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福兮祸所倚 ...

  •   春日的阳光懒懒散散的洒了下来,照得四合镇上的人愈发是觉得春眠不觉晓。

      不过,据说这个镇上的水土不大好,种树十树九死,活着的树都长的稀稀落落的,那些所谓的百年老树也不过就一人环抱粗。

      因为树少,于是,鸟也少。处处闻啼鸟这种惬意的诗词意境,是从来没有在四合镇这种穷怏怏的小镇上上出现过。

      花烟将杯中的劣茶一饮而尽,却冲着肘边的那碗又大又粘稠的面皱眉。

      “师姐,你多少吃一点吧,过了这个镇后,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吃到这样像样的东西了。”一旁的水泽关心的望向花烟,又好心的将花烟的那碗面向花烟怀中推近了三寸。

      花烟哼了一声,她努力的克制自己的脾气,可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猛的一摔筷子一跺脚,花烟用女子少有的粗矿嗓门大声的嘟嚷:“这哪里是人吃的?分明是给猪吃的!”

      她的声音又粗又大,跺脚的声音更是如同平地一声雷,引得另几桌的人不得不侧目斜视。

      闲坐在柜台的老板正在专心致志的拨弄着他的劣质檀木算盘,听得花烟这么一嘟嚷,硬生生的停了手上的活计,瞪着一双油黄的鼠眼冲花烟龇牙咧嘴,脸上的肌肉随着眼睛一跳一跳的。

      一旁的小伙计显然是被吓到了,他下意识的堵到了柜台的小木门旁,生怕自己的老板脾气上来了将还没付钱的客人吓走了。

      水泽慌忙向邻桌的客人赔礼,又向那旁的老板投去一个歉意的微笑。好容易整个面店的人平静下来了,水泽这才讪讪的拣起摔落在一旁的筷子,又用自己的衣袖将筷子擦干净,将它们放回了花烟的旁边。

      “师姐,这个小镇贫瘠,难得能找到一家像样的面店,你将就一下,吃一点吧,不吃身子会坏的……”水泽低声下气的求着,一双水汪汪明亮亮的眼睛里满是关怀与真诚的神色。

      看着水泽这般乞求的眼神,花烟硬生生的咽了口口水,勉强挑了两根面条送到嘴巴里,却咀嚼了许久,也没见她咽下去。

      “我好歹也是个大家小姐,为什么,为什么要受这种罪?”花烟终于忍不住又一摔筷子,这次她没有狠狠的跺脚,却将一旁的木凳子一脚踢飞,但听到“啪”的一声,那本就破得摇摇晃晃的木凳子,居然在半空中径自散了,又如天女散花一般叮叮哐哐的掉在地上。

      当然,这花散得很粗暴,凳子面与凳子腿都散架了。

      但是,比起这个凳子,花烟觉得自己更憋屈。

      面店里所有的人再一次的望向花烟与水泽,目光比上一次更加的诧异了。

      老板的牙咬得更响了,面上的肌肉也抽动得更加频复了,吓得那小二两腿直哆嗦,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赔,我赔!”倒抽一口凉气,水泽不得不再次赔笑的望向那面店老板,复又向邻桌的无奈的赔礼:“我家师姐年纪尚小,脾气不好,大家不要动气,不要动气。”

      众人面面相觑,这两人,究竟谁是“师姐”,谁是“师弟”?

      花烟冷冷的白了众人一眼,索性将那碗面也一掀,只听得一声脆响,那碗粘稠得如大饼一般的面泼落在地上,居然都没有散开。

      “我不干了,水泽,你自己去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花烟倏地站了起来,将一旁的长剑也踢在了地上,又狠狠的在上面踩了两脚。

      一拂袖,她迈着女子少有的流星步走了出去,临出门前不忘又一脚踢开一个挡路的破凳子。

      “记得付帐,回头别忘记找我爹要钱!”声音渐渐的远去了。

      面店的老板终于忍不住撸袖子跳了出来,当然,这时的花烟是看不到这一幕的,因为她已经迈出面店的门槛了。

      外面的空气还算新鲜,不时有微风吹起,花烟坐在小白马上,余光瞟见两边的房子飞快的从身后飞过,心情无端的好。

      花烟有时侯觉得自己就是匹野马,只能过无拘无束的生活,一旦有人管着自己,就浑身上下不舒服。如今没人管了,真呀真开心!

