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未晚归云

5、第5章 说辞

　　陈沉住的别墅有三层半，一进门，就能看见的是被固定在墙上的用来观察门口情况的监控平板，放置在靠门位置的是鞋柜。

　　可能是陈沉刚回来，鞋柜上只有两双黑色的皮鞋，一双浅蓝色拖鞋，再无其他。往里走是宽敞的客厅，沙发、茶几、空调皆有，厨房和洗手间在进门左手边，而沙发对面则是上楼的旋转楼梯。

　　池南粗略看了几眼，这独立别墅有阳台，前后有小院，透光好，防风，哪怕外面吹起龙卷风，这里估计都不会被影响。偏简约，却不单调，反而给人一种奢华的感觉。

　　池南将车钥匙放在了茶几上就想离开，经过楼梯口的位置，他又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直觉告诉池南，他应该上去看一眼，权当告诉陈沉自己已经到过这里，告诉他车钥匙已经放在茶几上了。或许他有私心，想到陈沉跟他说话时有气无力，像病得快死了的样子，他就不安心。

　　池南在楼下踱了几步，最终踏上楼梯。罢了，权当他欠陈沉的。

　　他走过二楼走廊，见前后只有两个房间门，一门紧锁，一门虚掩，显然紧锁的是客房，陈沉应该在主卧。

　　池南像做贼一样探着步子，还时不时回头去看看身后，几步路的距离硬是让他走了一分钟。

　　他站在虚掩的门前，抬起要敲门的手又犹豫放下，顿时为方才的选择感到后悔。

　　刚刚应该把车钥匙拿上，这样就算陈沉问起，他也有理由狡辩。哦，陈沉在电话里说叫他上来的对吧，池南想着。

　　正这时，池南兜里的手机剧烈振动几下，池南连忙逃也似的退到楼梯口，把手机捂在手里，生怕惊扰房间内的人。

　　他拿出手机一看，竟是那串熟悉的号码。

　　池南接下，那头轻轻哼了两声，却不说话，或许是一种默契，池南心里的担忧瞬间荡然无存，根据他对陈沉的了解，这人看着话不多，为人严肃冷漠，但耍起小心思来，池南拍马都追不上他。

　　若陈沉还是跟那时一样，喜欢逗他玩的性格，那么想必陈沉现在正在房间里，数着数字看看他什么时候到。

　　池南狠狠捏了捏手机，他甚至怀疑陈沉已经把他到他门口的时间都算好了，连他此时此刻纠结和犹豫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打电话来纯属是给他台阶下。

　　池南磨磨牙，说，“有事？”

　　果然如池南所料，那头气若游丝，“你上来了没？”

　　池南感觉自己的心思披着皇帝的新装，被陈沉看得透透的，他们在一起那时，陈沉就像会读心术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池南心中所想，没想到现在，他不退反进，不用看都知道他的想法了。

　　池南“啪”地挂断电话，转身欲走，主卧的房门却传来“吱”的开门声，“修车的钱不要了？”

　　池南顿住脚步，短短一秒的时间里，他在心里想了很多，暂且撇开私人问题，他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自乱阵脚和避讳接触，于是池南朝他伸手去，“自然是要的。”

　　陈沉的车没什么大问题，所以一个下午的时间，张书远就修好了，并且把发动机和制动器等零件都检查了一遍。

　　但毕竟宾利是名车，按照维修店的收费标准，名车的维修和保养要比普通车子贵，因为维修店要对顾客送来的车负责，在维修或保养中，如不慎损坏，需要赔偿。

　　池南算了一下，陈沉这车小修一下，换了其中的几个零件，就需要支付1150的修车费，池南不把钱收回去，让他自己给是不可能的。

　　陈沉倚在门口，低头咳了几声，他脸色比早上还要差，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池南眉骨一挑，悠悠问道，“水土不服？”

　　陈沉说，“服，就是有点着凉，咳咳……你加我微信，我给你转钱。”

　　池南说，“我师父的微信你没有？一般进账都是直接转给他的。”

