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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瘸腿美少年 ...

  •   马车在不平的路上颠簸着,少年缓缓的放下窗子上的卷帘。

      在卷帘放下的那一刹那,车厢内的灯光瞬间黯淡下来。

      “好了,收了你那副委屈可怜的嘴脸吧,我都看得烦了。”车厢中的女子摆了摆手,但见她年约三十出头的模样,尽管年岁是大了些,脸上也略有风霜之色,然而瑕不掩瑜,风尘之色下却依旧遮盖不住本有的美艳之色。

      蓦地,那少年收了脸上楚楚可怜之色,只见他嘴角微微上翘,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青姨,若不是我,也不知今天要赔多少钱呢,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

      青姨冷笑:“为了装可怜,你也真做的出来。倘若方才那些人真的把你脖子上的玉给拿去抵钱了,我看你该怎么办!”

      少年狡黠的一笑:“我既然敢做,心中自然有把握。”

      青姨哼了一声:“你这个小狐狸!”

      少年懒散的一笑,没说什么。

      此刻,他正半倚着窗子,半垂着眼帘,右手漫不经心的玩弄着脖间的玉佩,憋屈之色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气定神闲的轩昂之气,眼中的神色也由先前的无神瞬间转为精光灼灼。

      “黜儿,当心隔墙有耳!到了京都以后,不论在人前人后,都记得叫我娘。”太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照入,正洒在青姨的脸上,照得青姨不得不半眯着眼睛。

      黜儿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望着歪倒在一旁的花烟,他不禁皱了皱眉头:“那,她该怎么办?真是个大麻烦!”

      青姨瞟了一眼花烟,又搂过她的腰身,伸出手来为她把脉。但见她一面把脉一面不经意的说道:“从她的脉搏来看,的确没什么大碍,今晚随便找个客栈把她一放就是了,顺便给她留几钱银子当盘缠回家。”

      黜儿又看了一眼花烟,皱眉一笑:“青姨,你可真能干,随便在她身上一看一摸,就知道她身上没足够的盘缠回家,真是好功夫呀!”

      青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叫我娘亲!”

      黜儿没理她,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只是我们身上真的没有多少盘缠了,也不知道够不够维持到京都。方才我在市集处也并非是装可怜,而是真的无奈。青姨,你记得少给她点,可莫要一时心软害得我与庄叔到不了京城。”

      青姨又哼了一声,“别逼我不耐烦,叫我娘亲!”

      “娘——”黜儿乖乖的看了她一眼,又乖乖的叫了一声,宛若温顺的小绵羊。

      “哎——”青姨这才眯着眼睛笑了,一瞟眼,她看见花烟的耳垂上闪着星星点点的金光,一丝狡黠的笑容在她嘴角弧出。

      “这对耳钉居然是做工不错的金镶玉的,嗯……这玉的成色还不错,当了去,少说能有□□钱银子,够我们用个十多天了呢!”说着,青姨飞快的解下花烟的耳钉,又煞有其事的拿在手里对着阳光观察了半天。

      “看这姑娘一身素衣打扮,想必也是出生普通人家,娘你下手真是狠,一出手将人家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收刮走了,羞也不羞?”黜儿盯着青姨,冷语相讥。

      “少在这里给我装正人君子,我不拿待会你就拿了。”青姨哼哼了一声,又道:“我还要从这□□钱里抽个四五钱给她当回家的路费,算下地,我也没赚多少。”

      黜儿没说话,只是轻轻一笑。望着窗外的春阳,他漫不经心的拽起脖间的玉佩,又漫不经心的玩弄起它,

      半晌,他突地低下头来凝视这手中的玉佩,眼中神色复杂,仿佛若有所思。

      当花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房间里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矮蜡烛。

      窗外,天色昏暗,仿佛要下雨一般。

      摸摸剧痛的脑门,花烟茫然的看着这间陌生又简陋的房间。

      自己是谁?想不起来了……

      自己从哪来?没有印象了……

      自己今年多大?父母是谁?家乡何处?是否已婚嫁?全然不知道……

      倏地,花烟坐了起来,她捂着剧痛的脑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试图想起些什么。只可惜,她越想想起来,脑子就越疼。

      蜡烛的残光慌得花烟心烦,房间里淡淡的霉味惹得花烟恼火。花烟想出门看看,谁知道连那门都被反锁了。

      一赌气,花烟将烛台狠狠的砸在地上,只听得“哐当”一声,蜡烛灭了最后一丝光,焦黑的烛芯冒起了袅袅的白烟,简陋的房间里愈发是昏暗了。

      盛怒之后是伤心,花烟蹲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间抽噎,无边的黑暗将她笼罩。

      哭了好久,她才徐徐站起。

      此刻的她,决定躺回床上接着睡觉。也许这只是一个噩梦,也许一觉起来就会想起一切!她想着。

      缓缓进入梦香,不知为何,老是在做怪梦。

      梦里,仿佛有个人在叫自己,那个人说,花烟,花烟,嫁给他,求你嫁给他好不好……

      梦里,又感觉有人轻轻的搂住自己,那个人说,花烟,花烟,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

      大惊之下,花烟叫着醒来了。双手撑着硬硬的床面,她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全是涔涔冷汗,眼角却莫名其妙的热热的湿湿的。

      拍拍脑袋,梦魇如轻烟一般飘过,自己却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醒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花烟这才发现旁边有人。

      定睛一看,却是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只见他一手举着一个烛台,另一手托着脸颊,目光扫向她。但见他长长的睫毛下,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中透着尽是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神色。

      好漂亮的男孩子!原来人漂亮起来,可以这么的漂亮!