      在前方不到七丈处,有个街口,将一条不宽的道路分成了三股,而正在这时,一辆双马匹拉驻的马车从不远处的路口飞快的驶了过来,马蹄践起的沙尘如浓烟一般向两旁朴散去,直引得两边的人不住的皱眉。

      当花烟发现这辆马车的时候,已然距那马车不到三丈,她想避开,无奈这个镇实在是太穷了,脚下的这条窄路因年久失修而不平不说,更是被两边的小摊小贩挤占了大半的位置,所剩下的空间仅容得过两匹并驾驱使的马匹。

      花烟急了,她用力的勒住马绳,双腿用力的夹马肚子,而对方的马夫也慌神了,他双手紧紧的攥住双马的控绳,大声的呼喝那对牲畜停住前进的步伐。

      花烟的小白马的速度终于是缓了下来,但是对方的马匹却仿佛受了惊吓一般,速度越发的快了。

      花烟只听见座下的小白马一声惨嘶,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然被撞的飞起,先是重重的滚落到了房顶上,续又从房顶上滚到一个卖鸡蛋的小贩支撑的破布顶棚上,只听得一声布匹破裂的响声,那破布顶棚上本有的裂口被花烟的重量压积得越来越大,最终兀自裂开一道长长的大口

      花烟倏地从那裂口处坠到了小贩的鸡蛋堆上,顿时将那滩本不新鲜的鸡蛋压了个稀巴烂,黄艳艳的蛋黄水溅了一地。

      “鸡蛋……我的鸡蛋呀……”那小贩欲哭无泪。

      那两匹脱缰的马匹也撞飞了几个摊子,又歪歪斜斜的驶得七八丈远,才听使唤的停了下来。

      “我的菜呀……你陪,你给我赔来!”一个卖白菜的小贩一捋袖子,一副要上去拼命的架势。

      “我的鞋子,都脏了,这下该如何是好?肯定是卖不出去了!”卖鞋的大婶哭丧着脸,颓然坐地不起。

      “哪来的浑人,怎生这般不看路?唉呦……”一个被撞得趴在地上的路人愤愤然的坐了起来,捂着半边屁股不住的哼哼。

      小贩与路人们飞快的拥挤上去,将那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嚷着叫赔钱,有人叫嚣着要给里面的主人好看,更多的人是纯粹的为看热闹,跟着众人瞎起哄。

      谁叫这个小镇每天都没啥新鲜事呢。

      可怜那趴在烂鸡蛋水里的花烟,此时此刻,她早就晕厥了过去,浑身脏兮兮湿漉漉的。

      “庄义,刚才是怎生回事?”缓缓,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原来里面坐的竟是是女眷。有几个起哄得正响的男人不禁顿了顿,毕竟是好男不与女斗,一群人围攻一个弱女子,道义上来说,怎么说也说不过。

      “和对面的马匹撞上了,还撞毁了几个摊子,不知夫人可否受惊?”那个赶车的叫庄义的虬髯汉子并没有理会身旁水泄不通的人,却自顾自柔声的向车里人询问。

      “我很好,黜儿也很好,不知可否伤到人?”车里的人婉婉的说道。

      庄义勾长脖子看了看,回道:“被方才迎面上来的马匹上坐了个姑娘,撞的貌似还停严重,现在正昏倒在路边。有几个路人也被撞伤了,还毁了三两个小贩的摊子,夫人,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车里的人沉默一阵,才说道:“庄义,救人要紧,先去看看那姑娘要不要紧,这里的事我叫黜儿来处理。”

      “是。”庄义连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不忘愧疚的走到车窗前:“夫人,公子,今日之事均由庄义的大意而起,还请夫人公子责罚。”

      “人孰无过?庄大哥不必自责。”那个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

      看热闹的人中,不禁有人暗想:“这车里之人还算是宽厚又明事理,听她说话的语气,纵不是大户人家的妻妾,也必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富家小姐,只是不知这是谁家的女眷?”

      众人正伸长脖子想着,却见车门打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马车上小心的走下来。

      少年身着普通人家的布衣裳,头上裹着一块做儒生打扮的褐色方巾。他一直耷拉着头,见不着脸,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怯生,只能依稀看见他那仿佛一掐就断的脖子,以及脖子上那苍白的肤色。

      全然是一副小家子气的气质模样,看上去竟是连普通的平民小户都不如。

      “听他母亲言谈语调,大有一番女中豪杰的气派,怎生教养出了这样怯弱的儿子?”看热闹的人中,有人不禁叹息。

      “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姐姐,方才是我们母子多有失礼,还请各位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不要与我们计较。至于各位的损失,我们母子会赔偿的,还请各位报个价。”说着,那少年缓缓抬头,却依旧半垂着眼睛。

