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死鱼眼》杨西陵

4、004

　　坂田银时进入淋浴间，打开了莲蓬头。
　　外面的夏诺坐在沙发上给登势婆婆打电话。

　　“婆婆，我刚刚接到‘武装侦探株式会社’的电话，他们社长邀请我晚上去参加酒宴，就在银座附近，那我晚上就不回别墅了，宴会结束就近在‘万事屋’休息。”

　　电话那头的登势婆婆：“你一个人你参加酒宴？要我过去陪你吗？”

　　“福泽谕吉社长的酒宴，他的为人您也清楚，最是正派了，”夏诺叫她放宽心，“而且，太宰治也在，他会送我回公寓的，不用担心。”

　　刚挂完电话，玄关处就传来了敲门声：“夏诺小姐，衣服和食物我们买回来了，请开门。”

　　“真是麻烦你们了，”夏诺开门从公寓管理人员手上接过银行卡和衣物，“谢谢。”

　　“这套西装应该很配您那位朋友，就是不知道尺码合不合，”其中一位说道，“要不您让那位先生试一下，我们在门外等着，如果尺码不合我们马上去店里调换。”

　　夏诺摆摆手：“他这会试不了，他在......”

　　卫生间靠近玄关，门口的他们隐隐约约能听见水流的声音。

　　两个工作人员相视片刻后均尴尬一笑，就差在脸上刻上“我懂”两个字：“那不打扰二位了。”

　　他们贴心地从外面把大门带上，然后边往电梯口走边小声议论：
　　“我就说吧，绝对是牛郎！”
　　“可不是，事前洗澡是他们那一行的规矩。”
　　“夏诺小姐出手可真大方，那一套西装赶上我大半年薪水了。”

　　夏诺刚把衣服和食物整理好，卫生间的门就开了，潮湿的雾气裹着只围了一条浴巾的男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她迎面扑来。

　　坂田银时裸着上身，水滴顺着他湿漉漉的银发往下滴，划过他肌肉结实的胸膛和腹部，最后消失在系得松松垮垮的浴巾里面。

　　轰。
　　一阵热气瞬间从夏诺脖颈处升起，眨眼间就逆流而上，席卷了她大半个脸颊。

　　——朽木家的小继承人活了十九年，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青春期时，登势婆婆语重心长教导她：“男人，只会影响你拔剑......哦不，是管理家族的速度和效率，不必太过亲近他们。”
　　夏诺不解，就问：“父亲也是男人啊。”

　　“不一样，”登势婆婆翘着兰花指，轻蔑地指着车窗外嬉笑而过的一群男高中生，“你父亲是家主，不可与普通男人混为一谈，他们不配。你要记住，男人会用美色来引诱你，他们除了那一身皮囊外一无所有，所以，不能被迷惑。”

　　我姓朽木，我的父亲是最优秀的家主白哉，我要成为像父亲那样的......
　　“你干什么？”夏诺默念到一半，余光瞄到对方的靠近，登时如临大敌，“不要过来！”

　　“啊？哦，”坂田银时被她吼得一激灵，听话地站在原地，“我就是想问问你，有多余的毛巾吗，我要擦头发。”

　　“有，”夏诺偏过头去不看他，“我给你拿。”
　　她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新毛巾，然后高高举着它遮住自己的视线，慢慢向坂田银时走过去。

　　因为有毛巾遮挡，她瞧不见路，哐里哐当就撞上了茶几的锐角。
　　“嘶——”
　　疼得当即倒抽一口气。

　　夏诺疼得失了劲，腿一软扶着茶几半跪下来。
　　旁边的坂田银时伸手就要扶她......

