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余烬》momoxy

6、第 6 章

　　蒋洋收拾桌上的文件，朝闻荒提议：“队长，下午去附中打会儿篮球呗？”

　　林大勇的事暂告一段落，因为涉及到贩毒，案件已经移交给市里禁毒支队了，北城这边就是负责全力配合行动，为了吊长线抓大鱼，引出林大勇的上家，闻荒这边只按涉黄给了他行政处罚，象征性地关了几天就把人给放了，但禁毒支队早就部署了行动，派人全天候监视他的动态，只要他跟那个上家接上头，就能立即实施抓捕。

　　“附中？”闻荒眼前闪过一个男生的身影。

　　“对，也是，队长你还不知道吧，我是附中毕业的，好不容易闲下来一点，正好去看看我高中班主任。”蒋洋回了句。

　　这段时间不眠不休的高强度工作，差点把派出所仅剩的几个年轻力壮大小伙给熬废，几乎把咖啡当水喝，就差抱着葡萄糖续命了。

　　“行，一会儿把马小龙、老于他们一块儿喊上，打完球还能去聚一聚，大家最近都辛苦了。”闻荒说：“等林大勇的案子彻底结束，到时候我和老苟守一线，大家该休年假的休年假，该调休的调休。”

　　“谢谢队长！”蒋洋笑道。

　　“谢谢。”楚云从周野手里接过她不小心掉地上的笔。

　　周野摇头说了句没事，然后又继续趴回桌上，玩着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这游戏是他最近才下载的，有事没事就拿出来玩一玩，算不上有趣，但胜在打发时间。

　　“对了，一会儿有咱们班和一班的篮球赛，你要去看吗？”楚云问。

　　“篮球赛？”

　　“对，咱们两个班私下约的。”楚云解释。

　　“嗯。”周野点了点头。

　　他这一天天的都快把教室当成家了，一大早来就开始睡，睡到中午去食堂吃饭，然后下午回来接着睡，作息规律到像在住宾馆。但令人欣慰的是，这一阵他都没逃过课，就是他那上下学爱翻后墙的毛病没改过来，甚至乐此不疲，隐隐有点上头。

　　就是他最近几天总在后门遇到彭越和孙浩。

　　孙浩是偶遇，彭越就是故意。

　　故意来后门等他，而且不管多晚，他总能坚持一直等，等周野出来了他就小心翼翼跟他屁股后面，一起回家。

　　周野心里自然知道彭越是怕那群人再纠缠他，所以才跟着，心里莫名欣慰，觉得这小子还算有救。

　　但他一开始非常不习惯，只要彭越靠近一点，他就加快速度，彭越腿又短，好几次把他跟丢。

　　后来他就无所谓了，跟就跟呗，反正他也不少块肉。

　　“game over！”

　　周野望着又一次死了的游戏，重开了一局。

　　这一局坚持到了下午放学。

　　“走吧。”楚云朝周野喊了声。

　　“嗯。”周野收了手机塞进兜里，跟着楚云往操场走过去。

　　“队长，你找谁呢？”蒋洋见闻荒东张西望，问道。

　　“一小孩儿。”闻荒漫不经心地回道，半晌，他就收回了目光。

　　真是老了，脑子不灵光，这么大个学校，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这么赶巧就今天遇到，那是个人，又不是随随便便的木头桩子。

　　“亲戚吗？”马小龙在一旁问了句。

　　“不是。林大勇那案的报案人。”闻荒说。

　　“挺不错的啊，不仅学习优异，从小还树立了法律意识！”于庆宇夸了句：“这可以做个典型啊，下次去宣讲，正好做素材。”

　　闻荒想到那小屁孩儿翻墙的场景，不由得笑了笑：“做素材就算了吧，他这人……不好说，反正是一挺特别的小孩儿，你们看到就知道了。”