      倒抽一口凉气,花烟暗暗感慨。

      不由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房间里没有镜子,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不知有没有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好看?

      见她如同饿虎见着食物一般的盯着自己看,黜儿觉得很不自在。

      “你是谁?”他不带一丝感情的发问,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盯着她的脸不放。

      “……”

      “你能自己回家吗?”

      “……”

      “你家乡何处,为何会在此?”

      “……”

      “你可知你父母亲人是谁?”

      “……”

      “我……我一觉起来什么也记不得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半晌,花烟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话来,随即眼泪就滚落下来。

      此时的窗外雷雨大作,如惊鸿一瞥的闪电下,天色一会亮如白昼,一会又沉静在无边的黑暗中。每次极快的破天霹雳下,依稀能看见两棵开满红花的矮树,殷红的花朵在银色的闪电下闪着诡异的光彩,仿佛娇艳无端的鲜血,正汩汩的缓缓的从情人的心口滴落。

      黜儿冷冷的看着花烟,见她确实不似假装,才道:“这么说,你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你可依稀记得自己的名字,或者身上有什么线索性的东西?”话刚毕,黜儿不禁失笑,眼前之人,身上有些什么早就被青姨收刮了个干净,如若问她,不若问青姨去。

      此刻的花烟正茫然的望着黜儿摇头,忽见他的嘴角咧出一丝浅淡的笑容,虽然极其轻,一瞥即过,却还是让花烟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心中飞快的想着这小子长大以后,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娘家妇女。

      “那……你先好生休息吧。”黜儿站了起来,准备出门,花烟却一把拽住他,“你……你去哪里?”

      此刻的花烟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可悲,一个连过去都没有的人,一个在诺大的世界里却找不到依赖之人的可怜虫,眼前的少年对她来说就像洪水里的救命草一般,要死死的抓住,死皮赖脸的抓住,拼了命的抓住。

      因为,倘若他再离自己而去,天大地大,恐是再无容身之所了。

      主意打定,花烟拉着他的袖子,好声的求道:“这位哥哥,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望小哥怜悯,让我跟了你,为奴为婢,我都心甘情愿。”

      黜儿看了她一眼,道:“这位姐姐,你比我还要年长个一两岁,为何反过头来叫我哥哥?”

      花烟大窘,其实也不能怪她,她连自己有多大都不清楚,本想讨好眼前的美少年,谁知道倒把自己弄得不尴不尬。

      黜儿接着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与我娘孤儿寡母的,此行是去京城投靠远亲的。前路迢迢,我们母子本身就不富裕,此行又是自顾不暇,恐是没有多余的财力与精力来照顾姑娘。”

      见花烟听后沉默不语,一脸哀伤的神色,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黜儿不禁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些:“也罢,看你一个人怪可怜的,让你自生自灭也不是。这样吧,我去和我娘商量商量,看她同意不同意。”说着,他又笑了笑,脸上流露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温柔表情:“我娘心善,没准会让你和我们一起走。”

      花烟连忙道谢,黜儿没有再说什么,一转身,捧着烛台出了房门。

      从床畔到客房的大门不过几尺见方,正常人两三步就走出去了,黜儿却走得极慢,走路的姿势似乎总有些不对劲,然而一时半刻,花烟却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反正就是看着不大对,腿脚貌不大灵活。

      轻轻的关上房门,母慈子孝的表情缓缓消失,黜儿一眨眼,嘴角先是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可这笑容又瞬间消逝。

      他下意识的弯腰,轻轻的将手捂在右腿处,脸上闪出一丝痛苦的隐忍。

      抚摩了好久,黜儿扶着扶栏,缓缓站起。

      他一面站,一面开始轻轻的咳嗽。

      咳了许久,他才一手扶着走道的木栏杆,一手托着烛台,缓缓走向青姨的房间。

      这个客栈很破,屋顶还透风,雨水从腐朽的木梁上渗透了出来,客栈内的过道里滴滴嗒嗒的滚着水珠,一股水霉味熏得黜儿不住的皱眉。但是因为价钱极其的便宜,所以青姨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住在这里。

      贫贱人家百事哀,钱非万能,可是无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黜儿轻轻的笑了笑,嘴角带着一丝无奈。

      一滴雨水从房顶漏下,险些浇灭了烛台中的火光。他小心的拨弄了一会火,待那烛台中的半截蜡烛中的火光再次熊熊燃起,才缓缓的推开了青姨的房门。

      “怎样?”青姨望向黜儿。

      将烛台放好,黜儿细声慢语的说道:“那个姑娘貌似是失忆了,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青姨一愣:“是真的还是装的?你可千万要小心……”

      黜儿冷笑:“放心,真真假假我还是看得出的。纵是再平静的撒谎之人,眼睛也撒不了谎。看她那一问三不知的茫然眼神,不似假装。”

      青姨沉吟道:“既然这样……估计是不小心碰到了脑子,所以一时半会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这……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样随她去吧?”

