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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微澜 ...

  •   夜已深,康纪元和孙羌喝了几杯,说头晕乎乎的,送走王行珂和陈沉,很快就像难兄难弟似的相互搀扶着睡觉去了,让张书远和池南自己看着办。

      康纪元和孙羌住主卧,主卧除了康纪元的床,旁边还备着一张折叠床,刚好睡两人。

      池南和张书远住客房,因为客房地方有限,棉被是管够的,但只安置了一张床,池南和张书远就只能一起睡。

      关了灯,张书远体内八卦的心思就压制不住了,他小心翼翼侧过头看了一眼黑暗中的池南,试探道,“池哥,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又实在很好奇。”

      池南闭着眼,其实一点儿睡觉的欲望都没有,脑子里一直在回想晚上的事,想多了,就觉得烦。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池南睁开眼,适应了黑暗,他淡淡道,“问吧。”

      张书远顿时来了兴致,他挪动着翻身过去,因为两人各自裹着自己的被子,所以即使动作幅度大,也不会影响到对方。

      张书远说,“池哥,最近几天我看你一直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很少看到你这样,今天晚上王教授和陈教授的出现可以说是意外,但我怎么觉得,你跟那个陈教授的气氛有点怪,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你跟他是故人么?”

      池南沉默了许久,正当张书远以为池南不打算回答他的时候,他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气声,然后池南才说道,“故人,算是吧。”

      见池南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张书远大胆了些,“那你跟他是有仇?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张书远语气一转,仿佛恨不得直接坐起来对天起誓,“要真是这样,池哥,我肯定站你这边,以后连同王行珂我也不搭理!”

      池南轻笑一声,看来他的演技也没那么拙劣,看起来不太喜欢他,陈沉也会这么觉得吧,池南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至于有仇这个说法,倒也准确,他可是害死陈沉父亲的罪魁祸首,是陈母眼中陈沉身边最大的威胁。

      池南说,“是啊,仇人见面,不得分外针锋相对,没打起来已经算克制了。”

      张书远大吃一惊,“这么夸张,早知道是你仇人,刚才就应该让他在半路吹冷风。”

      池南说,“我欠了他很大一笔债。”

      “很大一笔债?有多大,我借点给你,还给他,就不欠他了,你也就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了。”

      池南摇摇头,还不清的,他总不能回到过去,阻止那件事的发生吧。

      -

      翌日,天刚亮,孙羌就催促两人起床,孙羌和康纪元起得早,也吃了早餐,只等两人吃完就启程回去。

      孙羌在市二环路经营着一间汽车保养维修店,池南和张书远既是他的徒弟,自然是店里的一员。

      两人动作利索,很快连东西都收拾好了,然后道别。

      临走前,康纪元说让池南和张书远常来,孙羌在一边拆台说,“别听他的,说不准过几天这里就成无人居住的破屋子了。”

      康纪元过惯穷人家的生活,当初执意搬来这山旮旯,他的子女是既不理解又极力反对阻挠的,但拗不过康纪元,只能任由他胡来。

      现在康纪元在这里住几年了,他的儿子说他也该回去了,被儿子说烦了,也考虑到安全问题,康纪元估计不久就会回市中心。

      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

      半个小时后,几人回到维修店,远远见门口的临时停车位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而宾利的主人正倚在前车门边,似乎在等什么人。

      池南先是看到了车,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昨天在泥路上抛锚的那辆车。

      虽然昨天夜里光线很暗,但像宾利这样的贵车,毕竟觉得稀罕,池南一下子就记住了。

      他们的车子缓缓驶入维修店前的停车位,随着位置的移动,池南从车窗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西装革履,板板正正,看样子是有要事要办,池南想。

      也是,陈沉现在毕竟是教授,此次回宜市听说是要到大学里面任职的,而这一身的西装倒是跟他现在的身份相符合。

      下了车,池南去开门,这时陈沉从对面走过来,孙羌见此,料到陈沉是来修车的,于是说,“巧哦,陈教授,这是给我们送生意来了?”

