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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黑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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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当日,帝后二人在乾安门送行征兵,李琼见时候还早,没出宫门,两人在勤政殿说话。
白玉娥理着大妆,随口道:“圣上可知道昨天夜里进宫的是谁?”
“昨天夜里…怕不是猎犬营的人。”李琼其实也不清楚,他唯一不通的消息就是萧翊岫每日宣进来的人,幸而有白玉娥帮着打听,倒也没那么多弊端了。
白玉娥从肩上拨下沉甸甸的珠节挑牌,正了正头上的凤冠。
“据说是宣平侯府上的人,我叫人去打听,说是秦氏。”
李琼眉头一皱,“谁?”
“就是那个,秦氏,秦萩娘。”
李琼抬眼看向面前的人,白玉娥心领神会。
“所以告诉萧世子,小心萧家的一草一木,包括身后的妻妾。”
李琼微微颔首,心道又为这人多耗一份心思。
自此勤政殿那天之后,连着几日忙里忙外,虽然打发白毅去递了东西说了话,但心里总放不下萧敔。
先别乱想,正事要紧。
李琼用力闭了闭眼睛。
话说萩娘怎么会跟宫里有瓜葛呢?她是萧敔从烟花柳巷里赎出来的,和萧家的关系并不大,也不是在萧翊岫手上过活计,怎么会有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儿呢?
虽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起码是宣平侯府的家事,外头人没法递消息给萧敔,这可怎么办。
李琼表情暗下来,觉得心里又堵上了什么,有点喘不过气,左右想了一会儿,没路走得通,并没言语。
这事儿也不急,但怕慢一时半会就难告诉了。
对啊,他怎么没想起来这事儿,萧敔一旦出了皇都,通信就不再安全,白毅留在皇都,跟萧敔不走动,传不了消息,李琼向来严谨,私下往外头的通信都有指定的人,只是怕书信经了人手,留下什么纸据,可是往燕北三城他除了此次遣去的人,哪还有能通信儿的了?
“玉娥,你可有这些年能私下往燕北传信的路径?”李琼想着启唇,他不是爱靠着旁人的人,只是白玉娥并非尸位素餐之辈,如若李琼哪日真是才枯思竭,也好有个帮得上忙的。
白玉娥听得一愣:“燕北?往威虎营吗?”
李琼看她这反应,心道:“原是不该问她的,她这个人被困在宫里,哪来的路径?”
不料白玉娥眼神一转,开口道:“圣上是不是忘了赵监军?他来回运送粮草能跑一两趟,打长线战…一年多口头传个消息不是问题,况且威虎营的人也不是不回来,萧世子和我爹每年回皇都述个职还能说上两句呢。”
对啊,赵启!
他虽然自讳一届文弱书生,为江山社稷不能有所作为,但愿意来往通行运送粮草,做个押监,尽绵薄之力。
可是眼前这样的人才,李琼如何不想用?只是赵丞相是个怕事的,带着一众寒门子弟对萧家客客气气地让着避着,生怕引火上身,要是赵启众目睽睽之下做了地头蛇,那就要挨刀砍了。
李琼摇了摇头,“他…恐怕……有诸多不便…”
白玉娥似乎是笑着也轻摇了摇头:“不会的,我知道圣上什么意思,这点事儿绝不会飞到赵相那儿的。”
没等李琼开口,白玉娥已猜到他的话,马上堵了回去:“圣上若是信我,那就用他,不信我,我也知道圣上的意思。”
李琼忽然感觉话头卡在了嗓眼,把头脑清了一遍,过了过刚才这人的话,才道:“赵启,可以一试。”
白玉娥似乎勾了勾嘴角,眼神不知躲到了哪去。
“可是眼下,你让我提醒萧世子的话,怎么传出去?为这点事诏人进宫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赵启作为监军,早早带着粮草奔着燕北的黑土原去了,总不能再返回来。
白玉娥一听也有些犯难,一时没想出办法。
李琼心头颤了一颤,见她不语,往窗外一看,天儿还早,又带着私心想了想。
这人,一定要见。
送他梨花枪、让白毅给叮嘱、听到一点关于他的事儿心里就乱得要命。
李琼,你自己知道你在干嘛,对吗?
“小顺子!密旨宣萧世子进宫,朕叙几句话就放他回去。”李琼心头一热,话就出口了。
毕竟他心里这杆秤歪了,他知道,但是他控制不了,即使他明白这时候不应该困于儿女情长,但他只想做好常年不见这人的准备,再最后看萧敔两眼,至少说两句正经话。
原来,他李琼也能有一麻袋的话要和人说,何其难能可贵,何其异乎寻常,如同是铁树开花、哑人说话。
萧敔啊萧敔,你可千万看懂了啊…千万听明白啊……
勤政殿,东偏殿。
即将出征,军中事宜不少,李琼这时候把人私下叫走,萧敔吓得不轻,以为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一路上走过来急急忙忙,恨不得马上飞进勤政殿。
这人刚上身的一套全新甲胄叮当作响,随着动势溅出点点银光。
“皇上,萧世子到。”小顺子从殿门口跑进来,离人近了才说话。
李琼摆摆手,小顺子又跑出去,片刻后,一个裹着黑铁的身影冒了出来,李琼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安。”萧敔披着冑甲,叩拜大礼行不下,改了个军礼,语气十分认真,动作仿佛带风。
李琼见他这样有些哭笑不得,忙绕着走过去,“怎么讲起虚礼了?”
萧敔所问非所答:“圣上现在诏臣进宫,有什么急事尽管说,臣洗耳恭听。”
“急事没有,烂事几桩。”
萧敔微征,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现在脑袋很热,听我把话说完。”李琼双手拄着这人的肩,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记住,到了燕北,千万不要给我写信。”
萧敔一愣。
虽然事态严重,但他这个人心气儿到底幼稚些,这话怎么受得了。
“无论是私传还是公传,都不要。”
李琼说得清清楚楚,字字入耳。
他这个人无论心里已经怎么样的波涛喧天,面上一定风平浪静。
“无论是经哪个营哪个院,甚至是你房里那两个侍妾,都不要。”萧敔刚要开口,话又被堵了回去。
“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伤人情,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所以,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要全盘相信任何人。”
“啊…”
有时候萧敔真想把这个人的胸膛刨开,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不然怎么可能在人心急如焚的时候说话还这样冰冷刺骨?
“臣以为圣上有什么军中要事要与臣说,没想到…就这些?”萧敔竟然有些鄙夷。
萧敔心道:“真让人心冷。”
虽说他也不是那么期待真的有要事交代,但其实挺想听这人亲口叮咛点儿什么的,纵然没白毅那几句好听,但意义完全不一样。
李琼松开手,心里也凉了半截。
“不是,还有别的…”他鲜少的有些慌乱,刚才滚烫的头脑现在麻遍了全身,把他钉在了这人面前,一时竟语无伦次,想什么说什么起来:“你去了,没有三五年不能再见面…我今早本来没打算诏你进宫的…我不放心,我不忍心…”
等头脑彻底乱了,也终于把想说的都说完了。
“全当我发疯,你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