      黜儿轻笑:“所以,那姑娘还叫我们带着她一起走。娘,你看怎样?”

      青姨双目圆睁:“你……疯了?此行的目的,要在京城滞留的时间长短,你不是不知,又怎可多带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黜儿漫不经心的说道:“可是,我已经决定答应她了,进你房间无非是通知你一声。”

      青姨无语了半晌,才道:“你做什么都是自有一番道理,我也不和你强辩了,一切你自己看着办吧。”

      黜儿轻笑,“谢谢母亲大人,既然母亲大人同意,我就去答复那姑娘了。”

      青姨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去吧去吧,自己拿捏吧,为娘的是管不住你了,唉。”

      黜儿又缓缓的站了起来,缓缓的捧了烛台,又缓缓转身。

      正当他准备走出青姨的房门时,却听身后的青姨低声说道:“今儿雨急,你的腿和胸口是不是又犯痛了?待会回,我给你扎几针。”

      黜儿沉吟不语,青姨叹息:“莫逞强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

      黜儿低下头,额间的碎发将他的脸挡了大半,半晌,才听他轻轻的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又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昏暗而狭长的走道里,扑面而来的霉湿味再次让黜儿觉得窒息,他忍不住又重重的咳了一声。风从腐朽的缝隙中灌入,他手中的摇曳的灯火将他的身影照得斜长而诡异。

      “你娘……你娘答应了吗?”见黜儿推门进来,花烟慌忙起身。

      “嗯,我娘心地好,同情你的遭遇,所以愿意让你跟着我们,只是……”说着,黜儿面色一转,道:“只是我娘问你,当真愿意不计任何报酬的为我母子为奴为婢?”

      “这是当然!”花烟连忙说道。

      “那你发个誓吧,在想起往事之前,心甘情愿为我母子做婢!”黜儿不动声色的说道。

      “我……我发誓……我在恢复记忆之前,我心甘情愿为你母子二人为奴为婢,倘若违背誓言,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花烟急忙说道,可是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倘若自己一日不回想起往事,就一日在他们身边做奴婢吗?

      “老天爷,我发誓是发誓,但是当不得真的,求您莫要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您看,大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不都好好的活着在吗?您也一定会体谅我的苦衷的,是不是?”花烟心里暗暗的说道,翻白眼望着天花板。

      望着她怪异的动作,黜儿笑了笑,又道,“你跟着我们,就该有个名字。”

      这时,窗外又一个霹雳,将那两棵矮树上的红花照得愈发的娇艳诡异了。霹雳过后是一声春雷,噼里啪啦轰一声,但见淅淅沥沥的春雨从窗外洒了进来,整个房间里顿时洋溢着一股春日特有的味道,霉霉的,湿湿的,却又带着那么一丁点的泥土与花草的芳香。

      望着雨中的红花树出神,半晌,黜儿道:“你就叫雨朱吧,春雨之雨,朱砂之朱。”

      花烟也没来得及想就点头,随即也问道:“那……不知公子叫什么?”

      黜儿冷冷一笑,说道:“我没有姓,我娘叫我黜儿,你以后唤我公子也好,小主人也罢,随便你。”

      花烟又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此行是去京师吗?”

      黜儿点点头:“明儿估计会雨过天晴,我们明早上路。”说着,他又温柔一笑:“夜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一天的路呢!”

      花烟再次懵懂的点头,黜儿没再说什么,只是捧着烛台向门外走去。

      望着他不稳的步履,花烟终于忍不住问喊了一声“公子……”

      黜儿回头,道:“还有什么事?”

      花烟咽了口口水,道:“你的腿……?”话刚毕,花烟突然觉得浑身一抖,黜儿那两道如利剑般的眼神瞪得她只打哆嗦。

      一时间,花烟只觉得自己悔得连肠子都青了,为何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这张嘴,该打!

      瞪了她一眼,黜儿又缓缓的回过头去,背对着花烟。他的身子将手中捧着的灯火挡住,房间里的亮光蓦地黯淡下来。

      此刻的花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猜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半晌,只听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小时候贪玩,有一次从树上跌落下来,摔折了双腿,而那时家里穷,找不到好的大夫接骨,结果就成这样了。”

      “哦……”花烟讪讪的应了一声,想说什么安慰他,却又张口结舌的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随着“咚”的一声关门的声响,听得远去的轻咳声和凌乱的脚步声,花烟如释重负的感慨:“哎,看来上天还是公平的,这个世界,果真是人无完人啊!”

      想着黜儿方才的眼神,花烟吐了吐舌头,又打了个寒战,才飞快的钻进了被窝。

      面对这空白而又突如其来的变故,花烟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来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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