佛是进了天上神仙的炉子锻造过一般,反而让人眼前一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州衙里的人都留着一头辫子,而他却剪了一头与众不同的短发,穿上杂役服,带上杂役的帽子,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柳总捕头看见他走来了,头朝着尸体方向摆了摆,问道:“萧见瑜,这活能干吗?”

      “能干。”萧见瑜回答得干脆,丝毫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正是这种干练的话语,使得别人很难和他进行更深入的交流。

      他看上去对人并不冷漠,也不愿融进别人的圈子,跟所有人都保持着初见面的那种距离。不过他对事情的热心,倒总是让他是有被需要的时候。

      萧见瑜等柳总捕头等人走了后,才开始了对尸体的检验。

      他先是从头部一直到脚部将尸体明显易见的伤口进行了细致的检查,随后又将尸体用水清洗,再搓上皂角对尸体上的垢腻清洗了一遍。

      接着,他开始了对尸体进行了关键的处理,他将冲干净了的尸体裹上衣物,将煮热的醋淋在上边,将糟敷在尸身上,最后再用草席覆盖。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萧见瑜看尸体已经软透了,便拿掉草席,又用水冲干净了尸身的糟和醋。

      他将尸体转移到了外边,此时正值烈日当空,他撑起一把红油伞,在红油伞下再一次对尸体进行了一番详细的查验。

      做完这一切,他早已是满头大汗,他又将尸检情况做了一个详细的记录,才出去找到柳总捕头。

      “死者除了左胸处的刺伤,未发现其他伤痕,因此左胸处的刺伤基本可以断定为致命伤。死者左胸处的伤创口较小,创角扁平整齐,也无表皮脱落,应是匕首一类的利器所伤。另外发现死者的地方有大量血迹,说明那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可是死者的手脚和指甲都很干净,也没有挣扎过的痕迹,且案发时周围居民竟毫无察觉,也未听见喊叫,因而我推测死者是在被迷晕后惨遭的毒手。再就是我在死者身上发现了多处细微的淤痕,我怀疑死者被害前遭受过猥亵。”萧见瑜将尸检记录递给柳总捕头,详细地说道。

      “就这些?”柳总捕头接过尸检记录,看了一眼又问道。

      “就这些。”

      “那她胸前伤口上插的那朵带血的玫瑰,就没有一点儿线索?”柳总捕头启发似的问道,似乎想听到更多的东西。

      “确实没有了。”萧见瑜耸耸肩,据实回答道。

      “会不会是刺客所为?古语有云,杨花为狂客,玫瑰为刺客。”柳总捕头大胆说出他自己的猜想,似乎在求证。

      萧见瑜沉默了会儿,他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顿了一顿,才又说道:“我倒没往这方面想,毕竟在破案方面,我不像柳总捕头这么经验丰富,能想的方面确实很少。”

      说完,他又斟酌了会儿,又接着补充道:“不过柳总捕头您倒是提醒我了,玫瑰在西方那些国家又被当□□情的象征。”

      柳总捕头闻言一怔,神情中似乎有些落寞,他见萧见瑜再无话,便说道:“辛苦了。”

      萧见瑜一听,心中的念头又活泛了起来,因为在这里他听到最多的便是“辛苦了”和“谢谢了”。

      往往柳总捕头说谢谢的时候,多半是萧见瑜给柳总捕头帮忙办了一点他的私事,说辛苦了的时候则是他替公家办了一些辛苦的差事。

      这些虚伪的客套,在萧见瑜看来,都十分浪费时间,他简单的回答了一句不辛苦,似乎想早点结束谈话。

      就在他转身之际,柳捕头又笑道:“许仵作是家学渊源,没想到你一个世家公子,在验尸方面竟然也有一套。”

      萧见瑜抬头看了一眼柳总捕头道:“承蒙柳总捕头看得上,我也就看了些杂书,也没啥本事。”说罢,萧见瑜转身离去。

      柳总捕头看着萧见瑜的身影,眼睛微微眯起,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真不明白,你父亲是这里最有权势的人,竟然让你来做一个杂役。”

      柳总捕头话一出口,四周便嘘声一片,其他的一些衙役也都开始议论起来。

      萧见瑜喉头动了动,没说一句话,向外走去。

      “你去哪?”柳总捕头在身后喊道,似乎对刚才的玩笑有点懊恼和后悔。

      “我去把院子扫扫。”萧见瑜背着身说道。

      “回去吧。”柳总捕头挥挥手道。

      萧见瑜愕然,柳总捕头又说道:“你也辛苦了半天了,回去好好歇着吧。”见萧见瑜不动,他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会跟陶太守说明的。”

      如此,萧见瑜才出了州衙,径直来到了大街上。这时命案已经成为了街头巷尾的奇谈,更有甚者还给凶手起了一个别致的外号,叫做“血玫瑰”。

      每次回去,萧见瑜都会经过北大街,也总是会有那么一些炙热的目光向他投来。

      在经过鸿运发茶楼的时候,他感觉有一双眼睛紧盯着他,他抬头,阁楼上便有一扇窗户匆匆忙忙地掩上了。

      他记得他的小厮赵春来曾经说过,鸿运发茶楼的老板姚长兴有个女儿叫姚阿绮,总喜欢梳着两个大麻花辫。

      萧见瑜也没有过多的在意,此刻他只想早点回去,洗掉身上的一身秽气。

      回到家时,他看见斑驳的朱漆大门,眼睛里竟多了一丝酸涩。

      他的丫鬟夏晓芳没想到他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慌慌忙忙地生起了火,为他烧了一锅水,连脸都薰黑了。

      他痛快地洗完澡,才觉浑身都舒畅了。他换了一身真丝黑色圆领长袍衫,外面套上了一件金蟒刺绣真丝马褂。

      他头发上的水没有擦,几缕发丝顺着额前垂落,戳在鼻尖上面,水珠也顺着发丝滴落。他的脸是湿的,脖子也湿的。

      夏晓芳能想象到他的胸膛也是湿的,甚至还能感受到那种朦胧的湿感和触感,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呆愣在原地。

      萧见瑜回过头,她猛然惊醒,慌张了一瞬就埋下了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血玫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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