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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Part 159 幻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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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种事发生之前,给一点震慑和预兆,哪怕是用刀锋般的冷风突然刮伤人的皮肉,使人痛楚地凝起精神来——
哪怕是这样也好吧?
切原赤也心里充满着一种无妄的疑惑。这使他在所谓恐惧和过度震惊后留下的、让人的灵魂暂时离开身体般的迷茫之外,像一个小心翼翼地追寻某个答案的孩子一样,只是向着黑暗某处的、无形无言的主宰,提出那个微微发抖的问题。
为什么就像徒手撕开一个人的理智世界,在人世的川流幸福平淡地流淌着的时刻,就那么一下子把无法理解的变故和杀伤,戳进他那会痛的、肉做的眼睛和心灵中?
切原怎么也想不明白。然而……
当撕裂闪电般的灾难,近在咫尺地割开他的幸福世界后,假如一个人像被剧烈电光致盲那样,精神里溢出雪亮的、淹没一切的白光,那就可以使人创伤性地忘记那些场景……
不是这样的吗?人那有限的理智和自我保护的本能,不是会像卷起的刺猬一样,把尖利的密刺裹满身体,抵御那些恐怖的记忆,继续在脆弱的脑海中蔓延吗?
切原感觉自己进入了一条大雾弥漫的、幽深的隧道。
时间、触感、声音,还有心跳,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只记得自己走进了彩虹的深处。那些飘扬的色彩,还有在雾气里隐隐晃动的影子们,他们在不停忙碌,在窃窃私语,还有的影子仿佛伸展向高高的地方,随后那里就会亮起荒废公路上出现的远光灯那般的、诡异的亮光。
“切原……?”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切原身子一沉,坐在了某块冰冷的地面上。他的身体虽然做出了抬眼凝望的动作,然而他的灵魂却没有看到任何亲切的、能使他感到抚慰的东西。
摇摇晃晃的影子,轻轻虚虚的私语。
切原凝止着瞳光,看着那弥漫雾气中摇动的人形和色彩。那些色块像螺旋状的蜗牛壳一样,蠕动着、轻轻旋转着,像打碎成无数湿润块状的坏掉西瓜般的彩虹。
“「那魔鬼的仆人,他的岛屿并不是王国,而是天罚提前准备好的囚笼。这囚笼是给谁的?如果你们是神的子民,坚信自己将成为地狱的敌人,而不是与它为伍,你们就应该明白……」”
那些私语似乎躁动起来,影子们也纷纷转过身来。它们没有容貌,没有真实的线条。但是切原却能清楚地知道——它们都转向了自己。
它们渐渐靠近过来。
“「你们就应该明白……就算是地狱,命运也先一步将天罚笼罩于那里,只是魔鬼们直到最后也难以承认……」”
切原的脑海中,那些伟大的吟唱诗就像跃出海面的、骷髅般洁白的深海鱼一样,每个字、每个停顿,都白花花地跳跃着,飞溅出冷冷的、吸满理智溶解出的冷冷水珠般的黏液。
“「我们只要驾着这艘帆船……」”切原不停地背诵着。那些记忆化作的骷髅般的鱼,在大雨般的溅射的水珠声中,疯狂地跃动着。
“切原——!”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他。这声音是那么熟悉,曾在他自愿将心灵全部敞开,把滚烫的少年的情感,真诚又珍贵地奉献给那个人时,对方也做了同样的回报。
切原全身悚然,触电般猛然站起来。
他看到,彩色的迷雾越发光彩迷离,如同巨型的蘑菇、蠕动的蜗牛,那些彩色蜗牛般的漩涡有着不可思议的极多的旋纹,还在向内侧凹塌的深渊中,不停地转去……
“「暴风雨深处就有我们的战场!呼唤着艾尔丽斯公主的芳名吧,将那希望紧紧地附于我们的剑锋上……」”切原吐字清晰,声色却像永恒梦境中流露出的幽深呓语。
清楚的咬字,迷离的语气,两种矛盾的感觉融合在他的声音里,只是在不停地背诵着那慷慨赴死的勇士之歌。
就在这时,雾气中似乎传来一声遥远的惊雷。
“哗啦——!”这声音刺入切原的太阳穴,他的脑袋里出现了实体般的横贯进来的刺,疼得他几乎跳起来。
他瞪大眼睛,猛地转头看去。
那些人影纷乱地扭动着,私语声像炸锅的沸水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他耳朵里钻。
“小心……”“碰倒了!我们要重新……”“收拾起来……”
有什么东西滚落到切原脚边。
他没有弯腰,也没有轻轻前探脖子。他保持着完全挺直僵立的身姿,目光僵冷地往下移去。
那个缺了大半边的,毛发与黏稠的脑内组织混合着的——人类的头部。
滚过来的时候,发出硬硬的骨碌碌的声音。
“……”甚至连冲破胸膛、带着他的灵魂一起嘶吼出的尖叫,在这一瞬间,切原都是慢了一拍才喊出来的。
“呜啊——!”即使身后是万丈深渊,切原也直接往后倾倒,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双手胡乱支撑着身体,腿像被什么东西缠绕拽住一样,越是想拼命后退,越是痉挛着无法加快动作。
有些影子移动过来。它们仿佛就在切原眼前,在轻轻吐露呼吸时,就能让切原的眼球感受到冰凉吹拂的距离内。
但它们还是模模糊糊,没有脸庞。
影子们抱起那颗头。头颅仰起脱落的眼珠,像一道永远不会摇动的、愣愣紧盯的目光,就这样躺在影子的怀里。
“你没事……”“怎么了呀……”
