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星尘_生死》弱水行程

6、第二章 两个月亮

　　远处偶尔传来沉闷的落水声，我想那是有果子落入水中了。
　　竭尽全力搜索着远处，希望能看见一个跳跃的身影，可终究一无所获。
　　想着这陌生的地方，孤独和恐惧感异常强烈，泪水慢慢的流下来，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我是被果子落水的声音惊醒，醒来时，天色已经变暗，趁着天还没有黑，将周围能摘下的青果都收集起来，放在树杈一个凹陷的小坑中。

　　总共有八个，看着这八个果子，轻轻叹了口气。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我还没有回过神，身体就飞了起来，是“泰山”。
　　我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看着身后的树木远去，我们越荡越高，太阳已经消失，天边洒落着星星，还有月亮。
　　是两个月亮。

　　回到树洞屋后，我震惊的站在门口望着天空，此时的我已全身麻木。
　　两个月亮？怎么会有两个月亮？

　　我的嘴大张着，整个人呆站在门口。“泰山”见我望着远处，也随目光看去，除了风中摇曳的树林，什么也没有。
　　他摘下腰间挂着的小水袋，碰了碰我的胳膊，我没有反应过来，他又叫道：“萧平。”
　　转头看着他，我茫然的问：“这是哪？”

　　很快意识到他根本听不懂我说的话，看着他递给我的水袋，我木然的接了过来。
　　水袋颜色乌黑，外形像一个巨大的水滴，头部坚硬，其他地方摸起来柔软的像皮肤，上面有一些手绘的浅色花纹，顶部是一个用绳子连接的木塞，绳子上绑着个圆环状物件，仔细一看应该是某种挂扣。
　　慢慢将里面的饮料喝完，味道与我昏迷时喝的饮料类似。

　　我将空了的水袋还给他，他看上去很高兴，将水袋挂在了腰间，嘴里说着奇怪的语言，指了指自己，重复说着：
　　“同同山”。音调很怪，带着很重的鼻音。
　　反复了几次，我只是疑惑的看着，他变得有些急躁，指了指我，嘴里说道：“萧平”
　　又指着自己，说：“同同山。”
　　连续说了三次，我突然意识到，他在说自己的名字。
　　我跟着说道：“同同山。”
　　他猛地一拍手，开心的笑起来，然后摆了摆手，转身回到屋角的草堆上，躺下睡了，很快树屋内就只剩轻微的呼吸声。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看样子他也很累，这一刻，我觉的自己在他眼中可能很笨，教了这么长时间，我才会说他的名字。
　　转头看着门外，心又黯然下来，月亮爬上了树梢，是两个一模一样的月亮。

　　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喜欢漫无边际的幻想，也许正因为这样，才会梦到如此奇异的场景。
　　尽管我的毛孔中渗透着风的凉意，我仍然相信这一切仅仅是梦，而我应该还在地球的某个小农家院内睡觉。这树屋，这森林，这月亮，还有这个屋内正睡着的人，都应该是我睡梦中的幻影。
　　可是，这个梦太长，太真实，真实的让人害怕，真实的让我迫切想醒来，我应该醒来，必须醒来。

　　爬上床头，闭上眼睛，心里开始默念，希望在我再次睁眼时，能看见熟悉的床榻，熟悉的阳光，就这样慢慢睡着了，我想我是在梦中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空中那潮潮的湿气没有改变。我听见房中有动静，睁开眼睛，天仍然没亮。
　　此时“泰山”已走到门口，他抓起一个藤条荡到了对面的树上，蹲在树杈上一动不动。
　　他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很渺小，我此时睡意全消，跳下床，想看清他在干什么。
　　他蹲在那仍然不动，过了一会儿，似乎是从旁边摘了树叶下来，看到他后面的动作，所有的血都冲向脑门，我尴尬的转身回到床上。
　　懊恼的同时也在不断的宽慰自己：是的，我们都是人，是人都要解决问题，是人都知道怎样解决问题，人住树上就知道树上怎么解决问题，没有什么大不了，没看到，也不用看，反正每个人都一样，反正我也没看清，反正我以后也不会看，反正——我也要这样。
　　想到这，突然感觉肚子开始不舒服，我捂着肚子，猛地坐了起来。

　　“泰山”站在门口，显然是刚回来，见我捂着肚子，愣了一下，嘴里发出“呀呀”声，又指了指外面，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一把抱起我，走出门口，抓起藤条荡到附近的树叉上，把我放下后，他就返回了树屋。
　　真的很聪明，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洞屋时，我忍不住想。
　　而人总是要解决问题的，无论情形多糟糕，无论周围有多空旷，无论现在站的有多高，无论天上有几个月亮。

