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血禅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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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冲天，烟雾弥漫。
祝浔赶到的时候，陈虞渊的影卫们正试图从面前燃烧的植被中找出一条可以前进的道路。也许称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苏式园林里树多，水也不少，池塘离得并不远，所以影卫们一直没有放弃冲入火场的可能。
孟秋孟春与灰头土脸的仲春正在一旁搜查着一个刺客，看他衣着，与袭击墨斋的实属同一批。
“是他放的火？”祝浔走上前，那个刺客已经被卸去四肢和下巴，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侯爷？”孟春意外地抬头，似乎是想问他为何会过来，冷不丁视线落在他肩头，当即怔在了原地。
“这批刺客在墨斋附近也埋伏了，”祝浔这才意识到自己肩膀上中了两道流箭，在她们惊异的目光下不甚在意地折去了箭尾，询问道，“陈虞渊呢？”
“……”两个女影卫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祝浔瞧着仲春肩上的烟灰，又蹲下身抬起俘虏刺客的手臂，看了看那个被烫得血肉模糊的伤口。
“不会是……陈虞渊让你带着他从火场里出来，自己却还呆在里面？”祝浔拧起眉头看向仲春，“他疯了？！”
于是在祝浔压迫性的视线中，仲春完整地交代了陈虞渊本来逃出、却又因徐尾返身回去的奇葩行径，气得他直接跺着脚破口大骂。
火场里时间就是生命，活捉刺客、追捕徐尾，等到影卫依照他的意思将人带出，想要再回去救人，倒塌的树木已经燃起熊熊火焰，完全阻断了去路。并且按照如今的风势，等到扑灭火焰再进北院救人，怕是尸体都能飞灰了。
祝浔一边骂一边环视四周，忽然注意到了影卫们取水的池子。
上一世祝萝、夏元与李安接连死后，他一气之下潜入府衙，将徐尾姚集等人尽数斩首。院子里守卫森严，当时他不得已躲入了水池，意外发现这几个池子底下是连通的。
是了，说不定这个池子就能过去！
打定了主意，祝浔脱下外袍披在身上，用血禅缠着腰带，将□□牢牢固定在腰间。
“侯爷！”孟秋率先注意到他的动作，随着她喊出声，所有的影卫都齐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回头来。
“信得过我，就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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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舌沿着风势妖艳起舞，像是巨大的野兽，将除了灼痛以外的所有感官都吞噬殆尽。
陈虞渊用牙尖抵着舌头，试图用仅有的疼痛覆盖去大脑里的混沌，可直到口中逐渐蔓起铁锈腥味，身体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迟钝下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视线落在那些刺客背后的池水上。
尽管火势凶猛，但至少在被这些刺客拦下之前，他们曾一度找到了水源，可惜却在眼跟前被拦下。
现下火焰已经淹没了他的左右和后方，仅剩还能过人的前方却齐齐拦着十余名黑衣刺客。仲秋拄着剑挡在他身前，勉强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其实陈虞渊知道，他也快撑不住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却没有余力动手，可再这么等下去，被烧死或窒息而亡也是迟早的了。
陈虞渊不害怕死，不过世界再重置一遍罢了，但本就对他行事颇有微词的国师多半不可能再放任他单独行动，他想救祝浔就更难了。
啧，麻烦。
火烟入肺，陈虞渊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视线被火光拉成了一道道残缺的光影。
他听见仲秋的喊声，听见对面刺客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听见了鬼使催命镰刀落下的声音。
——哗啦。
忽的，一阵细微的水声响起，在火舌吞食植被的滋滋烤声中并不明显，却仿佛久旱逢甘霖般润泽了被炙烤得空白的大脑。
陈虞渊抬起头，昏花的视野中只见一道人影冲出水池，一脚踹飞了为首的那刺客。刺客们早也被火焰燃烧得神志不清，反应迟钝，连着被打倒五六个队友之后才想起来反抗。
可随即更多的黑影从水池中蹿出，飞快地将那些人制服在地。被火焰吞没得仅剩方寸的地方里忽然喧哗起来，陈虞渊昏昏沉沉的，只感觉最先飞出的那人冲了过来，沁凉的水汽涌入鼻腔，熄灭了火烟的灼热感。
“陈虞渊！”
对方的呼唤应该是焦急的，但陈虞渊听着却很遥远，下一刻天旋地转、脚下一轻，再之后冰凉的水就彻底包裹了全身。
“咳咳咳——”陈虞渊呛了两口水，浮上水池擦了把脸，意识逐渐回笼，才察觉刚刚这人把他扛在肩上跳进了池子里，也不管他被晃得头晕眼花。
搞什么，明明之前他昏过去的时候自己还是抱着他的，会不会温柔一点啊。
陈虞渊心里刚腹诽完，肩膀被抓着一转，身体被巨大的力道向后按去，后腰直直地冲在岸边凸起的石头上，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诶！没事吧！活着没？！”
“没被火烧死，要先被你撞死了……”陈虞渊有气无力地推了他一把，“祝大爷，不好好在墨斋呆着过来干嘛？”
