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第 46 章 ...
-
丑时,夜深。
月华影转,照在了城门外结了银霜的青砖上,冷莹莹一片。静谧的天空渐渐开始飘起了雪粒,在临安酝酿了许久的最后一场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栾将军,人已到齐,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出发。”一名将士小跑到栾泽身前,恭敬开口。
“嗯,按计划动身吧。”
栾泽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城墙上方,轻轻点了点头,她似乎在雪中静静站了很久,黑色的披风都快要被染白了,一阵风吹来,墨色的发丝微微翻动,抖落了一些雪花,但是她的表情却仿若雕塑般平静。
“是!属下领命!”将士拱手应道。
随着命令的下达,部队也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很快就在纷飞的雪中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随着部队没了踪影,一抹黑影也从城墙的阴影处一闪而过。
而不远处的公主府此时府门紧闭,屋檐覆雪。在漫天风雪间,院落中央一袭红色披风显得越发鲜艳。
“主子,外面雪大,快进屋吧,小心着凉啊。”
清儿哆哆嗦嗦地跑到了杨谨俞身边,心疼的将手中捧着的暖炉递到了杨谨俞手中。
她是真不理解,明明都二月底了,为什么还能下这么大的雪。
“无妨,对了清儿,吩咐下去,今日府门开得早些。”
杨谨俞伸出一只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此时她的肩膀和发簪上都落了一些雪,脸颊和鼻头也被冻得微微泛红,但她却不在意,依旧定定地看向城门的方向。
“是,主子,为什么要开那么早的府门啊?”清儿看了看刚蒙蒙亮的天,仰头问道。
杨谨俞淡淡的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将手中的暖炉又塞回到了清儿的手里“算算时间,驸马她们估计已经离京有段路程了,听到消息的“贵客”自然是要早早地登门“拜访”的。”
“您说的贵客是?”清儿还是有些没听明白,歪着脑袋继续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杨谨俞莞尔一笑,淡粉色的鼻尖让她整张脸又多了几分俏皮的味道。
“哦哦~”清儿见状也就不再发问,而是按照自家主子的要求,吩咐了下人早早地开了府门后便和自家主子回屋喝起了茶。
可茶碗中的茶水还没有喝到一半,府门前就出现了一辆马车,随着马车缓缓停在门前,两个人影也从车上走了下来,而其中为首的杨星野想必就是自家主子口中的“贵客”无疑了。
“见过二皇兄。”杨谨俞见到来人,轻吹着手中的茶水,眼皮微抬“不知三皇兄来访,本宫这个当妹妹的有失远迎,不知二皇兄天还没亮就赶到本宫府邸所为何事?”
“父皇有命,命本宫彻查大皇兄遇刺的事。”见眼前人摆出了一副明知故问的态度,杨星野伸出手摸了摸鼻尖,随口道“这件事皇妹夫也是知情的,难道没有和皇妹说?”
“说来惶恐,驸马只和本宫说要尽快回边关,却并未提及皇兄口中调查一事。”杨谨俞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神情淡漠地冲着身边的轻斥道“清儿,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看茶?”
“三皇妹不必如此多礼。”杨星野见状笑着也跟着客套了起来,但很快便直奔了主题“茶就不喝了,咱们还是先处理要事,毕竟早日落石出,才能让大皇兄得到安息。”
闻言的杨谨俞表面笑而不语,实则心里很清楚,以眼前人的狼子野心,目光肯定不会落在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上,这次美曰其名的“问话”也不过是为了走个过场罢了。
而一切也正如她所想的那样,杨星野在问了她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之后便匆匆地离开了,而这前后也只相差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主子,二皇子殿下这就走了?”清儿歪着头看着杨星野等人离开的背影,脸上微微带些许的疑惑。
她虽然是个丫鬟,但跟在自家主子身边也有十多年了,在她的印象里二皇子根本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啊?
一旁的杨谨俞却默不作声,面带微笑目送着几人走出府门,在人影消失的瞬间,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重重地靠在了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主子,您怎么了?”
在一旁的清儿注意到了自家主子的不对劲,赶忙凑了过来轻声询问。
“本宫无碍,只是有些乏了。”
卸下防备的杨谨俞扶着额头,仿佛脱骨般依靠在木椅的扶手上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杨星野睨着她时眸间的冷意。
那犀利的目光冷飕飕的如同利剑,仿佛要钻进她的骨头里去。即使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巨大的压迫感却还是令她有些喘不过气。
想来自己还是有些软弱吧......
与此同时,刚刚走到门外的杨星野倏地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了马车前。
他微微偏头,对着身边跟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瞬间心领神会,随着一声口哨声响起,拐角的暗处便倏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见到两人,眼前也是一亮。
“她出城了?”杨星野抬眸看向面前的人,神情散漫又慵懒。
“是,小的亲眼看见三驸马带兵离开,绝对不会出错。”黑衣人朝着杨星野深深一拜,语气中夹杂着肯定。
“走了就好,没有了我那个爱管闲事的主儿,事情就好办多了。”杨星野嘴角不动声色地牵起了一抹弧度,跟着来人一起跳上了马车,就在车帘放下的瞬间,他那原本的平静的眼底骤然凝聚起一丝猩红。
父皇啊,父皇,你可知道,这临安城,要变天了!
