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死鱼眼》杨西陵

3、003

　　出租车飞快地向城区驶去。

　　坂田银时缩在后座，云里雾里地搞不清现下的状况——
　　他只不过偷吃了墓主人的一个馒头，就被人家女儿逮住后押上了车？是要扭送进局子吗？“万事屋”是警察局的别称？

　　他拿余光打量了一眼旁边的夏诺。
　　女孩靠着窗户，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随着车身的晃动在点豆子，似乎已经打盹了好一会。

　　算了。
　　坂田银时收回目光。
　　自己什么阵仗没见过？局子进就进吧，这条命丢了就丢了吧。

　　他打开七迁屋的纸袋，拈了一个馒头津津有味吃起来。

　　---
　　坂田银时无处可去，对方的追捕和围剿实在太狠了，铺天盖地织了一张网，不给他留半点活路。

　　他实在没力气跑了，走投无路之下闯进了郊区的一个墓园。
　　眼见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雨，就找了一个树木茂密的角落，打算歇上几个钟头，等体力恢复再寻出路。

　　坂田银时隐在树干后面小憩，但耳朵时时支棱着，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也能及时抽身和躲避。
　　好在，这个墓园虽然规模很大，但来拜谒的人着实很少，从天亮到中午，除了里面的工作人员日常巡查，没见着其他人影。

　　歇够了，坂田银时刚准备离开，就听见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扒开低矮的灌木丛看过去。
　　看到了一个女孩。

　　女孩拜谒的墓碑离坂田银时藏身的地方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听力极好，隐隐约约能听到女孩在说“父亲母亲”，加上碑上有一对年轻男女的照片，应该是一家三口。

　　坂田银时眯着眼睛看过去，大致辨出了碑上刻着的逝世时间。
　　再比着女孩年轻的脸庞，他想：还很小就没了父母，是个可怜儿。

　　女孩放下一束鲜花，接着是一个看起来包装精美的纸袋。
　　恰逢一阵风起，从女孩的方向刮过来，坂田银时嗅嗅鼻子，闻见了风里夹杂的食物的香味。

　　“咕咕咕——”
　　下一秒，肚子不争气地响起了交响曲。

　　“闻起来甜滋滋的，”坂田银时抻长脖子看过去，“袋子里是什么好吃的？”
　　无奈离得远，实在看不清是什么。

　　百无聊赖，肚子又饿得咕咕直叫，坂田银时只得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
　　能做什么呢......

　　偷看那个女孩。

　　那是个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人的女孩，臃肿的外套也遮不住她的好身材，往那一站，亭亭玉立又娉娉婷婷。
　　女孩绕到墓碑后面擦拭碑身，在坂田银时的视线里露出了侧脸......

　　“猜的没错，是个美女。”坂田银时嘀咕道。

　　过了不久，雷鸣响彻天空，女孩走了。
　　她的身影才消失在拐角处，坂田银时就从灌木丛后面走了出来。
　　他太过好奇纸袋子里装了什么，真的太香了，本来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又被勾出食欲，感觉自己这会能吞下一整头牛。

　　坂田银时拿起袋子，里面躺着一堆馒头。
　　香，很香。
　　他喉结动了动，咽下一团口水。

　　“那个，”坂田银时看向墓碑上的祭文，知晓了墓主人的姓氏，“朽木先生，我可以吃一个你的馒头吗？”

　　照片上的朽木白哉面容英俊，嘴角一抹笑。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同意了。”坂田银时把手在破破烂烂的浴衣上用力擦了擦，从袋子里拈出一个馒头咬了一小口。

　　软乎乎的很好吃。
　　坂田银时又咬了一口，他朝墓碑扬了扬纸袋：“很好吃，谢谢朽木先生的款待。我只拿一个，剩下的还给您放回去......咦，雨伞？”

　　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静静地卧在墓碑旁边的地上。

　　是那个女孩的伞。
　　坂田银时记得是她带过来的。

　　他捡起伞，拍掉上面沾上的碎土，抬头看天：“马上就要下雨了，没带伞，要淋回家了。”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坂田银时赶紧放下手里的纸袋，一个闪身钻回到灌木丛后面。
　　哎？他傻了眼——

　　一只手攥着吃剩下的大半个馒头，一只手拎着一把雨伞。

　　待脚步声愈发走近，坂田银时从灌木丛的缝隙看过去。
　　是方才那个女孩，她又回来了。

　　坂田银时懊恼地叹着气：
　　人家去而复返肯定是来找雨伞的，可伞在自己手里啊，她哪里能找得到？

　　对面的女孩并没有围着墓碑四处转悠找失踪的雨伞，只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仰脸看向天空。

　　她在干什么？
　　等雨来吗？
　　坂田银时正纳闷着，一片白色的絮状物飘到他面前。

　　接着，更多的白色从天上落下来，飘飘洒洒。
　　他定睛一看，是雪花。

　　下雪了。

　　这场雪来得很快，眨眼的工夫就从小雪花进化成了大雪片，越下越快，越下越密集。
　　身前的灌木丛顶端已经丝毫看不到绿色叶片了，覆盖上了薄薄一层雪。

　　对面的女孩还是静静地站在那。
　　她的头上、肩上都是雪花，黑色的外套白了一半。

　　坂田银时手里的大半个馒头早没了热气，但香味一点没消失，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刺激他的嗅觉和味蕾。

　　他望着馒头，又去看女孩，然后砸了砸嘴：“吃了人家的馒头，总得给人家做点什么，那就去给他女儿撑伞吧。”
　　坂田银时起身，长腿一跨，出了灌木丛。

　　---
　　“客人，”司机停住车，“万事屋到了。”

　　夏诺靠着车窗，睡得很沉。

　　司机见她没反应，只得又喊一遍：“客人......”

