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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吊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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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岁无偿死讯，第一个从外面赶回来的，是叉猡。
铁军卫离苗王宫有一段距离，她风尘仆仆赶回来，连衣服都是铁军卫制服，还没来得及换回平常服饰。
“毕竟……也相伴了好几年。”
叉猡提起白布一角，迟迟下不定决心盖回去。
“我是最晚进入罪海七恶牢的，那时候撼天阙已经不理人了。最初的那段孤独时光，是岁无偿和慕云追逸开解我……”
李霸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白布，却没将岁无偿盖上，而是就这么敞开。
“叉猡阿姐还请节哀。就算现在阴阳相隔，你们的情谊也不会变。”他安抚叉猡道，“后面还有人来，先不用盖了。”
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是司空知命和慕云追逸相继赶到。司空知命来得急，寸头上覆了湿淋淋一层汗水。他看着岁无偿紧闭的双眼，懊恼地一拳砸上岁无偿躺着的木板床。
“不久之前……不久之前，我们还在喝酒的啊！是哪个孙子杀的他！让我知道，一定不让那狗娘养的好过！”
“好了好了，王上不是已经在调查，免动气。”慕云追逸的眼底挂上了疲惫的黑眼圈，他打起精神，将司空知命拉远一些，“你这样嚷，是会吵到他。”
司空知命哽咽着。
“我——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就是不甘心啊！坐了半辈子大牢，一见光就在打仗，好不容易能过上几天顺畅日子……我还在想，日后找个机会开场宴席，我们几个聚一聚……”
他粗犷的抽噎回荡在殡宫里，沉重地压在房间内众人的肩上。
半晌，叉猡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既然人已死，悲哀于事无补。坤仪载星，你讲岁无偿头七时会对他召魂，能不能……”
“延长他回魂的时间，叫你们最后谈一次吗？”李霸地将白布掖进岁无偿身下，“理论上可行，不过或许会有一些障碍。”
“什么障碍？”叉猡连忙问道，“千难万险，我们也一定为你排除！”
李霸地挂着神秘的微笑，没有说话。随着木板床的吱嘎声，众人视线集中在岁无偿身上——幽幽地，一言不发地坐起身的岁无偿身上。
“障碍就是，我没死。”岁无偿的声音有点哑，“而且，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
慕云追逸死死捂住司空知命的嘴，才没让他嚷出声来。尽管他自己的眼睛，瞪得也有鸽子蛋大小。
叉猡迅速关了殡宫的门。司空知命和慕云追逸轮流在门前踱步，蹲守动静，他们的疑问也随着脚步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岁无偿没事很好，实话讲，我感到轻松多了。”慕云追逸的腰板直了很多，“可是小天仔，你要跟我们解释清楚啊。费尽周折让岁无偿死一回，把我们召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小天仔是李霸地还叫玄土元天的时候，慕云追逸给他起的昵称。那时，随着他和苍狼关系的升温，王族亲卫也面临着改口的问题。这个称呼出自纸团大战中慕云追逸的一次嘲讽，结果被他们沿用到现在。
之后人事变迁，事到如今，李霸地也懒得纠正他们。
“好了，这件事说来话长。首先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
他扶着岁无偿坐在木床边沿上。
“你们知道龟息之术吗？”
接下来，李霸地将岁无偿被忘今焉谋害始末，完完整整向王族亲卫们阐述一遍。岁无偿补充了孤血斗场案的一些细节，众人也都认定，忘今焉就是那个暗中收罗孤血斗场中失败的斗士，并且纳为己用的人。
听完这些，司空知命挠着胡子。
“没想到里面有这样多的门道。岁无偿啊，你调查这些，怎么没和我讲过？要是我知道，说什么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岁无偿咳嗽了一声：“这……还是算了。知道的人越多，越是容易打草惊蛇。我们还在龙虎山的时候，消息不是就容易从你这里传出去吗？”
司空知命刚要反对，慕云追逸赶紧跟上：“是啊是啊，有什么秘密过他的嘴，跑得比我都快啦。”
他看向李霸地。
“所以小天仔，你为什么要跟我们说这些？就算不是司空知命，保不齐我们……”