　　陈沉摇头，池南眉头微皱，他虽然十分稀罕把陈沉加回来，但心有顾虑，如果迈出这一步，以后恐怕少不了必要的联系，万一他控制不住……

　　池南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手机，任由它在手里转圈，“……你没有现金么？”

　　陈沉又摇头，现在谁没事揣一叠现金在手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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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七点，池南看着手机里的“你通过了。的好友申请，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的提示陷入沉思。

　　往下，是陈沉的转账:。向您发起一笔转账。转账金额，1100元。

　　池南嘴角抽了一下，他本来只是学着孙羌收款时客套一下，说给他抹个零头，他还真就不客气地抹了零头，池南想，不把他当外人？

　　轻叹一口气，池南细想下来，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实在是有些放纵自己了，一段关系的开始，是从“成为好友”开始，从“删除好友”结束，他不知道现在这样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

　　池南看向外面，冬天的黑夜来得早，才七点刚过，天已经全黑了。从窗户看去，能隐约看见立在小道边的路灯，在冷风中投下昏黄的光，夜里的风比白天更大，只是在屋内没什么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糊味，池南一个激灵站起，心里大喊糟糕，连忙去揭煤气灶上的锅盖，手忙脚乱地用勺子搅拌锅里的粥。

　　糊味渐浓，被搅拌上来的粥已经有了点点黑色，池南面露难色，他觉得他就不该留在这里煮这个粥。

　　啧，还是心太软。

　　池南凑过去加陈沉的微信时，陈沉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幸而池南扶着才没摔，只是触碰到他的手时，池南感觉陈沉下一秒就要烧着了。

　　池南心里担心得要死，却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否则昨天说的狠话就白搭了，所以只能客套似地说，“你发烧了。”

　　陈沉轻点着头，一边拽紧池南的手，若有若无似的往他那边靠，一边平淡地说，“没事，就是着凉，有点发烧，刚刚量了一下，39.4℃，你准备来的时候我就想下楼煮点粥吃，但是觉得没什么力气，就作罢了。”

　　什么情况什么想法，一脑门子一口气说完，倒是实诚得很。

　　他见池南犹豫，不知道在思量什么，于是绷着脸，一脸病容靠回门边，捂着嘴咳嗽两声，“你回吧，钱我一会儿转过去。”

　　池南“哦”了一声，要走了，陈沉也没挽留，只是落寞地看着他，看得池南觉得他怪可怜的。

　　发着高烧，偌大的屋子也没个人照顾他，他刚回来，家里没备药，自己也是个傻子，昨天淋了雨不说喝点姜汤预防感冒。

　　池南突然有点想骂他，心一软，又不忍心，于是脱口而出问了他一句“要不给你煮点粥再走”，问完就后悔。

　　他特么脑子抽了，分明想无论如何要跟陈沉撇清关系，现在反而越来越不清醒，越来越多期待，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偏这陈沉一听，眼睛瞬间亮了，“那就麻烦你了，厨房有个锅，临时买的，米在冰箱，煮两份吧，你也吃点。”

　　池南:？？？

　　真不拿他当外人。

　　－

　　池南关了火，不敢再搅动，他从橱柜里拿了两个碗，将表面暂时没有“殃及”的粥舀起来，正好一碗，剩下已经糊了的就舀在另一个碗。

　　新鲜出炉的粥还很烫，正源源不断地往上冒着热气，池南把粥晾在灶台旁边，顺手把锅洗了才把粥端上去。

　　门大敞开着，一进屋就见陈沉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池南暗暗呼一口气，把粥放到他的床头柜子上，“你吃吧。”

　　陈沉双手往床垫一撑，身子慢慢往上挪，直到整个人靠坐起来，他有些焦急，抓住池南的袖子说，“你去哪？”

　　池南无奈地哼了一声，“买药，不然看你烧死？算我欠你的。”

　　陈沉看了一眼柜子上的粥说，“你不吃？”

　　池南一撇嘴，“……我不饿。”