夜色渐渐破晓,雪势也小了许多。
城门前站着的守卫四下观望了一阵,确定了四下无人后,便肆无忌惮地打起了哈欠。
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待久了,难免会觉得乏味。
但他很快便发现,今晚的夜似乎并不枯燥,就在他用手抹去眼角泪水的瞬间,街道的尽头竟忽然传来一阵阵马蹄声,随着马蹄声愈来愈近,他的眼前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火光,而那火光的下方,竟是一队队身披盔甲手握尖刀的士兵。
他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赶忙慌张扯下腰间的警角用力地吹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角声响起的瞬间,皇城内外的灯火瞬间亮起,但却依旧没有让城门外的士兵感到丝毫的恐惧,只见身穿黑色盔甲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了城门,又在城门前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竟敢夜闯皇城!”两个守门士兵冲着停下的队伍大喊,声音却有些微微发颤。
仅凭肉眼判断,眼前火把的数量少说有千根,但守门的却只有他们两人。
“哼~”
一声冷哼声从人群中传来,一个黑影也缓缓从人群中移了出来,他缓缓褪下头盔,任由火光映亮了自己的脸。
“二、二皇子殿下您这是?”
士兵看见来人不由得惊叫出声,可还没等他说完,一柄长枪就戳到了他的颈间,吓得他瞬间就闭上了嘴巴。
杨星野手指紧握长枪,漆黑的眸子内蕴含着想要毁天灭地的狂暴气息,紧闭的薄唇微张,狠戾地吐出了两个字。
“让开。”
而此时二皇子府内,田若昕正目光紧盯着皇城的方向,紧张地搅动着手中的丝帕。
烛光下,那只着了淡妆的面庞没了往日的妖媚,却也依旧惊艳,但唯一和她那张漂亮脸蛋格格不入的,就是嘴角处那块不大不小的淤青。
一炷香前.
“殿下,您回来了?”
在府内翘首以盼了一天的田若昕刚看到杨星野的身影,脸上顿时洋溢出了笑意,明知会碰一鼻子灰的她,却还是满心欢喜地跑出门迎了上去。
但令她惊讶的是,今天的杨星野似乎心情大好,对她的态度也一反常态。
“嗯,本宫回来了。”杨星野伸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身,语气轻柔却略显急切地询问道“岳父今日可来了?”
“是来了。”田若昕面对询问迷惘地点头应道。
“那他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杨星野的眼直勾勾地看着怀中的人,眼底满是期待。
“…只有这个…”
田若昕从袖口处扯出一个黑色的布袋刚要递出,却被瞬间抢了过去。
但当她看清布袋里东西的瞬间,她的脸色还是不由得变了变,因为她知道,这个牌子正是她父亲驻地军队的令牌。
“哼哼哼…哈哈哈哈…”杨星野捏紧手中黑色的令牌,喉咙里也发出了一阵低沉幽怖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岳父大人果然没有让本宫失望。”
“殿下…您这是要?”田若昕抖着声音明知故问,想要确定她脑海中浮现的想法。
“等本宫登上大宝,你就是皇后,怎么样?开心吗?”
杨星野眉眼带笑,直接略过了面前人的问题,但他却不曾想到,这个回答却让那人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殿下,臣妾从未敢妄想有朝一日能荣登后位……何况这可是杀头的重罪……”田若昕呼吸一滞“对臣妾来说,只要能陪伴在殿下左右,就觉得很开心了。”
“杀头?”杨星野一脸的轻蔑“哈哈哈哈~现在杨星昂已死,栾泽那个碍事精也让本宫用计赶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试问还有谁能拦我?”
田若昕看着眼前近乎癫狂的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她第一次觉得,眼前人竟如此陌生。
“殿下,臣妾求您…不要这样做…”田若昕轻握住了眼前人的手臂,语调中带着哭腔低声哀求着“陛下和三驸马都不简单,万一这是个陷阱…”
万一这是个陷阱,别说是他,就连她的父亲都会挂上造反的罪名跟着受到牵连。
“你懂什么!”
耳边哭哭啼啼的声音让杨星野很是烦躁,他一把甩开胳膊上的手,眼中的笑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蔑和嘲讽“就算她们察觉不对,再带兵回来也为时已晚,只要老皇帝一死,皇城里谁还敢不听本宫的?”
被他这么一吓,耳边抽泣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等本宫当上了皇帝,你就是皇后,你爹也会成为国丈.届时便让他进京颐享天年,再不用在边关苦守。”杨星野双手揽住田若昕的肩膀,单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其对上自己的视线,轻柔的语调中带着一丝威胁的味道:“想必夫人也不想让岳丈大人再受那些苦寒了吧?”
田若昕听后赶忙摇了摇头,但内心深处的担忧却没能消除,在百般纠结过后,她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臣妾只是觉得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比较……”
“啪”
还没等她说完,刚刚转身要走的男人便猛地站住,回过身的同时扬起了他的手,一个巴掌便甩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巴掌,大力地让田若昕直接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脸颊几乎疼得麻木,嘴角也缓缓地渗出了一抹血迹。
“这一巴掌是教夫人学会摆正自己的位置,要不是因为能利用到你爹的职务便利偷偷养兵,本宫堂堂皇子又怎会娶你?”杨星野冷眼瞧着躺倒在地的人,甩了甩自己手腕:“所以夫人最好懂点事,不要总想教本宫做事!”
耳中阵阵的轰鸣声让田若昕听不太清面前人的话,只得抿紧了嘴唇,顺从地点了点头。
杨星野见状也不再过多纠缠,冷哼了一声过后便转身走出了屋子。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门前,田若昕才缓缓从地上爬起,微冷的风飘过鬓角,顺带把她额前的刘海儿吹乱了,凌乱的碎发下一双无神的眼睛,瞳孔里一片昏沉的天,沉到要压在头顶一般。
未曾想,她十余年的陪伴,换来的竟是如此的刀光血影。
她怅然地伸出指尖轻碰嘴角,被触碰的位置渗出丝丝血迹,但她却不觉得痛,因为最痛的不是脸,而是心。
是她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