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星尘_生死》弱水行程

7、第三章 森林

　　今天是第十二天，“泰山”带回了两片黄色的大花瓣和一些褐色的草绳，坐在草垛上，开始忙碌起来。
　　我则无聊的坐在门口看着远处的天空，阳光透过云层淡淡的照射在身上。
　　太阳隐藏在云后，在丛林中投下巨大的影子，影子的形状慢慢变化着，只感觉时间运行的如此缓慢，就像停滞了一样。

　　“萧平——”
　　听到“泰山”叫我，转回头，惊奇的发现他手里竟拿了一个黄绿色的掉带裙，看着这个新潮的裙子，我指了指自己，问道：
　　“给我的？”
　　泰山嘴里发出”多多“声，将裙子放到我的手上。

　　裙子很柔软，摸上去的手感像皮肤。
　　我很惊奇那黄色的花瓣竟能这样柔软，看到泰山身后堆砌着一堆剥离下来的东西，意识到这裙子是花瓣上剥离的膜做成。

　　我忍不住猜想泰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独自住在原始森林里，拥有强壮异常的身体，全身长着淡淡的红色毛发，让我以为他只是一个进化不全的原始人类。
　　可看见那精巧的小水袋和现在手里的这件衣服，我开始怀疑他的智商可能远比我预料的高。
　　现在他的眼睛放着亮光，透着兴奋，骄傲和忐忑地看着我和我手中的衣服。

　　走到屋角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转身换上了这件裙子。
　　裙子不长，刚过大腿，也很宽松，像一个大的麻袋，但穿上很舒服。
　　我走出角落，泰山从地上捡起一个褐色带子，不由分说系在我腰上，盯着我的背看了好一会，还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举动有点奇怪，但我此时更多的是感激，已不容多想。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泰山”开始教我如何利用藤蔓攀爬，开始带我在从林中穿越，开始教我辨认不同的植物和各种甲虫。
　　在第三十天后，我已经敢在树屋附近拉着藤条荡来荡去了，不过一般还会在腰间再系一个藤条。

　　与“泰山”的沟通大多只能通过手势和表情来完成，但我仍然知道了几种果实的名字，并成功的找到了另外一种我可以吃的果子。代价是舌头三次麻痹，呕吐四次，一次拉肚子。
　　刚开始“泰山“看到我的反应时，是满脸的疑惑和不解，到后来他也不敢再轻易将手里的果子拿给我吃了，我开始学会每天清晨和傍晚采集一种白色花朵的花蜜，我每天喝的饮料就是这种花蜜。
　　第一次看见“泰山”采集这些花蜜时，我觉的很惊奇，“泰山”将白花叫做“塔塔”。

　　这种花开在一种高大乔木上，花朵密集，成一簇簇分布，花本身不是很大，花瓣数目不一，最多的有十瓣，最少的有四瓣，花萼底部有个椭圆的凸起。他将一种细细的中空管插入圆形的凸起部分，每次都会有五至十滴液体从管子里流出。
　　最让我惊讶的是，他可以一只手不停的在花上拔出插入管子，另一只手拿着水袋接到流出的所有花蜜，一滴也没有浪费，最多的时候同时有十多个花插着管子。
　　他的动作迅速而流畅，但每天也只能采集到两袋，我花费两天时间，采集的花蜜却连水袋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整个森林生机勃勃，远不同我在树屋中看到的情景。
　　我们居住的树屋位于高空中，离地面很远，只有极少数藤蔓可以爬到这种高度，但森林的底部却是一幅完全不同的场景。
　　到处爬满了藤蔓，开着各色的花，果实铺满了地面，散发着浓浓的果酵味，作为曾经被水淹没的痕迹，偶尔可以看见几处水塘。
　　我一直奇怪在如此密集的藤蔓包围下，怎么还能长出树屋所在的这种大树。