　　陈沉掀开被子就要起来，说跟池南一起去，池南一把摁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回原处，“你再出去吹风，吃多少药都没用。”

　　陈沉只好作罢，他重新靠回床背，池南把被子一扯给他盖上，陈沉含情脉脉道，“最近的药店，就在外面那条街，你去的话，把我的衣服穿上，外面冷。”

　　池南不自觉地缩了缩手。

　　嗞，感觉事情走向不太对劲。

　　算了，随便吧，他的善心已经被激发出来，就管不了那么多，反正陈沉他妈又没有时时刻刻盯着他，只要他能打消不该有的念头，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池南没有拒绝陈沉的提议，披上陈沉的大衣才出去，他知道他一旦拒绝，估计耽误的时间会更多，而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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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完药回到陈沉的别墅，已是晚上八点半，等池南再次走进他的房间，陈沉已经把粥吃完，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叫了他两声，没反应，池南大胆了些，挪着脚步走到陈沉的床边坐下。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拿掉微湿的毛巾，那是他临出去时给陈沉敷的，此时已经变温热。他轻探他的额头，起先觉得正常，毕竟刚拿掉毛巾，但一会儿之后，还是烫得厉害。

　　池南刚从外面回来，手是冰的，这一摸，陈沉紧皱的眉头似乎松了些，他意识模糊，本能地把额头往池南的手这边蹭。

　　池南连忙抽回手，陈沉像一棵燃烧的枯藤，在梦魇中哼了两声，池南去洗手间把毛巾重新打湿，敷到陈沉头上，他又去厨房烧了热水，分配好药的用量拿上去。

　　池南有那么一秒，觉得自己有点像陈沉的生活助理。

　　陈沉说，如果池南想补偿他，那么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做他的助理，以示诚意。

　　池南觉得陈沉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只是相对于以前那个会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的陈沉来说，要池南补偿他，这的确不像是他能主动提出来的。

　　后来池南想通了，人都是会变的，他跟陈沉已经结束了，他不可能要求陈沉一如往常地对他，所以这个要求理所应当。

　　而陈沉则觉得，池南对他说狠话是因为觉得他自己欠了他很多，不想再一边享受他的好，一边当做那件事没有发生。池南说他欠他的无法偿还，一辈子都还不清，那么陈沉就想办法让他偿还他。

　　他知道池南因为那件事，心里有太多的愧疚和无奈，于是他提出这样一个办法，一来可以减少池南心里的愧疚，二来，近水楼台，他才能有更多机会把池南留在身边。

　　当然，池南不知道陈沉是这样的想法，而陈沉也不会想到，池南有那么多的迫不得已。

　　回过神来，池南用手试探一下装着热水的杯子，温度刚好，再等会儿就要凉了。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的陈沉还没醒，池南只好充当这个恶人，硬生生把陈沉从床里扶了起来，“吃药了。”

　　陈沉微抬眼睑，有气无力“哦”了一声，接过池南递来的水和药一口闷。

　　池南安心了些，吃过药，睡一觉，估计两三个小时就能退烧，只要退了烧就不会有大问题。

　　池南给陈沉掖了掖被角，觉得自己今天做了一件好事，简直是大善人，他略显骄傲，“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陈沉痛苦哼唧一声，一副快死的模样，“那你回吧，咳咳咳……如果不介意，我这里其实有客房咳咳，主要是昨天的事，王行珂说要找个机会感谢你们，不然良心不安。”

　　生怕池南想多似的，陈沉补充道，“你知道，一码归一码，你不喜欢欠着我，我这个人也不喜欢欠着别人，如果能让我把欠你的还清，那就最好不过了。”

　　池南无奈地摁摁太阳穴，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陈沉这么多说辞，叽里呱啦说得他居然觉得有道理，让他顺着陈沉的意思问道，“那你想怎样？”

　　陈沉往池南这边一凑，他额前的头发有点长，稀稀落落地遮住他的眼眸，但距离近，池南能看见，他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丹凤眼，此时要多深情有多深情。

　　他缓缓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让我也收留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