“不过来等着给你收尸啊！”祝浔狠狠瞪着他，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这里危险，出去再说，会凫水吗？”
“不会。”陈虞渊张口就答，软绵绵地趴在他肩膀上，“背我出去，我没力气了。”
“信你的鬼。”
“别介啊，夏元脚伤都快好了你还背他呢，我都这样了你也不可怜可怜我。”
“……”
突然沉默下来的气氛让陈虞渊意识到自己似乎失言了，被水冲淡的血腥味儿涌上鼻尖，他才发现祝浔的肩膀上还埋着两个箭头。
“夏元是……出了什么事么？”陈虞渊赶紧松开了他。
祝浔摇了摇头，伸手牵住了他。
“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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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很安静。
没有头昏脑胀的滋滋火烤，没有令人厌烦的算计诡计，甚至连心底那份已死的暗恋，都仿佛因为这仅仅只有两人存在的水底世界而渐渐复苏。
陈虞渊以为自己与祝浔再无可能，却没想到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以这种俗套的英雄救美套路再见。
不可能是喜欢吧……还是因为愧疚？或者墨斋又出事了？
他看着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这么想着，祝萝送给他的红绳在模糊的视野中跳动，忽的毫无征兆地散开了。
按照迷信的说法，这是不详的征兆。
陈虞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过身去追断成两截的红绳，可祝浔狠狠地将他往身边拉了一把，他只追到了一根。
哈哈，祝浔又在瞪他，要是能说话估计又是骂一句疯子。
陈虞渊看着对方愤怒又紧张的神情，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笑，但肺实在憋得太疼了，窒息的痛楚渐渐剥夺了所有的知觉。
没骗人，陈虞渊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旱鸭子，能憋这么久气实属天赋异禀了。
一股粗糙却温暖的力道环绕着他的身躯，用力得几乎要将骨头揉碎。最后一丝清明之中，他看到的是祝浔无限放大的脸，焦虑得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像是只好可爱的团雀。
——诶，真是没出息，喜欢一个人真是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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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知道陈虞渊是真的不会水。
你丫的不是挺能的么，天上没有地上有的，怎么是个旱鸭子呢！？
所幸以前跟着父亲的军医学了不少急救的知识，祝浔把陈虞渊在地上平放，抬起下颚确认他嘴里没有异物之后，依照记忆里的步骤嘴对嘴吹起气来。
好像是，吹两口气再按多少下来着……他娘的，早知道以前就好好听课了！
不过好在陈虞渊呛得水不多，在他犹豫着还要不要吹下去的档口便吐出了水，他撑开眼皮，失焦无神的眼瞳在祝浔脸上停留片刻，又陷入了昏迷。
祝浔吓了一跳，俯下身仔细查看，至少呼吸是平稳了。只是身上有些刀伤，腿上还被烫了一大块，多半是又痛又累睡死了过去。
“他娘的……真是个疯子……”祝浔摸了摸一脑门的汗，仿佛刚刚经历生死时速的是自己一样。
“小王爷……呃，侯爷？”仲秋身上的伤口更多，一步一渗血地拖了个人过来，“徐尾怎么办？”
“你怎么还把徐尾捞出来了？！”祝浔瞪大了眼。
“小王爷给了钱嘛，”仲秋挤了挤眼，“不过我感觉他也是拿钱办事，不清楚什么。”
徐尾要是在陈志舟手下身处要职，上一世也不会这么随便就被杀了，这件事他也没告诉过陈虞渊。
“我、我可以给你们当牛做马，指证陈志舟！”徐尾蠕动着肥硕的身躯扑在地上，他身上不知道被剐了几块肉，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竟还清醒已实属不易。
“你指证有什么用，证据都没了。”祝浔低下头看着他。
“侯爷，侯爷救救我吧，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以前我有眼不识珠，相信侯爷一定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的对吧……”他往前膝行了几步，艰难卑微地吞吐着字句。
祝浔笑了，在他沾满血腥的手指要碰到鞋尖之时故意往后退了半步，看着他无力的手指扑空在地上，慢慢地踩了上去。
“为什么我不会计较？”
前世与此生的画面在脑海里飞快地流转，祝萝的惨死、无尽的屈辱与不公、下贱到泥土里的哀求、方才夕阳从少年染血脸上消逝的片刻，最后定格在陈虞渊在水下最后露出的笑容。
“为什么我不会计较呢？”他眯起眼睛看着徐尾痛苦到狰狞的脸，低哑地笑出了声，“在山城耀武扬威了一辈子，却在最后被曾经最看不起的人踩在脚底、如同蝼蚁一般死去，这种感觉……岂不是特别好？”
“啊……我、我……”
祝浔松开他的手指，鞋尖顶在他被刀剐过的腰侧，一点点往皮肉的深处碾去。痛苦的嚎叫登时蔓延了整个天空，可对祝浔来说，这是月夜下最好的助兴曲了。
“这是替萝萝的、替夏元的、替李安的、替陈虞渊的……诶呀，怎么没声音了。”祝浔将他的身体踢得翻转过来，徐尾的脸定格在了目眦欲裂的痛苦中，再也不动了。
在痛苦中死去，这是徐尾最好的归宿了吧。
祝浔在泥地上蹭了蹭鞋，越蹭越脏，想了想，还是把这双晦气的鞋扔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血禅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