      陈沉咳嗽一声,恭敬道,“昨天回去时,听王行珂说起孙老板是修车的好手,这车子交给您我很放心,是要麻烦您了。”

      孙羌说,“不麻烦,工作所在,那你就把车交给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回头把车给你开回去。”

      陈沉和孙羌简单说了几句就要走,走了几步,有些犹豫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池南正好把大门弄好,抬头一眼就见陈沉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好像有话要说。

      池南见张书远和孙羌都进店找工具去了,于是示意陈沉借一步说话。

      他见陈沉今天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脸和嘴唇惨白惨白的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淡淡的黑眼圈显得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池南暗暗搓着手指,冷淡道,“我们店很忙的,你的车很贵,随便修一下动辄上千,如果你故意把车开到这里是为了报答昨天晚上的事,那我们接受,只是以后没有事,就不要过来了。”

      陈沉又咳了几声,没了往日那“生人勿近”的冷漠,反而显得有点憔悴。

      他嗓音沙哑,“池南,我昨晚回去之后又仔细想过你说的话,我彻底想明白了。”

      池南警惕扫了他一眼,“所以?”

      陈沉说,“你说,因为那件事,你觉得是你欠我的,你说得不错,的确如此,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你我都无法改变,但是欠下的债总该还,那么,你打算怎么补偿我,你又拿什么来偿还?”

      池南惊诧,但更多的是愧疚和恐惧。

      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陈沉从未责怪过他半句,还一直告诉他、安慰他事情不是他的错,那只是意外。

      他依旧记得那时陈沉忙里忙外,明明自顾不暇,却还不忘消除他心中的愧疚和不安。他会紧紧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说,“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现在即使亲耳听到,池南还是不敢相信这是陈沉能说出来的话。

      他昨天夜里为了刺激陈沉,让陈沉彻底断掉不该有的念头,他故意去揭他的伤疤,跟他算账,只是没想到陈沉当真要跟他算账。

      偿还吗?是啊,他拿什么去偿还他父亲那一条命呢?

      池南不安地后退一步,压制内心的慌张,“你想如何?”

      池南退一步,陈沉就进一步,“我正好缺个助理。”

      -

      一整天下来,维修店并不忙,除了陈沉的宾利需要检查维修,没什么生意,孙羌不知所踪,店里只有张书远和池南。

      下午四点半,张书远从车底探出头来,整个人蓬头垢面,脸上黑漆漆的,身上也沾上了些机油和车尾排气管的污渍。

      他喘一口气,从车底钻出,“池哥,车都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了。”

      池南正坐在不远处的工具箱旁发愣,张书远见叫他没反应,就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去,抬手想擦擦额头的污渍,奈何手也黑得不行,只好放弃,“池哥,想什么?”

      池南回过神来,指节在工具箱上轻轻敲着,他往后扫了车子一眼。

      原本拆卸下来检查的零件已经被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不仅完好无损,看着似乎还比弄进来时干净了些。

      池南说,“这车的钥匙在收银台里,地址和电话也都在那里,修好了你给他开回去。”

      张书远一喜,他长这么大还没摸过宾利呢,但转眼一想,他眉头一皱,说,“池哥,你让我开回去,这不合适吧,你也知道我开车的技术,我开是会开,但万一磕了碰了,我赔不起啊!”

      池南看向他,一时消了这个念头,虽然他现在不想跟陈沉有过多的接触,但这里不像在山旮旯,车少人少,陈沉给出的地址在三环路的一处别墅区,途径之路四通八达,他的车又是磕碰不得的,让张书远开过去,确实不太安全。

      必要的碰面无可避免,池南站起身来,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算了,还得靠我,师父不在,今天估计也不会有人来了,等会儿你把店关了就直接回吧。”

      张书远说,“行,那你注意安全。”

      收银台的柜子里放着陈沉的车钥匙和一个记录本,记录本上有以往来过的客人的信息。池南拿了钥匙,把本子翻到最新的一页,底行是陈沉留下的地址和电话。

      池南的手指在他的字迹上轻轻摩挲几下,陈沉的字苍劲有力,笔画分明,笔锋收敛却不失气势,短短几字,其恢宏之气跃然纸上。

      池南用手机拍下照片,其实没这个必要,陈沉的号码从未变过,池南烂熟于心,地址也熟悉,就在陈家所在的那一片别墅区,他手指一抖,关掉手机,拿着钥匙上了车。

      池南自小在宜市长大,所以对宜市的路很熟悉,知道接近晚高峰哪里会堵车,哪里可以抄近道到达目的地,他控制着车速,绕开一环路,往他自己住的方向开去。

      池南早几年跟孙羌学手艺。学保养车对他来说,其实不难,有时候不忙,他能闲一整天。现在在维修店做帮工能混口饭吃,日子过得自由,孙羌对他和张书远都好,也不用担心老板压榨的问题。

