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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血禅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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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浔把陈虞渊抱回墨斋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扒了他那一身湿衣服,擦干了,就留一条亵裤给他塞进了被窝,又问影卫讨了药膏给他涂上。

      不知是累的还是烧的,陈虞渊一直都没有醒,乖巧地任凭他摆弄。可从始至终,他都没松开攥着红绳的手。

      祝浔坐在他床边端详了片刻,觉得他不开口的时候真的很像话本子里那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他眉眼的线条很柔软,皮肤白皙细腻,让他莫名联想到了晴天空中蓬松柔软的云、和云后透出的那股闪烁温暖的阳光。恢复了血气的唇色也逐渐红润起来,不似他刚刚从水里捞出来那么惨白,在烛光下泛着剔透的水光。

      ……

      怎么一个大男人,嘴唇这么软,还湿润润的。

      祝浔跟触电了一样缩回手指,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刚刚把人从水里捞起来,吹气的时候还不小心舔到了。

      ……

      !!!

      舔到了!

      吹气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紧张,完全没想到这茬。祝浔把脸埋在手里,后悔自己的记性怎么在这时候这么清晰又细致。

      “祝浔?好了没?”李安的敲门从外响起,男人探进头来,拧了拧眉,“快去换衣服,会着凉的。”

      “这就去!”祝浔风一般地跑走了。

      在李安的强烈要求之下,祝浔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裳,等从浴桶里爬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他在院子里倒空了浴桶的水,见祝萝还托着腮坐在廊下。

      月光自她头顶倾泻而下,照亮了被简单收拾过的庭院。血水多打几遍水就能冲淡,可箭孔和角落里的白布却没那么容易抹掉,在夜色里显眼地招摇着。

      让李安先去休息之后,祝浔倒了两杯热茶,与小妹并肩坐到了一处。

      他早已习惯了杀伐和死亡,但对于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祝萝来说,夏元的离去应该是此生都无法磨灭的阴影。

      “阿兄,”少女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却没有喝,“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怎么说这个呢?”

      “因为我是女孩子,因为我年纪小,因为我是阿兄唯一的妹妹,所以我一直被保护着长到了这么大。”祝萝望着头顶的月亮,眼神没有聚焦,“但直到现在,我发现我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祝浔抿茶的动作顿在了一半。

      “夏元死了啊!不会再回来了啊!”祝萝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她猛地站起身,手上的水杯打翻在地,“如果不是我擅自走到箭雨中,阿兄和李哥就不用掩护我,夏元就不会为阿兄挡箭而死!”

      祝浔将茶放在一边,也站起身,将她颤抖的身体拥入怀中。

      “死者不复生,责怪自己也无济于事,”他揉着祝萝的发顶,希望能排遣她心中的痛苦,“他活着的话,也不希望你这样。”

      “不要说这些漂亮话安慰我了,既然我因为被保护着活下来了,那就应该对得起这份重量。”祝萝轻轻推开他的怀抱,执拗地抬起头看着他,“阿兄,我们要为他复仇。”

      “以前的话可能会有些困难,但现在袁哥愿意帮我们,便是多了一份绝佳助力。”祝萝滔滔不绝起来,“而且光徐尾一人便能闹得这么大,定然是有真料在其中,顺藤摸瓜一定能查到什么……”

      她顿了顿,眼瞳里的清澈被黑暗渐渐吞噬,“义王、还有他身后的杨家,必须得死。”

      祝浔愣了片刻,祝萝从小到大都是柔软可爱的,他没想过能从她嘴里听到这些词语。

      “很危险的,他是义王。”他提醒着。

      “我敢,我也愿意。”祝萝黑暗的瞳孔里透出些崎岖的光泽,“你不敢吗?”

      看着少女略显稚嫩的脸庞,祝浔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固执、重情,不会因为故人的离去消沉太久,却执着地一直背负着那些过去走入深渊,至死方休。

      他们一母同胞,在各种方面……都相似得出奇。

      “好。”祝浔拍了拍她的肩,“但不要冲动,听阿兄的话,可以吗?”