      “好漂亮的小孩。”人群中有人暗暗的感慨。

      的确,那少年生的是人间少有的俊美,只可惜美则美矣,却无半分少年人该有的轩昂气质,正如一座绝美的雕像,再美却没有灵魂一般,最终只配沦为观赏品。

      “我的鸡蛋摊子,那么多新鲜的鸡蛋全破了,怎么说也要赔我三两银子,不然我全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那卖鸡蛋的小贩咬牙切齿的说道。

      “还有我的白菜摊子,今天地里刚摘的新鲜菜,一大清早的还没卖几颗出去就全被糟蹋了,你赔我二两银子!”那卖菜的小贩也高声说道。

      “还有我的鞋摊子……白花花的好布鞋……”

      “我的针线摊子……”

      “我被扭伤了脚,赔我汤水钱……”

      众人漫天要价的声音此起彼伏,那少年皱了皱眉头,咬着下唇没有说话,眼中仿佛泪光闪闪,全然一副想哭却强忍着的委屈神态。

      “各位叔叔伯伯,姐姐婶婶,我与我母亲孤儿寡母的,身上并无多少银两,此行乃是去京城投奔远亲的,不知大家可否体谅我们孤儿寡母千里迢迢的不容易……”少年怯生生的说着,眼中的泪光更加的剔透了。

      “我们体谅你,谁体谅我们?”那卖鸡蛋的小贩不依不饶。

      那少年的眼角终是忍不住地滚落下来一小滴泪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瘪的钱袋,又轻轻打开,说道:“这是我们母子所有的家当了,一共就四两碎银子,其中三两要给赶车的大叔做租车费,动不得的。而从这里到京城千里迢迢,路上吃饭住宿都要花钱,希望各位体谅我们穷人家的的难处,放我们一条活路。”

      众人面面相觑,先是感慨这车的主人居然是出乎料想的穷,续而又奇怪本是这马车的主人理亏,怎生从那少年的口中出来,反倒变成人多欺负人少了?

      这时,庄义已然将花烟横抱了过来,拨开重重人群,那少年连忙向他走去:“庄叔叔,她……怎么样?”。

      少年抬脚的一瞬,众人心头更是一凉。

      只见那少年步履极其不稳,一瘸一拐的,仿佛双腿使不上力气,随时要摔倒一般。

      “孤儿寡母的,千里迢迢去京城省亲,这孩子还有残疾,真是可怜啊!”众人默默叹息,心中同情的意味更加的重了。

      “公子您腿脚不好,切莫多走动,小心摔倒。”庄义急了,连忙抽出一只手扶助那少年,又缓缓道:“这姑娘只是晕了过去,身上并无什么大伤,公子与夫人请放心。”

      少年点点头,脸色又突然黯然下来,缓缓地,他从脖子上解下一块小小的白色的玉佩:“这是我去世的父亲送于我的,虽然不是什么好玉,但是典当了去,还是值些钱的,请各位拿了去吧,我们母子能拿出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说着,他鼻子一酸,含泪道:“倘若这个玉佩份量还不够,我只有将差遣马夫的钱给大家了……我倒是无所谓,大不了走去洛阳,可怜了我母亲身子不好,吹不得风……”说着,那少年的眼中终于滚落出大滴的泪水。

      卖鸡蛋的小贩终于于心不忍了:“算了,看你们也挺凄惨的,我一个大男人就不和你们孤儿寡母的过不去了。我一文钱也不要你们的,你们走吧!”

      见那小贩这般开口,其余的几个小贩与受伤的路人也不好再相逼,只得纷纷说道算了。

      少年一一谢过众人,一边谢一边哭,一副委屈的模样楚楚动人。

      庄义将花烟抱上马车,安置好后,又扶着那少年上车,那少年不忘将窗户的帘子掀开,流着泪对围住马车的众人说“再见”,“好人一生平安”,“大恩大德没齿不忘”之类的话。

      庄义一挥鞭子,那两匹马长嘶几声,撒开蹄子便向前冲去,不一会就一溜烟的消失在窄街的尽头。

      当水泽摆脱完面店老板的纠缠而赶赴现场时,师姐花烟早就不见了,只见地上一片狼籍,师姐的小白马径自在大街的正中央悠闲的啃着洒落的白菜,那又黄又腥的鸡蛋水被来往的人踩了足足有半里长,一股子怪味惹得水泽不住的捂鼻子。

      当细细询问过发生了什么事后,水泽无奈的掏出银子赔钱,又好声好气的赔礼道歉。

      骑着自己的小黑马,牵着师姐小白马,水泽无奈的走向前方,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师姐的冤大头了。

      前路迢迢,师姐,你在哪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福兮祸所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