      池南家离这边远,池南前几年为了上班方便才搬出来自己住,他租住的地方就在陈沉家附近。当初选这个地方的时候,池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抱着某种期待,可能真的只是为了方便。

      两边的车子逐渐减少,车道也变窄了些,池南透过车窗往外看。这条快要被他走烂的路啊,闭着眼睛都知道下一秒要出现哪棵树,他今天仿佛对它有了一丝别样的感情。

      他收回视线,天不似昨天那样灰,但也没有晚霞,冬天的傍晚,车外的后视镜已经开始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一闪而过的绿化带上树木的残影,偶尔能在绿叶中看到一抹嫣红的颜色——冬天很少能看见花了。

      十分钟后,池南的车驶入一片别墅区。

      这片别墅区在很早之前是片农场,因为经济发展,加上景色宜人,这里才开发成别墅区,他跟陈沉还在一块那会儿,这一片的别墅就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现在看来,虽然已经过去将近十年,这里依旧宜人得很,公园小道,即使冬天也不萧瑟,常青树在风中摇曳着枝条,入眼青葱,有的别墅前种下的梧桐也已盖过房子前的阳台了。

      池南按照陈沉留下的地址,顺利在一栋独立别墅前找到了空的停车位,他把车子停好,下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栋别墅不是陈家那栋,陈家还要再往里走,且陈家门前的铁栅栏因为多年无人居住打理,已经被野生的藤蔓缠绕。

      而眼前的屋前小院干净素雅,小院的整片空地像是刚被翻过,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泥土的气息,地上有许多小坑,许是种了什么东西还没长出来,中间留下一条铺了瓷砖的路——池南刚刚就是从那里把车开进来的。

      池南把车钥匙握在手里,拿出手机拨打那串号码,他的手心开始冒汗,心跳很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他没想到,这串烂熟于心却不敢触碰的号码,居然能有机会再次从他的手机中拨打过去。

      手机这头响起“嘟嘟”声,每分每秒都仿佛按下了0.5倍速。

      在紧张和焦虑的等待中,电话接听最长时限一到,那头就兀地传来冰冷的“无人接听”提示音。

      挂断电话,池南花了几分钟才平复情绪,再次打了过去。他想这个电话如果无人接听,他就把车钥匙丢在门口,让陈沉自己捡去,如果钥匙或者车子丢失,那么陈沉全责。

      14、15、16……

      池南无比专注地数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每响一下,他的心就仿佛被狠狠地敲一下。眼看着就要自动挂断,那头却意外地接通了。

      池南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那头沉默许久,才传来一声低沉无力的呼唤,“池南……”

      池南察觉到了不对劲,准确来说,他从早上见到陈沉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陈沉的不对劲。

      他平日里那么严肃、冷漠、眼神犀利的一个人,就算一夜没睡,也不至于那么憔悴。

      池南回想起早上他说话时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还咳嗽,看样子应该是昨天淋雨着了凉,事后又没有注意保暖所致。再者,当时不经意间的触碰和拉扯,让池南觉得陈沉的手异常地暖。

      他当时以为是自己对陈沉的心思不正,现在想来,当时陈沉的手倒像一火炉一样热。

      池南握着手机的手一紧,他咽了咽口水,装作无意似的问道,“我不知道车钥匙要放哪,你现在方便的话,下来拿一下。”

      那头只是极轻极轻地哼了一声,像不舒服梦魇时的那种呻.吟,然后再无后文,池南已经基本确定,陈沉现在估计不是很清醒。

      池南咳了一声,他想到孙羌曾经教育他说,客人就是上帝,为客户提供□□是理所应当的。

      现在从这个角度来看,陈沉只是他的客户,那么他不方便下来,池南亲自把车钥匙给他送上去也是工作所在。

      池南低下头去,后脚跟在瓷砖地板上撵了撵,他清清嗓子,十分随意道,“不方便的话,告诉我门的密码,我拿上去。”

      那头没有一点儿犹豫,沙哑道,“好。”

      池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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