　　坂田银时直接伸手推搡了夏诺一把：“醒醒。”

　　“嗯。”夏诺这回醒了，“干嘛？”

　　“到地方了，”坂田银时指着前座的司机，“该下车了。”

　　“哦。”夏诺抱着雨伞推开车门。

　　等出了出租车离了暖气，冷空气兜头浇了夏诺一身，她才一激灵：那个男人！

　　坂田银时关好车门，一偏头发现夏诺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睛都不带眨的！
　　四目相对，他不知怎的，竟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靠在车门上：“怎......怎么了？”

　　夏诺望着夹在她和车子间的坂田银时，指甲陷在掌心的肉里。
　　她想，我把这个男人带回来了。

　　她先是朝司机师傅挥挥手，然后一把钳住坂田银时的手腕，不发一言，直接把他往大楼里面拉！

　　万事屋公寓大楼位于银座附近，地理位置优越，热闹非凡，同时，房价也十分昂贵，毕竟寸土寸金。

　　夏诺刚一进去，大楼的工作人员就热情地迎上来，不等他们主动问候，夏诺就扔过来一张卡：“尽快帮我去买些这个男人穿得上的衣物，还有可口的食物送到我家，谢谢。”

　　两人刚上电梯，梯门还没完全合上，大厅里的工作人员就开始窃窃私语：

　　“夏诺小姐这是带男人回来了吗？是男朋友吗？”
　　“不一定，也可能只是牛郎。”
　　“对啊，像夏诺小姐这样的有钱人，肯定会找乐子的。”

　　按密码开门，把人推进去，再锁上门挂上保险链。
　　一气呵成。
　　夏诺做完以上这些，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坂田银时怀里还揣着七迁屋的馒头，他赤脚站在客厅中央，一边挠头一边看着夏诺。

　　她脱下外套，先是检查了暖气的温度，然后倒了一杯水递给坂田银时。

　　“给我的？”他问。
　　夏诺点头：“七迁屋的白玉馒头吃多了会干。”
　　坂田银时就接过去喝了一口。

　　夏诺引他坐到沙发上：“这个公寓有两室一厅，小是小了点，你先将就住着，回头我给你换个大些的。”

　　坂田银时刚想说话，就见夏诺往旁边走：“卫生间在这儿，你喝完水过来洗个澡，等出来时他们应该也买好衣服送过来了，要是他们买的衣服你不满意，一会我再带你出去逛逛。”

　　夏诺靠在卫生间门框上：“我不常住这里，很多生活用品都不全，沐浴露什么的都买的我喜欢的味道，你可能用不惯，你......”
　　话音戛然而止。

　　坂田银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把她抵在门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你想干什么？”

　　坂田银时高出夏诺一个头，加上她又没站直，所以只堪堪到他肩膀以下。

　　坂田银时褴褛的浴衣领口大开，露出里面一大片的皮肤。
　　夏诺平行的视线落在那处。

　　热乎乎的，和屋子里的暖气不同，这是人体的温度。
　　夏诺很想摸一把。

　　“一个合格的家主，”耳边适时地响起家庭教师的谆谆教诲，“不能只一味地控制和压抑自己内心的冲动，还要学会释放。”
　　“老师，”夏诺举手提问，“怎么释放？”
　　老师说：“遵循本能，直接去做。”

　　八字方针犹言在耳。
　　夏诺便遵循了本能，摸上去了。

　　如此，坂田银时的眼里有了温度，和情绪。
　　他不大的死鱼眼瞪到了极限，不甚明显的双眼皮被扯出了一道天堑......

　　夏诺抬眼去看他：“我分析一下你的处境，错了的话你吱个声。”

　　“你可能犯了事，也可能得罪了人，无家可归四处乱窜，看你灰头土脸的样子，应该持续好一阵了吧。你正面弄不过他们就只能逃，被追得身无分文衣不果腹，对吗？”

　　“......对。”坂田银时的声音响在他头顶。

　　“你无家可归，那就住我这儿。你身无分文，如你所见，我恰好有些闲钱，养你不成问题，至于你的敌人......”

　　“等会！”坂田银时蓦地打断夏诺，“你说什么！”

　　“我说，”夏诺重复道，“你无家可归......”

　　“不是这句！”坂田银时再次打断，“下一句！”

　　“你的敌人......”

　　“再上一句！”

　　夏诺耐心告罄：“到底哪一句？”

　　坂田银时只好：“你养我那句。”

　　“那句怎么了？”夏诺回想了一下，“你怀疑我没钱养你？”

　　坂田银时被她的反问给问噎住了，半晌没说话。

　　夏诺被他抵在门上，站的姿势不对，一条腿开始发麻，她推开坂田银时往沙发走去：“我没说大话，我给你算算我的资产，算完了就知道我能养得起你。”

　　坂田银时还站在门边上，他看着碎碎念的夏诺，抿了抿唇，忽然就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不用算了。”

　　夏诺不依：“要算。”

　　“我信你，”坂田银时对上夏诺倔强的眼神，“你能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