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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日落西山,铺天盖地的霞光为人间覆上了一层暖色,预示着明天将会是个好天气。

      凌山像一摊烂肉一样被人丢了出来,暴露在日光的余晖里——

      脸屈辱的贴在地上,手掌撑地想要爬起来,下半身却已经没了知觉,衙门的三十杀威棒,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住的。

      他隐在阴影里的猩红眼眶泛起湿意,恨意充斥了整个胸膛,十三岁的少年第一次尝到了绝望和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们不是不想查,是根本不在乎,他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他们只想包庇那个杀人凶手!

      至于他们这些蝼蚁的性命,在这些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翌日。

      郁停松偷偷往后转头,看着续昼跟秦南吕说了句话,便见秦南吕合上了手里书。

      他起身理了衣袍,越过他们离开了沁芳阁,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郁停松心里好奇,“哥,先生找秦兄做什么?”

      “他不会文章也没背出来吧!”

      郁谷风用卷起的书敲了下他的脑袋,“作你的诗,等会儿先生要检查,别指望我再帮你。”

      郁停松有些不服气的摸了摸头,鼓起了腮帮子。

      “哥,还说我,你的诗作的还没我的好呢!”

      郁谷风冷眼斜眸过去,郁停松顿时噤了声。

      他悻悻的低下头,明明就是!而且爹娘也太不公平了,哥读不好书想要习武爹娘就让他习武,自己想学就不让,非要逼他读书!他怀疑爹娘让哥学武就是为了管教他的!

      明珠看了眼秦南吕消失的声音,眸子转了转,悄无声息的从另一侧出了沁芳阁。

      秦南吕能明白先生的意思,却没有把握能够不负所托,近日他父亲因着步入内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府中的拜帖络绎不绝,这时候让他爹和给了他官位的太后作对,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他眸内有些凝重之色,然而行止间却依旧清明自持,没有丝毫急躁。

      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石子路上挡在她面前的少女。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声音清冷,带着少年独有的干净气息。

      “出什么事了吗?”明珠直接了当道,她能感觉出来晋国公和先生好像遇到了麻烦,直觉今天先生找秦南吕应该也和此事有关,所以才跟过来看看。

      秦南吕眼皮宽而薄,眼尾如同墨锋,淡漠的看她一眼,都透出几分冷意。

      “与你无关。”

      明珠抱胸,“怎么与我无关,我也是先生的学生,你能为先生分忧,我自然也想尽一份孝心!”

      秦南吕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丫头并没有什么好感,自不量力又不安分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知者无畏。”

      他说完这句便绕过她不再理会。

      明珠还想要继续试着套话,却发现这家伙软硬不吃,比其他人难搞多了。

      郁停松看着出去的时候明明是秦南吕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两个,惊讶的看着他们,还回头看了看明珠的位置,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

      李明珠回了自己的位置,薛钰也没忍住转过了身,“明珠,你去哪儿了?”

      明珠拿起一支笔夹在鼻子下,支着下巴看了一眼旁边的秦南吕,“去撬开一块石头的嘴。”

      旁边的人岿然不动。

      唯有薛钰不明所以。

      秦南吕每日到晋国公府都有家里的马车接送,管家掐着时间等在了秦府门口。

      等到马车在门口停稳,再上前侍候。

      “少爷,您当心——”

      小厮将马凳放在马车边,管家伸手,秦南吕抬起衣袍,由他扶着下了马车。

      “我爹呢?”

      管家躬身跟在他身边,“老爷在前厅待客。”

      秦南吕目光看向他,不等问出口,管家已经心领神会的说出了来人身份。

      “是内阁首辅周大人大驾。”

      秦南吕闻言蹙起了眉心。

      周然是太后母家的人,据他父亲所说,当年正是以周然为首的外戚鼎力支持太后替皇上代理朝政,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当时父亲还跟他说外戚干政,对朝局必然不利,让他以后不要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不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今父亲却和他们搅合在了一起。

      进了府门,他淡淡道,“那我就不去给父亲请安了,等客人走之后,你再来告知我。”

      管家躬身应下,秦南吕撇开了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双喜和小黑在城里找了很久,才找到了凌山。

      两人合力将半死不活的人带回了善济院,然后善济院一看到他的模样以为他犯了事,不愿意再收留他,两人只好将他带到了一个破庙里,然后找了一个大夫来给他看伤。

      双喜和小黑为难的对视了一眼,看着趴在草垛上动也不动的人。

      他们不知道凌山今天在衙门发生了什么,但是看他背上还有屁股上的伤,知道定然是没讨的了什么好的。

      “凌山,你想开点……”

      双喜挠了挠茅草窝一样的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平日里凌山是他们三个里最聪明也最有主意的那个,他们两个向来都是听他的的,如今主心骨变成了这样,他们心里也不好受。

      旁边长相比较憨厚些的小黑扣了下手里缺了一个口的药碗,咬了下唇将药碗递了过去,“凌伯父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他一定想让你好好活着,你快点把药喝了吧……”