　　“泰山”将我接回树洞屋后，倒头就在草垛上睡着了，而我则非常清醒，没有丝毫睡意，坐在门口，百无聊赖的开始数天上有多少颗星星。
　　这是第一次认真思索自己的处境。
　　我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在龙池国家公园里睡觉。我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也阻止自己去思考，只以为这是一场不应存在的梦。
　　可这些树，这夜空，这空气中的潮气和屋内微微的呼吸声，一次次提醒着我这不是梦境。
　　抬胳膊时，能感觉到右肩的疼痛，坐在这里时，能感觉到这树皮一样的衣服在折磨着我的后背，一切是真实的，不论我是否接受。
　　但无论如何，天上两个月亮的现实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能回家么？

　　第一个清醒的夜晚从今天开始，借着月色，我用指甲在门边上划了个“1”字。
　　人在陌生的环境往往对时间很敏感，在门边上划上“3”时，意识到这里的白天和黑夜都很长，因为我总是在半夜醒来，白天当太阳还没有超过树梢时，我又总是抑制不住的想睡觉，醒来后，太阳刚过头顶。

　　“泰山”每天很早就不见人影，直到月亮出来才见到他回来，但我知道他白天肯定回来过。
　　正午在我睡醒后，总可以看见一个小水袋挂在门口，里面装着我并不陌生的液体，每次喝完这个液体时，整天都不会再觉着饥饿，肩膀上的疼痛也在慢慢消失。
　　白天，这小小的屋子完全是我一个人的世界，听着远处的风声，看着脚下望不到尽头的绿色，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这是一片广袤的绿色森林，清晨森林中升起团团云雾，脚下的绿色在云海中变得若影若现。
　　站在这里，如果不是看到附近也有不少高入云层的大树，我都无法想象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高大的树木。

　　在这里八天后，一直没有看见“泰山”的同类，也没有看见空中飞过鸟类或其他生物，我的活动范围被局限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
　　从我在门边记录日期开始，恐高症也消失了，我可以坐在门边，任由双脚悬落在空中。
　　随手摘个藤蔓上的小叶子，轻轻松手，微笑着看着它随风慢慢飘落，偶尔会想，如果跟叶片一起飘落，会是什么感觉。
　　当微风吹来时，会禁不住的思念家乡和亲人，每当这时，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第十天，“泰山”开始将一种白色的小果子带回屋里，甚至还带回了一些黄色的小野花，摆在屋内的那些木制容器很快被装满。
　　他也不再早出晚归，而是时不时的抓起一把小果子塞在嘴里，然后拍着肚皮躺在草垛上嚼起来，看上去满足而惬意。
　　见我盯着他，“泰山“会咧嘴笑起来，然后指着那装满果子的木桶，做了一个往嘴里丢的动作，我知道他在示意我吃这个果子。

　　从桶里拿了一个果子，放到了嘴里，嘴里立即蔓延起巨大的苦味。
　　在这一刻，我觉的舌头都要麻木了，胃里似乎有东西在强烈翻滚。
　　我哇的一声吐出嘴里的东西，跑到门口，干呕起来。
　　等我转过头，”泰山“已站在身后，疑惑的看着我。
　　我抱歉的对他笑了一笑。
　　他似乎明白过来，将挂在门边上的小水袋取下来，递给了我，同时一副非常遗憾的表情，嘴里还不停嘟囔着，继续回草垛上大嚼果子。
　　我迫不及待的将水袋里的饮料喝完，虽说这饮料略带苦味，但比起那果子的味道，可算是琼浆蜜露了。

　　看着“泰山”的嘴一张一合，听着果子被咬碎时发出的咔咔声。我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饮料可以止饿，看似营养也高，可毕竟是饮料。
　　我开始想念咀嚼的感觉，想念菜的香味，想念肚子吃饱的满足感，口水开始在嘴里泛滥，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想起自己并不是一个对吃挑剔的人，来到这个陌生地方后，对生活几乎也放弃了希望，但现在我竟然想找个地方做饭炒菜。
　　人的欲望呀，想到这，不禁大笑起来。

　　“泰山”听到我的笑声，很是惊异，嘴巴大张着，两个果子从嘴里掉出来。
　　看着他傻愣愣的表情，我笑的更大声了。
　　他见我望着他不停的笑，一下子跳起来，手无足措的摸起自己的前胸后背，还摸了摸自己的脸和头发，最后对着我傻呵呵的咧起嘴。
　　我则笑得直不起身。

　　“泰山，你真太可笑了，呵呵，受不了了，你怎么这么可爱，哈哈，其实，我没有笑你，对了，应该叫你同同山”
　　“同同山，这名字也够搞笑，哈哈——” 整个人笑趴在床边。
　　“可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什么鬼地方！什么鬼地方！”
　　压抑已久的绝望和悲伤也随之而来。
　　我开始止不住地大喊起来，全身剧烈的颤抖着，趴在床上，许久，许久。
　　在泪水和抽搐中，我疲惫的睡着了。

　　十天来，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一切的一切只是梦，只是幻觉。可我止不住思考天上为什么有两个月亮，止不住问自己怎么来到这里。
　　十天来，怀疑和回忆不断撕裂着大脑，让我窒息，也让我绝望。
　　十天来，第一次大笑，第一次发现快乐是件非常容易的事，缘由是一个苦的不能再苦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