李霸地说：“我需要你们掩护他。”
“掩护？”叉猡从门边走过来，慕云追逸过去站在她的位置守门，“按照你们刚才的说法，你要我们帮你瞒住忘今焉吗？”
“不止这个。”李霸地看了一眼岁无偿，“召魂仪式过后，忘今焉有可能毁尸灭迹。我需要你们尽可能守护他……最好，是将他送到他的好友，暴雷拳的居住地。”
“那个地方只有我知道。”岁无偿活动了一下胳膊，“而且，在被点穴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已经打算在这次事件过后就退隐。正好，这是个机会。”
司空知命响亮地拍了一下岁无偿的背，把他拍得连连抽气。
“早就说了，趁好日子要尽快享受嘛！”他豪放地笑着，“咱们前半辈子的苦已经吃够了，现在有了条件，也是时候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叉猡点点头：“但是不要像慕云追逸那样，钓不上鱼就去中原鱼贩那里买来充数。”
“你不要胡说啦！”慕云追逸抗议，“那条就是我钓上来的！足足五斤！”
“五斤的金色鲤鱼吗，你不要以为我没见过鱼！那东西只长在河里，苗疆的咸水湖哪里有！”
叉猡反唇相讥。她转过来，抱着胳膊想了一想，最终承认那条鲤鱼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
“但是，确实很好吃。尤其是按着那个中原鱼贩的菜谱，将它炖了之后……”
众人哄笑起来。慕云追逸涨红着脸正要发作，忽然神色一凛，竖着手指嘘了一声。
李霸地把岁无偿摁躺下去，盖上白布。
忘今焉推开门，迈步而来。
他拄着拐杖，慢慢环视一圈在场的王族亲卫，捋着胡子往岁无偿那里走了两步。
“殡宫里面很热闹啊。”忘今焉的视线在叉猡脸上多停了一会，“老朽听闻王族亲卫前来，特来吊唁，没想到却是打扰一场聚会吗？”
空气一时凝重。李霸地飞速思考，向前一步清了清嗓子：“是这样，国师有所不知。王族亲卫出自罪海七恶牢，而牢中关押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人。坏人死了，我们聚会还不够，更要庆祝一番呢。”
慕云追逸果断跟上话题：“是啊是啊，国师不知道，这个岁无偿在龙虎山的时候，简直无恶不作，为非作歹，荤素不忌。便是罪海七恶牢，他称老二，只有撼天阙敢称老大！”
司空知命机械地在岁无偿和忘今焉之间来回看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对，对！只有撼天阙压得住他！当时我们两人受命去梅香坞打听情况，他足足坑了我二十两酒钱！二十两啊！我要攒很久的！”
叉猡问忘今焉：“看我干什么？我的匕首是吃素的？他才不敢对我做你想的那种事。但是龙虎山上下，没他不敢招惹的人，就是奉天都……”
李霸地添油加醋：“对对对，当时我一进门，就看见他们两个……”
忘今焉重重顿了一下拐杖，制止众人的七嘴八舌。
“如此恶人，你们还要来此吊唁？”忘今焉冷冷的视线将众人挨个过了一遍，“该说你们重情重义，还是寡廉鲜耻？”
司空知命说：“恶人之间的感情，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老头子说三道四？我们就是愿意在他的坟头喝喜酒，你要怎么样？”
叉猡往门外看了一眼。
“他说得没错，我们确实这么安排。你看，酒来咯。”
冽风涛眼角挂着泪痕，挎着一个食盒匆匆忙忙迈进门来。食盒的盖子开着，里面装了一整套酒具。
“岁无偿啊，你走得真冤。”他只有一只手方便拿东西，手忙脚乱地把酒具往外搬，“现在兄弟我来看你，你……你们干什么？”
连带李霸地一起，众人一拥而上，将酒杯瓜分。李霸地执壶，给王族亲卫们倒酒，还顺带满上了放在岁无偿头边的那只酒杯。
他举起杯子。
“今天我们在这里，恭祝岁无偿早登极乐。岁无偿仁兄作恶多端，英年早逝；我们敬他此杯，希望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来人世投胎了。放过自己，放过他人，放过苗疆。让我们在此为他献上最真挚的祝福！”
众人举杯，齐赞一声“好死”。冽风涛全程莫名其妙，司空知命仗着身高，将冽风涛的神情挡得严实。李霸地拿起空杯倒了一杯，端向忘今焉：
“辛苦国师前来慰问，您要不……”
忘今焉说：“你们自己喝吧。”
他走了。李霸地等着忘今焉的脚步消失，却等来了苍狼。苍狼示意危险解除，岁无偿猛地坐起来，吓了冽风涛一大跳。
“属你会说话！”岁无偿死死勒住司空知命的脖子，“二十两！你怎么不讲二百两！两文酒钱给你讲成这个样子，苗疆国库在你嘴里就能填满了！”
慕云追逸上去解围，也被他打。几人闹，几人笑，苗疆殡宫迎来了数百年里最为欢乐的时刻。
苍狼看到李霸地拿着酒杯，却不喝，他凑过去。
“怎么了？酒不好喝？”
李霸地看着酒面上的波纹。
“月荒凉……能喝酒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