　　森林底部的灌木和藤蔓上有许多不知名的小甲虫，“泰山”显然不太喜欢这些甲虫，被这些甲虫光顾过的果子，他一律不碰。
　　经常可以看见泥土里钻出一种全身长满刺的灰色小生物，只有拳头一样大，有着长长的鼻子，四肢短小，动作很迟缓，看样子很喜欢以那些甲虫为食物，但我无法近距离观察，因为一靠近它们，这小生物就突然从攀爬的地方掉到地上了，拱了几下，就消失在泥土中。
　　我有一次想到地面上去抓一只，被“泰山”拦住，他抱起一个瓜果扔向地面，那瓜果很快就陷入到泥土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至此，我对地面增加了一层浓浓敬意。

　　森林里可食用的果子很多，“泰山“采集果子的速度很快，与他的速度相比，我收集的数量可以忽略不计。
　　看着我笨拙战战兢兢的样子，他经常会大笑，发出嗒嗒声，偶尔在我很专心的时候，他会突然在我背后大吼一声或将一个小果子砸在我头上，我一般会惊慌失措的抱住旁边的树干，看见我狼狈的样子，他会高兴的在空中荡来荡去。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后来才发现纯粹是消遣，偶尔在我生气地将果子砸向他时，他会在空中将果子接住，并再次砸向我，嘴里会嗷嗷的叫着，脸上一幅兴奋和挑衅的表情。
　　有几次为了躲避他扔过来的果子，失足从树上摔下来，他总能一跃将我接住，此时的他必是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眉毛张扬的向上挑，嘴角大裂着，连额头上的圆形纹身都显得更红。
　　他看上去没有恶意，笑的如此天真灿烂，我告诉自己他只是在开玩笑，在玩耍。但在被迫感受了几次自由落体的感觉后，我还是有了将他全身红毛拔光的冲动。

　　第四十天，我的身体似乎比以前强健了很多，胳膊上已经可以看见肌肉凸起，我已敢于从一个藤条上跳到另一个藤条上了，不过范围仅限于居住的树屋附近。
　　“泰山”带我将附近的森林都转遍了，距离仅限于半天路程，因为我上午必须要睡觉，否则在树上站着也会睡着。
　　“泰山”已习惯了我的作息，他知道我在下半夜一般会坐在门口呆呆的望着夜空，早晨喝完饮料后，就会一觉睡到正午。

　　“泰山”对我在门边上写下的数字很好奇。
　　我发现了一种黄色果子，流出的白色液体在墙上可以留下清晰的印迹。
　　我用树枝蘸着白色液体，记录着来到这里的日子。
　　“泰山”有次也学着我的样子蘸着液体在墙上画起来，在完成了几个不规则的圆圈后，就兴趣索然的回到草垛上睡起大觉。

　　这段时间“泰山”变得比较沉默，似乎心事重重。
　　每天采集完花蜜和果子后，他会坐在树枝上盯着我的头看个不停。
　　我知道自己的头发已经开始长出来，没有镜子，我能想象现在自己的头看上去肯定象刺猬。
　　“泰山”对我的头发似乎有什么看法，从他的眼里我总能看某种不安。

　　第五十五天，连续五天的大雨终于停止，雨后的天空显得异常的蓝。
　　“泰山“将屋里能带走的东西都放进编织好的简陋背包里，带起我，朝着背对太阳的方向出发。

　　我们走了很长时间，白天我就趴在“泰山“后背上睡觉，夜晚我们会用树枝搭起临时的床。
　　我们前进的速度很快，“泰山”似乎有使不完的臂力，刚开始还担心这样快的速度，泰山会体力不支，万一丛藤蔓上掉下去，我们肯定会被底下的淤泥吞没，但慢慢的，我已懒得去想了。

　　大概到了第六天下午，我看见了森林的边缘。
　　这里的树木明显比森林深处的树木矮小很多，藤蔓几乎消失了，地上铺满了小草，天上可以看见有鸟飞过。
　　“泰山”在这里显得小心翼翼，一直高度警觉，他找了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将我留在树上，自己到前面探索，直到夜晚才回来。

　　这些日子以来，我和“泰山”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眼神和表情虽然无法替代语言，但足以进行简单沟通，虽然他有时候比较粗暴，但我知道他其实很天真很爱玩，和他在一起总是会被他的纯真感染，他的同伴一直没有出现过，我甚至想，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今晚的月亮很圆，记忆中这应该是第二次满月了，两个月两亮同时挂在天上，其实也是很美的。