　　“别动、后退、站好！”
　　夏诺命令三连。

　　坂田银时只得弯腰捡起摔在地上的毛巾，讪讪地退到玄关处。

　　夏诺挣扎着站起来，指着沙发上的西装：“把衣服穿好，我先回房间了。你穿好喊一声，我再出来。”

　　“不能被迷惑，不能......”夏诺在心里背诵静心咒，忙不迭闪身进主卧，然后“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客厅里，只剩下一脸茫然的坂田银时，他实在想不通夏诺怎么忽然间反应这么大，避自己犹如避蛇蝎。
　　不是才说要养他的吗？

　　怔了一会后，坂田银时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向自己布满伤疤的胸膛：“吓着她了？以为我是整天喊打喊杀的□□？”
　　继而又攥着毛巾自嘲道：“我这种人，比□□还叫人避之不及。”

　　房间里的夏诺，盯着手机通讯录里“四枫院舅妈”的电话号码，犹豫要不要打过去。
　　要告诉她和舅舅，我遇到了那个预言里的男人吗？

　　透过占据了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夏诺看到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好像被披上了一层洁白的头纱，静静地立于苍穹之下。

　　登势婆婆的短息跳了出来：
　　【不要喝酒，不要被搭讪。】

　　夏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这行字，苦笑了一声：婆婆要是知道我堂而皇之带了个陌生男人回来，还把他藏在万事屋，会不会举着花圃里的锄头上门砍人？

　　她托着腮帮子对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十九年来，这是第一次干这么离经叛道的事吧？摸着良心悄悄说一句，还是挺刺激的。

　　夏诺回想起之前在聚会上，太宰治晃着杯子里的红酒杯，附在她耳边蛊惑道：“循规蹈矩地活着，累吗？”
　　接着又把她手里的橙汁换成红酒，“你是夏诺，会吐气会说话，是活生生的人，不要把自己活成‘朽木家的继承人’，摘掉那个标签，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

　　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
　　怎么活？

　　没等夏诺冥思苦想出答案，房门就被敲了“咚咚咚”三声：“我换好衣服了。”

　　夏诺还沉浸在高深的哲学问题里，心不在焉地打开房门：“衣服还合身吗，要不要换？”

　　半秒钟之后，她一只手僵在门把手上，使劲眨了眨眼：额，谁能告诉我，面前这个帅到我无法用文字形容的男人是谁？

　　夏诺不是世面见得少，也不是没见过几个长得帅的男人，相反，她身边的几乎全都是人类高质量男性。

　　譬如太宰治。
　　他是在国际上享誉盛名的大导演，商业电影、文艺电影，通通都信手拈来，在这一领域的成就用前无古人四个字来形容半点不夸张。
　　这家伙还是个不打折扣的大帅哥。
　　生了一双桃花眼，往那一站，眼波流转顾盼生姿，万千情愫全在那两只瞳孔里了。
　　身材修长，长款风衣一套，就是一副会动的画报，每每露面都引得无数小姑娘尖叫连连。

　　可夏诺对他就是不感冒。
　　他曾无数次深情款款凝视夏诺：“美丽的女孩，要不要跟我一起殉情？”
　　“看。”夏诺指着自己的脑袋。
　　“看什么？”
　　“看我的白眼啊，”她笑眯眯地，“已经翻到了天灵盖上。”

　　夏诺一动不动地盯着坂田银时看。
　　细细打量的话，其实这家伙五官都很普通，尤其那双死鱼眼，面无表情垂下眼眸时，里面半点神采都没有，死气沉沉的，可......

　　可当它们组合在一块儿，就有了质的飞跃，怎么看怎么显眼，怎么看怎么吸睛，勾得人不舍得挪开视线。
　　再加上这么一身仿佛量体剪裁的西装，简直、简直就是......

　　人间尤物。

　　这四个字掷地有声地从夏诺脑子里蹦出来。

　　不行，我要稳住。
　　到底是朽木家的现任当家，夏诺还是勉勉强强抵挡住了这波强大的美色攻击，她定了心神，目光在坂田银时身上游走了两秒，才若无其事地说道：“还行，还算合身。”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坂田银时大开的衬衫领口上。
　　暗自大怒：为什么不系好扣子？这不是明摆着来诱惑我吗？耍什么流氓！

　　“这个，”坂田银时递过来一根黑色带子，“你会弄吗？”

　　哦，原来这家伙不会打领带啊。
　　不是故意的，我误会他了。
　　夏诺接过领带：“我会。”

　　坂田银时听完，自然地弯下腰，上半身稍稍往前倾，凑到夏诺面前。

　　夏诺刚理好领带，一抬眼，就看见一张被放大了数倍的脸。
　　近在眼前，咫尺之距。

　　“你......”她闻见了那股熟悉的凛冬霜雪的气息。

　　他们用了一样的沐浴露。
　　身上有着相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