　　“那边好像在打篮球赛。”蒋洋指了指前面挂分数牌，还穿了专业队服的那群人。

　　“我们打我们的，他们打他们的，赶紧吧，我手痒！”马小龙在一旁松了松筋骨揉了揉肩。

　　“又菜瘾又大，说的就是你！”蒋洋呛他。

　　“别说！干就完了！”马小龙把外套扔到一边，热血挺澎湃。

　　闻荒也脱了外套，只剩件T恤，骨节分明的手扣住篮球，上下拍了拍，然后轻轻一跃原地投了个篮，试了下手感。

　　第一个球往篮筐边滚了一圈，擦边险险进了，手感还可以。

　　“来吧。”闻荒手腕一沉，把球传给蒋洋，示意他开始。

　　篮球赛那边看的人很多，闻荒他们这边看的人也不少，毕竟都是群平时勤加锻炼的成年男人，壮硕身材自然是青春期没发育完全的小男生比不了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牵扯少女萌动春心的荷尔蒙，引来一阵阵压抑的尖叫声。

　　楚云往周野手里塞了瓶水，然后又往球场中心去给中场休息的自家队员发水。

　　周野看了眼分数牌，双方的分数咬得很紧，下场要是再不拉开差距，估计还要比加时赛。

　　他拧开瓶盖，刚喝了口水，就突然听到旁边的球场传来一阵惊呼。

　　他闻声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正掀起T恤擦汗的闻荒，入目便是那排搓衣板式规则的八块腹肌和精瘦流畅的腰线。

　　闻荒像是有预感似的，一抬头，穿过人群一眼就锁定了站在远处的周野，眸子一亮，突然勾唇笑了。

　　周野目光像是被烫了下，倏然转过头。

　　“先休息一下。”

　　闻荒冲那群人摆了摆手，说完，便在众人的目光中，挤开人群，朝周野走过去。

　　周野拿着水刚想往远处走，突然被拉住。

　　闻荒身上汗雨涔涔，一靠近，一股混杂着浓烈汗味和淡淡香味的刺激味道，横冲直撞地钻进周野的鼻腔里，有些压迫神经，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巧啊，周......野？”闻荒记得周野的名字。

　　“还行。”

　　周野没意外他记得自己的名字，介于内心升起的抵触，他挣脱了闻荒的手，几不可查地往后退了一步。

　　闻荒挑了挑眉，他可没觉得还行。

　　仅仅因为想见就见到了，这几率可不是一般的运气。

　　周野不愿搭理他，闻荒也不在意，只是目光毫不加掩饰地在周野脸上身上流转，每看一寸周野肌肉就紧绷一分。

　　这人有事吗？

　　闻荒有点好笑地看着周野逐渐绷直的背，他有那么吓人吗？他看见周野手里的水，突然地一把拿过去，毫不客气地拧开喝了口。

　　事发突然，周野没来及阻止，就见闻荒嘴隔着瓶口几公分猛灌了一口。

　　“你他妈......”周野刚想骂人，就想起这人的身份，顿时止住了，深吸了口气，一把把水抢回来，瓶身还残留着闻荒手心的汗，周野心里都快膈应死了，捏着一把恶心，现在只想把这水往眼前人脸上砸。

　　闻荒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下有点懵。

　　“喝口水怎么了，我又没对瓶口？”闻荒说：“不是，我怎么发现你这小孩儿对我的敌意这么大呢？我没干什么对不起你的坏事儿吧？”

　　“送你了，不用谢。”周野没回答他，只把水往他怀里一扔，就转身走了。

　　蒋洋凑了过来，盯着周野的背影：“队长，这就是你说的那报警的小孩儿？”

　　“嗯。”闻荒捏着水，心里有些不解。

　　按理说，没人会对只见过一两次的人，存在这么强烈的排斥，更何况，他还是在知道自己是警察的情况下，依然很反感。

　　并不是他自夸，但事实证明，确实一般人都会对警察这类职业的人有种天生的好感。

　　但这小孩儿却好像恰恰相反。

　　如果排除他这个人本身，是的，闻荒对自己格外自信，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他讨厌的是警察。

