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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见之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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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卓安就收拾好,准备喊李槿起床了。卓安走到东宫门前,预备着踏脚进去,就听着西南方向有很急的脚步声。卓安看去,还想着教训几句,居然敢在东宫门前疾行,这可是大不敬。
卓安要开口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瞧见是周菁,才马上闭上了嘴,赶忙弓起腰来附和。
周菁这个时辰不在皇帝跟前,定是带着皇帝的旨意来的。
卓安跟在周菁身后进了东宫。东宫很大,两人快步走了一盏茶的时辰才到议事堂。
卓安道:“师父稍等,奴去喊殿下起床。”
卓安走到李槿寝宫门前,向内尖着嗓子喊了一句:“殿下,有陛下口谕。”
谁知李槿立马回道:“进来更衣。”
卓安哎下一句,推开门。与平日里不一样,李槿今日起的很早,卓安来喊他起床时,他已经拿起书来看了很久了。
李槿坐在椅子上,桌子左上角放着还燃着的蜡烛,左手里拿着一本书,右手放下茶杯。李槿没穿外衣,只有一件衬得他消瘦的白薄衣。
卓安瞧着李槿一丝不苟的模样,早已习惯。
宫中人们都知道,太子殿下与皇帝十分像,是这些个孩子里最像的,不管是脾气秉性,还是模样气质,就连眉眼间的冷冽都是一样的,所以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床看书,并在自己的寝宫就收拾的很得体,也不是一件怪事。
卓安为李槿穿好衣裳,披好太子宫服,才算完。那刺着金纹的靴子是李槿自己穿好的。
李槿出了门,向议事堂走去。
因为慎淑公主喜欢花,这一路凡是能种花的地方都种上了花。原先是因为慎淑公主总来东宫,现在慎淑公主不经常来了,倒也没有除去,大抵是一番风景,李槿舍不得。
李槿被花拥簇,又身穿锦绣,面容姣好,倒显得他像个小神仙。
昨日刺客进宫来,又安然无恙的离开,翌肆帝肯定会下旨彻查,查不出结果来,一定是睡不好的。
上一回刺客刺杀文德皇后,翌肆帝亲自去大理寺查,找出刺客来,才松了口气,正经吃了饭。
昨天那么一闹,必定不能太平。
果不其然,与李槿想的一样,周菁此番前来就是喊他去看结果。
周菁带着李槿走到大理寺寺院口,周菁弓着身子,请李槿进去,道:“殿下,陛下在里面等您。”
李槿嗯下一句,抬脚进入。李槿刚进去,就闻到一股酸臭味,那味道很上头,李槿立马用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
李槿向前走,经过了很多牢房,每一个牢房里都是该诛九族的罪人。李槿没看他们一眼,抬着头正视前方。
原本吵闹的牢房因为这位贵人的进入变得安静下来。只有一位坐在东南角落的中年男人吐了口水,在李槿经过的时候,吐在他的脚边。
李槿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刚刚吐自己的那个男人。这可把男人吓得够呛,李槿低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地瞧着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后眼神瞬间变得仇视,那眼神,像是要杀人。
这个中年男人,和李槿是死对头了。当时这个中年男人刺杀自己,被自己反抓,翌肆帝下令直接刺死,可李槿却说关起来慢慢折磨。怪不得这个中年男子对李槿的恨意很大,日日受折磨不如早就死了。
说出关起来慢慢折磨的李槿,那时才不过十一岁。一个十一岁的皇子,心思已经不是镜子那般的纯净了。
李槿慢慢走近那传出哀嚎的最深处牢房,慢慢定在牢房口,不可思议看着牢房里发生的一切。
牢房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男人和大倘的皇帝。
男人坐在凳子上,双手被挂在凳子柱上,脸色很白,一直喘着粗气,头发被淋湿,一点点向下滴着水,滴在漆黑不见底的地板上,他的手指渗出的鲜血一点一点留在胳膊上,顺着胳膊的新伤,渲染着浓烈的悲愤。
翌肆帝将手里的烫的冒红的烙铁扔在地上,那烙铁还沾染着男人的血。翌肆帝坐在男人面前的椅子上,死死盯着男人。
男人原本已经奄奄一息,但转过头看到门外的李槿,又立马来了精神,开始挣脱铁链,发了疯地想要逃出去。
翌肆帝见男人这么大的情绪,便顺着男人的目光向外看去,瞧见李槿来了,便松下口气,正过脸来,道:“进来。”
李槿瞧着翌肆帝的背影,有些后怕,他从未来过这种直面生死的地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甚至没有见过父皇如此的冷酷。
在李槿的记忆里,父皇一直是慈父,对他从未有过一个板正的脸,对待母后,更是没有皇帝的威严。可如今坐在牢房椅子里的翌肆帝,只是背影,就让李槿有些陌生。
翌肆帝道:“这个人,你仔细瞧瞧,看看认不认识。”
男人抬着头,满眼的期待,就算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也依旧希望能活着出去。
牢房里有点黑,只有上方的窗户口穿来些日光。只有一点的日光,根本拯救不了这么黑的牢房。
李槿看不清楚,因为男人脸上被折磨地不成样子,于是李槿便走近了几步去仔细瞧。走近了,血腥味就越来越重,男人的脸根本看不出他是谁,于是李槿便拘礼道:“回父皇,儿臣认不出。”
翌肆帝淡淡道:“他是你自小时就跟在身边的,利乐。”
利乐是跟着大部分太监一起被送进东宫伺候的,那一日刚好是李槿十岁的生日,前前后后伺候了八年,可谓算是除了卓安和舟效之外,感情最深厚的了。
李槿问道:“父皇,他可是犯了什么错?”
