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道》林拾栖

19、来日

　　白毅起身帮萧敔关上了窗子，风才得以停了。
　　“你这院子里怎么有鸱鸮啊？”
　　说来萧敔也奇怪，前些天院子里清净的很，这几日晚上不知哪来的报丧鸟，在外头叫得这么惨，总让人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于是想想道：“算了，我也管不了这东西了，反正打明日起我也不在这小院儿待着了，随它叫去吧。”
　　大安军中一直有个说法：每逢出征打败仗，萧家窗前必出现鸱鸮，当年西域一战兵败，据说有千百只鸱鸮在萧家的宅子上盘旋，于是鸱鸮就成了兵败的象征，每每听见，必然不是好事。白毅在军中多年，不得不说这鸟还是真灵，只是今日在这儿听见了这鬼鸟叫唤，心里不禁有点难受。
　　“也是…”白毅略有些惆怅道。
　　“话说，萧家是不是也挺苦的？”白毅认真道。
　　萧敔听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只是笑了两声道：“萧家？萧家怎么样？我还真不知道。在当下之时局里，我跟萧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说着，他也走到窗边，透过窗纸隐约能看见外头点的灯，调侃道：“你也知道，与其说我是萧家人，不如说我是当今圣上的一条狗，可能听着还更荣光些。”
　　白毅叹了口气，低头看着窗前的蜡烛，“当年的萧家可是匹狼啊。”他这语气像是在哀悼什么已逝的故人。
　　蜡油一点一点滑落，积在烛台上，也有几分意趣。
　　“放在我祖父那辈儿的确是，但现在的萧家就是个烂摊子，是条想着弑主的狗！”萧敔言语里好像恨极了萧家一样，竟有些许出淤泥而不染的得意，这份得意背德又诡异，也许萧敔真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心性寒凉的畜生。
　　“虽然这话没错，但凡事不能只看一面，有点事儿也许你现在不能理解，但是以后总会明白。”白毅语重心长道，萧敔虽然不解，却也没驳，暗自听着。
　　萧敔对萧家，冰着也不是，过火更不好，白毅真不知道怎么说好，但他毕竟旁观者清，不如等当局者破局自有清明。
　　鎏金宫，章宁宫主殿。
　　萧翊岫放人开门，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影，四下下人脱了外衣才瞧出一个顶盘儿亮的姑娘。
　　“参见太后娘娘。”
　　萧翊岫应着清澈的声音睁开眼睛，迎面的正是萩娘。
　　“免礼。”
　　萩娘直起腰，却并没抬头，也不言语。
　　萧翊岫道：“近些日子，可有什么不得不说的事儿了？怎么赶着这时候进宫？”
　　“太后娘娘猜得不错，这事儿棘手，所以我才赶着今儿来了。”萩娘对她并不害怕，似乎相当熟悉。
　　“那就别卖关子了。”
　　萩娘点点头，竟叹了口气，“话说世子爷前些天在朝上的话，您老人家想也听出来了意思，这事儿迟早了不得。”
　　萧翊岫仔细听她说，轻轻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戒指，似乎在算盘一样，看起来冷静又狡猾。
　　“所以，我的意思是，或许圣上想在世子爷身上摸出萧家的后路。”萩娘这人向来心直口快，话糙理细。
　　坐着的人似乎轻叹了一声，喃喃道：“好棋…”
　　扮猪吃老虎、放长线钓大鱼的本事，李琼都是在她这儿学的，如今这个声东击西用的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世子爷怕家里没当事儿的，年后回朝述职要给我扶正，那时候进宫走动就方便了，至于萧家后头的事儿，最好查缺补漏，堵严实了才放心。”
　　萧翊岫眉间微蹙，褐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喉间滚动，胸前微微起伏，最后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她真怕一开始就把路走错了，萧家当年把着大安不放，为的是有明君贤相接手社稷，而非他萧家一家独大，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的局面，乱得一塌糊涂。
　　一开始萧茂、白元帅、赵丞相站的是一边儿，先帝被刺，三人拥立摄政王李烨，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发现这李烨是个不懂变通的，分明德才可配天下，却愚忠先帝一脉，萧家才终于放手一搏，把李琼推上了戏台子，至于台上面挑勾牌自然就是萧翊岫姐弟两个，两人前后做戏，先是在御史台眼前踹掉了李烨，又四方结亲，抓齐了兵权，让萧赦考进御史台，打通后路，最后给李琼指婚白玉娥，明里收贴了白家，暗里通顺了王斌，行云流水，严丝合缝。
　　可万万没想到，李琼自己起了势头，策反白玉娥抓白家，勾结赵启收赵家，里头护着御史台的刑御史，外面压着江家，镇着朝堂，萧翊岫两人只能按兵不动，看对方棋数。如今一看，李琼虽然势头不大，却把该守的都守死了，再把萧敔往身前一摆，彻底把萧家给围了起来。
　　萧翊岫只觉得脑袋乱嗡嗡的，她在找萧家的初心。
　　当年西域一战，先帝爷为保西疆三川，舍弃萧家二十万大军，硬生生把萧家的猎犬营和玄狼营扔在了大漠里，二十万的人抗旨和蛮子打了一个月，监军不送粮草，饿死一半，剩下的吃皮带、啃枯草，又挺了几天，结果遭遇当地蛮人埋伏，整个给围进了流沙坑，玄狼营主帅裘稼拼了命一锹一锹把萧茂从沙子里抠出来，两人才得以拖着残军跑了回来，二十万五千七百人，回来了一百二十五个，当年留在西域没能回来的人太多，而回来的竟也不如没回来。
　　裘稼萧茂两人回京面圣，没恩没赏，反换了一头的罪名，一顿军刑，七十个杀威棒，把好人打成了病秧子，把好狗打成了疯狗，把对着李氏皇族死心塌地的萧家打出了杀心。
　　好巧不巧，西疆三川保住了，蛮子议和的人一来，宫宴一过，李家的皇帝没保住，那萧家的皇后应该动手了。
　　如果对主子只是愚忠，不动脑子，那难免会碰见个没脑子的主子，但自己选主子就不同了，只有跟着聪明的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萧家的野心慢慢的弥漫开来，萧党都对主子的位置虎视眈眈，谁都想上去坐一坐，毕竟自己当主子，自然遇不到那起没脑子的小人。
　　当没接牢固的枪杆子出现裂纹的时候，受伤的一定是持枪者。
　　萧家还没跟自己的人掰扯明白，李琼忽然就掺合了进来，方寸大的朝堂乱成一锅粥，萧翊岫两人前路看不见，后路无处找，无奈原地踏步找气口。
　　萧翊岫忽然觉得，萧家就是走错了路，大安的天下，早晚会是李琼的，也应该是李琼的。
　　“萩娘。”
　　“诶，娘娘您说。”
　　萧翊岫忽然抬起头，整了整精神，“不用等年后了，明儿你上宗祠上柱香，权当扶正了吧，你跟敔儿亲厚，我也放心，但他一旦离了皇都，你也看不住了，所以他在燕北这段时日，你且把他先前在皇都的动作都记明白，告诉哀家，萧家和圣上，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有点忙，屯稿有点少，但是会想起来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