      他陷入复仇泥沼的时候缺了一盏灯,现在他想做这一盏灯,至少将祝萝引到康庄大道上去。

      祝萝用力地点了点头。

      夜已经太深,祝浔将她赶回屋里睡觉。月光被隐没在云层之后,庭院里只剩下阴影,祝浔望着她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她竟如此适合黑暗,眼一眨,人就不见了。

      他心下没由地一慌,直到少女从门缝里探出头,“阿兄,晚安。”

      “……晚安。”

      -

      大火持续烧了一整夜,靠得近的几家铺子也被殃及池鱼,其中便包括洛卿卿那家医馆。徐尾一家老小连同家仆无一幸免,那些可作物证的账目自然也消失得灰飞烟灭。

      纵火与袭击墨斋的刺客属同一批,尽管陈虞渊的影卫活捉了三个,但这些人早已视死如归,不肯吐露半个字,审讯因而进行得并不顺利。

      夏元没有家人在世,尸身只得由李安和祝萝代为火葬,骨灰被洒在了夏元生前住的窗下,随风散去。二人同时也在墨斋的后院为他立了个碑,墓志铭是祝萝一笔一画认真雕刻的。

      陈虞渊第二日凌晨发起了低烧,而洛卿卿离开后的山城又找不到一个好大夫,影卫们只能连夜从邻镇搬来个大夫,直到两天后陈虞渊退烧,众人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下午祝浔去送药的时候,陈虞渊已经彻底醒转,倚在床头拨弄着镜子模样的东西。

      祝浔第二次见到那东西,想问那是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陈虞渊就把镜子收了起来。

      “哎……我睡了多久啊?”陈虞渊张嘴打了个哈欠,“怎么感觉还是这么困。”

      “十八个时辰了!再睡下去你可以别醒了!”祝浔提到这个就来气,把药碗在床头重重一磕,“属秤砣的你就直说啊,下了水昏过去算怎么回事?”

      陈虞渊委屈地眨眨眼,“我说了啊……”

      祝浔:“……”

      好像确实是。

      但他没信来着。

      “那你不会水,还去抓我那根绳子干嘛!”

      “你不是很宝贝吗?”

      “我、我——大夫还说你精气亏损,操劳过度,缺乏睡眠,”祝浔一时语塞,更生气了,用力拍了一把床板,“晚上不睡觉,着火不跑路,物证是假的不能用还瞒着我,怎么着,觉得自己很帅?”

      陈虞渊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我答应你要为镇远侯洗清冤屈的么。”

      “那也没必要查到快没命吧!?”祝浔觉得匪夷所思。

      “不白之冤会寒了将士贤良的心,有害社稷朝廷。”

      “……”祝浔嘴角抽了抽,“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我一定不去救你。”

      陈虞渊眨了眨眼,“咦——我这个小王爷有这么不靠谱么。”

      “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帮我,”祝浔哼了一声,靠在窗边,故意侧过脸不去看他,“你之前说你喜欢男人,还、还是我这种长相的,所以我以前觉得,你大约是把我当猫猫狗狗那种了。”

      “……”陈虞渊陷入了罕见地失语,他那么久之前气疯了说的话怎么还被拿出来鞭尸了。

      “但现在我感觉又不是……”祝浔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他之前之所以没有完全信得过陈虞渊,都是因为他们之间地位差距悬殊。陈虞渊给予他的都是他动动嘴皮子、弯弯手指就能降下的恩惠,这种恩惠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不敢太过笃信。

      可如今陈虞渊几乎快死在他眼前,他才明白对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做得比他能看到的还要多。他不是在施恩,他是发自真心地伸以援手。

      感情上早已偏心于他,理智上最后一条底线也被击穿,祝浔失去了所有把他推走的理由。

      “为什么不是?”陈虞渊忽然反问。

      “谁会为救一条狗而差点死掉啊?”

      陈虞渊指着自己。

      “???”

      “真人真事,我死过一次,就是为了救一条狗。”

      祝浔傻了,“……啊?”

      “有些人活得太无聊了,就算仅仅是一条狗,也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乐趣。”

      “你习以为常的东西恰恰是有些人得不到的,”陈虞渊眯起眼,向后靠在床头,“高深宫闱之中,每个人都在为今日的算计庸庸碌碌,端起伪善的笑容背后是永远猜不透的人心,你身边那些真切炽热的情感是可望不可及的奢求。”

      “……所以当我想利用你的时候,你才会那么生气吗?”

      陈虞渊带着怨气扫他一眼,“明明你对别人都很好嘛。”

      祝浔一是语塞,心弦却莫名被这一瞥拨动了,震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排山倒海的共鸣几乎要将他掩埋。

      他摸了摸鼻子,努力将自己的视线钉在他之外的地方。

      “所以以后要不要一起。”

      “……”

      视线落了过来,他觉得自己被注视的那半边侧脸隐隐发烫,心中疯狂的悸动却告诉大脑,他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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