      他把药放在了凌山面前,然后凌山目光却直直的看着坑洼的地面,神情有些可怕,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手揪着身侧的茅草,脆弱的枝干在他手中断裂,碾碎。

      “凌山,你就快把药喝了吧,你想想青儿,虽然凌伯父走了,可是还有青儿妹妹呀,要是你也出了事,青儿怎么办?”双喜也跟着劝他。

      凌山听到青儿的名字,眸子终于颤动了一下,染上了些温度。

      他嗓音干哑的开口,“你们回去吧,不用管我。”

      “我没事。”说着终于端起药碗把药喝尽了。

      双喜见他喝了药终于松了口气,“明天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房子没了我们可以帮你一起盖,营寨的人也会帮忙,等过了农忙,我们多赚些钱,重新帮凌伯父修个坟,保准让他在地下过的舒舒服服的……”

      “我…先不回去了…”凌山低声道。

      “双喜,小黑,我家的农田可能要麻烦你们帮忙照料一下,今年的收成除了上交给卫所籽粒剩下的都给你们。”

      “凌山你要做什么?军户离营寨,可是要按逃兵处置的!”

      “我没打算当逃兵,就是还有事情要做,可能要在城里待上一段时间。”他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好兄弟。

      “你们先回去吧,我没事,不用再来找我了,等我办完事,就回去。”

      “你想做什么,我们能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似乎是为了让他们放心,凌山勉强勾了勾唇,然而那笑里却满是苦涩。

      秦府书房,雕花的窗有烛光透出,人影在窗上映出一抹斜影。

      “一天到晚见不到你人影,难得见你一次,你就来这么气你爹!”秦豫的手重重拍在了案上。

      秦南吕身影挺直似青竹,看着眼前已不复往日文人清高的男人平静道,“爹,你变了。”

      秦豫眸色沉沉,岁月在他眉间留下了个展不开的川字。

      “不是变了,是想通了,‘和光同尘,与时卷舒’,这是为父这半生悟出来的道理,铮铮傲骨并不能让这天下变的更好,人若是都保不住,还能为这天下做什么,登高才能望远,才能护住这天下百姓!”

      “你要懂为父的苦心……”

      “爹,您不用拿着百姓做挡箭牌,随波逐流,与周然等辈同流合污哪里是为了百姓……太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您都看在眼里,为了把持朝政,她重用阉党,戕害忠臣,任由外戚搅弄朝局,贪赃枉法,欺压百姓!若是让太后临朝,将来怕更是肆无忌惮,朝中清流还能剩下几人?您口中的百姓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您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清楚,不是看不见,您只是怕了……”

      “您怕落得‘双林’的下场,您怕您的官位不保,怕将来不能青云直上——”

      “够了!”秦豫怒声打断了他,尾音都有些变声。

      “你懂什么?!如今的朝堂是什么样子你清楚吗?不顺应局势又如何,你的先生没教你吗?他费尽毕生心血得到了什么?当今圣上被软禁明华堂,‘双林’党一夜分崩离析,流血漂橹,这就是你想看到局面?!”

      秦南吕清冷的眸子氳进些悲痛,他闭了下眼睛,声音沉缓不似少年,“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越明白先生的忠正之心有多难得——”

      “若是人人都像您一样,分崩离析的就不只是‘双林’党,而是整个大周了……”

      秦南吕曲膝跪在了地上,他鲜少有低头的时候,这次却为了不负先生,跪了下来。

      “爹,孩儿求您,劝说太后放弃临朝称制,您应该不想看到当年‘双林’的惨剧再次重演,这一次,其中说不定也会多上孩儿的一副尸骨。”

      “你!你真是要气死为父!我就不该让你放着好好的太学不去,去晋国公府求教,才养出了你现在这么一副执拗性子!”

      “你倒是胸怀天下,铁骨铮铮!你怎么不想想你母亲,想想你的至亲手足,这些人就活该被你拖累,为你心惊胆战吗?!”

      秦豫气的胸口起伏不定,指着他恶狠狠骂了一通。

      随后又软下性子劝说道,“儿啊,你乖乖听爹的话有什么不好?为父官至臣,享世代恩荫,你不必参加科举,仕途也能顺风顺水,等你入了朝堂,就能理解爹今日所言了,为父知道你的志向和抱负,等你坐上内阁首辅的位子,想做什么爹都不拦你!也没人能拦得住你!”

      “爹,国不将国,还有什么仕途可言?”

      秦豫一噎,不自觉想起了内阁那些乱七八糟的账目,和永远填不上的各种亏空,竟不自觉有些认同儿子的话。

      “罢了罢了,你起来吧,为父也非乐见太后临朝,只是周首辅那边,为父不得不给个态度。”

      “此事我会尽力所为,但成与不成,就不是为父做的了主了。”

      “孩儿谢过爹。”秦南吕拱手。

      秦豫挥了挥衣袖,背过身面朝门的方向不再看他,“不过你近日就不要再去晋国公府了,过段时间便是端午佳节,你在府里帮你母亲料理下家事。”

      秦南吕顿了一下,心下不想答应,但他今日有求于父亲,也不得不遵命,“孩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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