“昨晚,他在你母后的饭食里,加了半分的鲜笋瘳。”
鲜笋瘳不是什么毒物,对身体也没有什么危害,李槿还是不知道翌肆帝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居然亲自动刑。
翌肆帝道:“他跟你感情深,朕要动他自是要问问你的,若是你想要保下他的命,朕便放他一马,若是你认为他的命无所谓,朕便杀了他。”
谁知李槿半分感情不讲,面无悲喜道:“儿臣与他,没有感情,更没有深不深之说。”
翌肆帝接着道:“他算你伴读。”
“是。”
“东宫伴读五年。”
“是。”
翌肆帝又紧着问:“你不求情?”
“是。”
翌肆帝这才露出微笑,那微笑很是欣慰。翌肆帝顺手拿起手边的剑,扔给李槿。李槿稳稳接住,翌肆帝道:“你杀了他。”
李槿一分犹豫都没有,握紧了剑柄,一剑刺在男人的心口。这一剑,抹杀了男人的一切希望。
男人是个不忠不义背弃主子的人,他自己明白,他曾经害文德皇后小产,害东宫太子中毒,害慎淑公主从马上掉下摔破了腿,他早该死了。
但他没想到,死前翌肆帝只说自己昨日在文德皇后的饭食里添了一样东西,更没想到李槿是个无情冷血之人。
翌肆帝笑了,他仔细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面上的喜色全部暴露出来。
翌肆帝没有将面前之人做过什么,为什么要死告诉李槿,他希望李槿明白,做帝王,首先要学会爱民,其次,必须是心狠。
李槿的手上沾了些男人胸口刺出的血,锦绣华服上也沾染上了男人口吐的鲜血,甚至是靴子上都隐隐散发着血腥味。
李槿回东宫之后,换了衣服沐了浴之后便一直坐在桌前闭眼假寐,左手扶着额头。李槿闭上眼睛,看到的就是利乐伺候自己的样子,他早就熟悉了利乐的气息,刚刚却直接刺死了他,让他心里面有些过意不去。
可毕竟是父皇的命令。父皇这个人,李槿自己还认为算得上了解,如果有人对母后做任何不利的事情,父皇都会找出来,并处死。
李槿自知利乐逃不过死,便选择亲手送他上路,别在牢里受苦难了。
李槿头上慢慢冒出些热珠,吓得卓安拿着布在一旁边擦边说:“殿下,您身子不舒服吗?”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舟效的话:“皇后娘娘到!”
李槿闻声睁开双眼,褪去一身的冷气,起身迎接文德皇后。文德皇后边踏脚进来边喊道:“今儿天气好,槿儿怎么不出去走走?”
李槿笑着从兰翠手里接过文德皇后,还像小时候那般撒娇道:“儿臣本想用过膳之后便去寻母后,没想着母后居然亲自来了。”
文德皇后牵起李槿的手,道:“利乐害的你六弟留不住,也害的你换上胃疾,你父皇必定不会让他活着,你不必害怕。”
李槿听罢为文德皇后倒了杯茶,只听文德皇后接着说:“你父皇总说要带我出宫玩乐去,我本还坚定不移,但看着你们一天一天长大,我还是放心不下,更何况你五弟还那般小,我想多陪你们,但也不好意思跟你父皇说,毕竟说你们大些就出宫的人也是我。好在你刚刚回来之后,露着些愧疚,才让你父皇改变主意。”
李槿下意识挑起右边的眉毛,笑道:“父皇又寻舟效了。”
文德皇后也笑道:“你父皇还以为着你学会了亲民,学会了处理政事,也是聪明,再学会心狠,就可以登基了。”
李槿倒茶的手停在半空,心痛了半分。文德皇后又道:“现在看来,你还不会心狠,所以你父皇决定再给你几年时间,直到你能做一个合格的君王。”
“母后和父皇退位出宫,还会回来瞧儿臣吗?”
“自然会。”文德皇后道,“利乐的死你也别放在心上,若非承晖殿走水,他不知还会藏得多深,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时说着,李槿的发束突然散开,文德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还未弱冠,怎么束起发了?”
“束发,是提醒自己,要时刻约束。”
有几缕发丝落下,文德皇后附身为李槿撩开,瞧着他跟李裎煜七分相像的面容,十分心疼,坐下道:“你十三岁中毒那晚,昏迷不醒,你父皇吓坏了,一夜未睡,太医是一波一波进东宫,好在保下你的命,只是落下了胃疾。别看你父皇面上更向着你皇姐,但他心里也很在意你。他希望你快乐,希望你无愧于皇位,希望你名留青史。今日之事,你别怪你父皇狠心。”
“母后多虑了,儿臣明白父皇的苦心。”
文德皇后点了点头,瞧了瞧外面的太阳,又看着卓安道:“本宫问你,槿儿这几日夜里都是几时安寝?”
“回娘娘,子时入睡。”
文德皇后摇摇头,道:“太晚。”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以后都早些安寝。”
文德皇后站起身,向外走去,李槿跟在身后。
“今日晚宴,是件正经事,一是庆贺慎淑生辰,二是为你赐婚...”
文德皇后还未说完,就被李槿打断:“赐婚?”
见着李槿不太愿意的模样,文德皇后问道:“你不愿意?可是有哪家心仪的?”
李槿脑中闪过了昨日打交道的祝华熙的模样,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道:“心仪的女子,还没有,只是还不想娶亲,儿臣想自己决定妻子的人选。”
“你父皇给你的挑选的人,是六部大臣家的嫡女。改日都见见,说不定你会有心仪的。”
“多谢父皇母后的好意,儿臣还小,父皇母后还是将婚姻大事全身心放在皇姐身上吧。”
“你若有心仪的,就算是庶女也没关系。”
“儿臣没有心仪的女子。”
文德皇后自知劝不动,便不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