切原只是拼命爬起来。他的动作、反射神经还有思想,三个东西竟然全部分离,疯狂错乱地操纵着少年的身体。
他不顾一切地冲撞出去。
雾气中的人形越来越多,那些色彩越来越膨胀。
切原只能奔向这些东西的包围之中,但强烈的恐惧像一双地下伸出来的翻出白骨的手,紧紧拉住了他的双脚。
他抬起头,面前是溶解着惊人色彩的、那彩虹熔岩般的疯狂凹旋的漩涡。
“「只要到达暴风雨……深处的岛屿……」”在这个时刻,那些切原曾经头痛不已、怎么也记不住的诗歌,还在清晰地拍打着他的脑海,溅出冰凉的理智分解成的水珠。
“不要乱跑……”“喂,你先过来啊……”
影子们聚向切原。少年一手僵冷地抬到一半,不知道是想挥打出恐惧到极致而生出暴怒的、极为有力的臂膀和拳头,还是做着一个失败的庇护自己的姿势。
切原猛地转过身,不受控制的强健力道,被他跌跌撞撞的动作毫无逻辑地放射出去。
他撞在什么上,又踢翻了什么。
这迷乱色彩构成的雾气里,充满着令人发疯的、直接往耳蜗和脑子里钻的人声低语。
“你不要乱撞啦……”“糟糕,箱子掉下来了……”
切原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什么。
他的头顶传来轰隆一声,无数小东西混乱撞击掉落的声音,朝着他本能仰起的苍白的脸,就这么砸了下来。
他被什么力量咚地撞向一旁。
切原感觉那些色彩和虚影,天旋地转地摇晃起来。
他一下子被撞倒在地上,侧身支起小半个身体,肌肉里就只剩下高强电流无限穿过一般的、可怕的麻冷感觉。
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些哗啦啦掉落下来的东西。
一个人的各个部位,如同被徒手撕去表皮,从而翻卷出内部汁水浸透的、红生生的嫩肉一般,那无法形容的肉块……
它们就这样纷纷掉落下来。有的落在切原身上,有的砸在他脚边,又弹向他的脸。
“啊……!”切原一手捂住脸,指尖用力扣紧。那种用力的程度,几乎可以像死撕掉粘连一体的面具那样,将脸庞从头骨上剥离下来。
“赤也——!”他的灵魂被这声呼唤,震得飞起无数血色的灰尘。
那血色来自切原无法遗忘的记忆。就在他的眼前,在那辆穿街列车飞速辗轧冲来的时候,有个人跨越了禁入栏杆,往铁轨上迈了一步……
“啊啊——!”切原失控地尖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什么都没做……我有什么罪恶吗?
要将这毫无理由、瓦解魂灵的恐怖,降临在我的身上……?!
切原从紧紧捂着脸的指缝间,睁开一只瞳孔涣散的眼睛。
那些影子离他很近了。它们包围上来,看向他的脸。
切原看到——
或者是连带失去肩膀和大半个胸膛的、只剩下斜斜半边身体的人形东西,或者是抬起着血淋淋的手臂,而那手臂从肘部断裂,只有长长摇曳的血色的筋膜,还拽着垂落下去的、死青色的断手,就是那样的人形……
它们正靠近切原。
切原惊恐地尖叫出声。有什么东西正死死按住他,他挣扎起来的时候,像是触碰着将他卷起的荆棘,徒劳地把自己划得千疮百孔。
他抬起头。在几乎没有距离的地方,有个东西正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切原的视线剧烈模糊起来,如同血色的暴雨从天而降。
他只看到,那个失去了上半边透露的人形,正动着完全没有遮蔽的牙床,用血淋淋的蠕动的舌头,向他吐露出什么声音。
“赤也……”切原听到,这个东西在叫他的名字。
切原的瞳孔几乎失去存在。他挣扎着扯出被压制住的手臂,猛地将那东西推开。
他狂乱地摸索着,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不管那是什么……
切原抡起那个坚硬的东西,攻击向围拢过来的影子。
那些使人疯狂的钻进脑子深处的私语声,变成了一阵阵只有怨灵才能发出来的呜咽。
“啊……”“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袭击……”
切原暴戾地甩动着手里的东西,像发狂的猛兽一般,不停跌撞着,打向那些东西。
“不要靠近我——!”他发出带着哭腔的大喊。
他害怕极了。
“怎么突然……”“突然袭击别人啊……”
那个差点切原迎面打中的、只有下半个头部的人形,跌撞着爬起来,试图再次冲向切原。
“不要过来……”切原睁大眼睛,瞳孔像是急剧塌缩的星星,粉碎成眼球上蔓延的、纤细的紫红色血线。
“按住他……”“真……”
切原的五脏六腑似乎都累得融化掉了。他只能听到那些影子在狂乱地发出魔音。
“真田……”“你快把切原……”
在那些支离破碎的血色人形,还有那些不断蠕动的模糊影子之中,切原突然看到了一点光。
他早就觉得自己掉进了一条望不到头的、幽深的隧道。
而现在,仿佛从最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出口般的亮光。
切原无法思考。他愣愣地盯着那点光。
光芒渐渐扩大,映照出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旁,还有一个圆圆小小的黑影。
“那是……”切原仿佛听到,那个圆圆的小东西,正轻轻挥动着手,向他这边呼唤着什么。
整片迷雾开始融化,肉块般的色彩凝成流动的脓液,在切原周围塌陷下去。
切原看到那个光芒中心的人影,缓缓抬起手,指向了他。
而那个圆圆的东西,就像正趴在他耳边一样,嘻嘻地笑着,发出幼嫩的低语。
“大哥哥,你记住那些台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