　　天亮时，我又睡着了，能感觉到泰山将我放在背上，迷迷糊糊中，我们从树上下来，隐隐约约听到流水声。
　　醒来时，我正躺在太阳底下，身上盖着一片又厚又大的叶片，阳光显得很刺眼，我坐起来，向四周张望。
　　这是一个微微凸起的小山丘，看样子我们已经离开了森林。
　　山丘周围是茂密的灌木丛和零星的树木，左边的灌木丛一直衍生到森林边缘，地上很干燥，长着些杂草。
　　“泰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背包和挎包都放在我身旁，看样子他应该离开不远。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清香，我寻着香气跨过灌木丛，眼前出现一颗大树，从树后面传来嗒嗒声，还传来某种东西拍打水面的声音。
　　我犹豫了一下，悄悄地躲在了树后。

　　声音来自不远处的一个圆形水塘。
　　“泰山”正兴高采烈的用四肢拍打着水面，水只淹没到他的胸口位置，看样子他很享受，脚和手时不时地举起来，砸下去，将水花高高溅起。

　　我从树后面走出来， “同同山”。
　　泰山转过头，看到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的头发紧贴着脸颊，滴着水，身上的红色毛发结成一束束贴在皮肤上，树皮短裙依然围在腰上。
　　他从水塘中跳出来，跑过来拉起我的手将我带到水塘边，不由分说把我推下水。
　　顷刻间水花四溅，我连呛了几口水，沮丧的坐了起来。虽说很久没有洗澡了，可实在不喜欢这种入水方式。

　　“泰山”则很得意自己的行为，高兴的咧着嘴，发出嗒嗒的笑声。
　　我生气地撩起水向他泼过去，他迅速躲到一旁，跳个不停。
　　玩累后，他得意洋洋的往小山丘走去。
　　他背上的毛发结成一束束，露出背后的肌肤，远远看去，后背上有个淡红色的圆形图案，图案与他前额的纹身很象，面积占据了半个背部，以前被毛发遮盖住，没有发现，这些团案看上去不象是画出来或纹出来的，那他前额的图案是纹身么？不禁有些失神。

　　不管怎么说，现在终于可以洗澡了，森林里也有水塘，可泰山从不让我下水，对他来说森林里的地面是危险的，我每天只能从叶片中收集一些露水来洗脸，洗澡是奢侈和不可能的事。
　　我惬意的躺在水塘中央，任由水漫过头顶，远处传来动物的叫声，高亢如歌，连忙坐起来，向远处望去，似乎有东西飞过。

　　“萧平。”泰山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吓了一跳，连忙将放在水塘边的衣服遮在胸前，衣服本已晒干，这下子又弄湿了。
　　泰山站在水塘边，手里拿着一大把红色的花，表情兴奋。
　　“这花很漂亮，你是要送给我么？”我笑着问。

　　话还没有说完，他一把将我从水里捞出来，我惊叫着，一只手抓紧衣服，另一只手扇向泰山的脸。
　　泰山头一偏，我的巴掌打空，看样子他也吓了一跳，顿在那不动了，我则尴尬加气恼的看着他。
　　他看上去很疑惑也有点着急，指了指我的头，又指了指花，嘴里不停的说着。
　　我不解的看着他，准备站起来，他一把将我按在地上，我的身体徒劳的扭动着，眼泪立即流了出来，最终放弃了挣扎。

　　“泰山”看我不动了，开始将一些花瓣撒在我的头上，并不时的用手按摩着我的头，他的行为很怪异，我不知道他在我头上在做什么，阳光很刺眼，我闭着眼睛，全身紧绷，能感觉泰山的头在眼前晃来晃去。
　　许久，我开始感觉额头上有什么东西，凉凉的，一圈圈的滑动，还有点痒，我忍不住想摸一下，手立即被“泰山”按住。
　　很快，我被迫翻了个身，衣服被压在身下。
　　他的手死死的按住我的肩膀，我挣扎了几下，最终知道是徒劳。
　　泰山看上去没有恶意，但这样被迫赤裸的躺在太阳底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不敢睁眼睛，背上传来凉凉的感觉，一圈两圈，“泰山”正在我背上画某种图案，害怕和无奈很快被怒火取代。

　　睁开眼睛，看见水塘中的倒影，影子很模糊，但仍看见了额头上的圆形花纹。
　　头发的颜色似乎也变浅了，我扭过头，见泰山正紧贴着我的后背，右手拿着一片红色花瓣。
　　他看我身子扭动，用胳膊抵住我的肩膀，嘴里发出“突突”声。

　　“泰山，你太过分了。”
　　“你不知道什么是礼貌么？”
　　“我不喜欢这些图案。”
　　“你能不能让我先把衣服穿上”
　　“衣服，衣服，这个词你应该听得懂。”
　　“泰山，同同山，听到没有！”
　　“你这个混蛋。”
　　“流氓，活该被扔在森林里。”
　　“该死的。“
　　“混蛋，王八蛋。。。”
　　我的肩膀被泰山死死按住，动弹不得，腿也被压住了，泰山在背后，一声不吭。
　　骂人也是需要天赋的，在将所有能想到的词脱口而出后，我遗憾的发现自己缺乏这方面的天赋，我重复的骂着“混蛋，王八蛋”，直到最后自己也厌倦了。

　　太阳很大，照在身上，感觉越来越灼热，我开始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
　　终于，泰山站了起来，我立刻感觉背上轻松了很多。
　　“扑通”一声，一个巨大的水花将我的上半身全部溅湿。我躲避不及，嘴里和鼻子里都进了水。
　　“同同山，你没完了！”
　　“这样很好玩么？”
　　我揉着眼睛，生气地叫起来，将压在身下的衣服拿出来，套在身上。转过身后，突然发现情形不对。

　　泰山整个趴在水塘里，一动不动，我连忙跳进水塘，碰了碰泰山的胳膊，没有反应，顿时有种不祥预感，赶紧连拉带扯的将泰山拉出水塘。
　　他的眼睛紧闭着，脸色通红，额头上的圆形纹身变成血红色，看上去很吓人。
　　轻轻拍打着他的脸，他的眼睛眨了几下，头一晃，就昏了过去。
　　我则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很烫，跑回小山丘，将背包拿了过来，希望能找到可治病的东西，看着一堆堆的小果子，我茫然无措。
　　最终我将一个水袋打开，将里面的饮料慢慢滴到泰山的嘴唇上，看着液体流进他嘴里，感到一丝欣慰。
　　他脸上的水珠已经被太阳晒干，可他还是没有醒，我从不远处拣了几个大叶片，盖在他的身上，一边蘸着水拍打着他的脸，一边不停的扇着风。
　　“你会没事的，没事的——”
　　“你一定要醒过来，醒过来。”
　　这一刻，我的全身都在颤抖。
　　他额头上的血红色慢慢退去，终于，他睁开了眼睛，一只手抬了起来，缓缓擦掉了我眼角的泪水，将手指放到嘴里，舔了舔，最后咧嘴笑起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醒、、醒不过来了。你晕过去了，晕过去了——”我有点语无伦次。

　　他坐了起来，将手护在眼睛上，朝天上看了看，然后拣起两片树叶，将一片顶在了头上。另一片盖在我头上，拉着我的手，向小山丘的树丛走去。
　　在树荫下，泰山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嘴里惬意的嚼着果子，头顶上仍然顶着树叶。
　　今天中午他一定是中暑了，此时他气色看上去还不错，只是头上顶着的叶子显得有些滑稽。

　　靠着树，遥望着远处的天空。
　　天上没有一丝云彩，低矮的灌木丛一直延伸到天边，远处的景色让我想起小时候家乡的旷野。
　　偶尔有小鸟飞过，在天空中划出一缕青光。
　　今天泰山昏过去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知道自己已经惊慌失措了，我的身体依然有些颤抖，这种惊慌无法用言语表达，看着周围的一切，第一次产生恐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