　　得出这个结论并没有让闻荒有多开心，反而是更多的疑惑堆了上来，但来不及细想，其实也没必要细想。

　　“队长，还打吗？”马小龙问。

　　“不打了，去吃饭吧。”闻荒语气淡淡的，看起来兴致不太高。

　　“队长，我觉得那小孩儿可能有点不太合群。”蒋洋突然说了句。

　　“怎么说？”闻荒看向蒋洋。

　　“你刚跟他说话的时候，我就在观察他。无论是他刚一个人站在旁边，还是你过去的时候，他都刻意地和人群和你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这在一般人身上，尤其是他这个年龄阶段的人不会凸显得这么明显。因为他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和防卫意识，而且安全感极差。”蒋洋分析道。

　　安全感......极差？

　　闻荒知道蒋洋大学的时候选修过行为心理学，但能让他说出极差这个词，就证明，真就是好不到哪儿去。

　　而且闻荒注意到了一个关键词：“防卫意识？”

　　他一个十七八的孩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防卫意识？

　　“队长，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反正他的自我防卫意识很强，应该是在比较糟糕的环境里生活过，才养成了这种长期的自我防范，这可能也是造成他安全感差的因素。”

　　“知道了，走吧。”闻荒回头又看了看，其实人早就走了。

　　刚走出校门，闻荒就接了个电话，表情严肃。

　　“好，一定全力配合支队的行动，行，我们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闻荒朝众人道：“晚饭改宵夜吧，现在立刻回所里，一会儿出现场，林大勇终于按耐不住了。”

　　话音一落，众人脸上表情皆是一凛。

　　成败在此一举，如果能打掉林大勇的上家，那娄城这边的毒贩至少可以安分很长一段时间。

　　能不能好好过个年，就看今晚了。

　　楚云看着正收拾书包的周野：“晚自习你又不上了吗？”

　　周野把书包往肩上一甩，摇头：“不上了。”

　　没心情。

　　本来还能坚持，毕竟晚上是自习，但他的坚持抵不过一瓶水。

　　太突然了。

　　怎么会有人自来熟到那种地步？

　　满打满算，他们也才见过三面，说过的话有超过十句吗？压根儿还没好到那种可以喝同一瓶水的地步吧。

　　傻逼！傻逼！傻逼！

　　气死了！

　　烦躁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吞没，一张脸本来就面无表情，现在更是黑得可以拧出水。

　　回家的时候，又发现门口死了只老鼠，不知道是药死的，还是被猫狗咬死的。

　　周野深吸了无数口气，才把心里翻腾想要揍人的想法压下去。

　　进屋拿了扫帚，他强忍着恶心，把死老鼠扫进了垃圾桶里，用这辈子从没有过的手速把袋子系好，迅速扔到了门口。

　　在沙发上躺到晚上八点，他才起身去厨房下了碗面，只放了盐和鸡精，清淡到跟好吃丝毫不沾边，作用大概只足够续命。

　　没办法，他会做的东西不多。

　　只要饿不死，他就懒得吃。

　　吃完之后，周野又在客厅做了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感觉运动得差不多，他才停下来，又躺回了沙发。

　　电视里播放着治腰间盘突出药的广告，广告语非常直白，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念广告词的人情绪高涨，搞得好像那药有神效。

　　“砰砰砰！”

　　一阵急促而剧烈的敲门声响起。

　　周野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竟然躺沙发上睡着了。

　　敲门声一直没停，周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到门口往猫眼里看了看，才发现是彭越的妈妈。

　　“有事吗？”周野把门开了一条小缝。

　　彭越妈妈看起来很着急，忙问：“彭越今天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周野皱了皱眉：“我下午就回来了。”

　　“他还没回来？”周野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嗯，给他打电话也不接，个兔崽子，要不是这几天都按时回家，他就算是死外边儿了，老娘都不会管他！”彭越妈妈一边骂一边不停地打着电话，语气里是难掩的焦灼。

　　都十一点了，彭越不会还在校门口等他吧？

　　周野越想越可能。

　　就那傻逼孩子一根筋，估计等不到他，不会回来。

　　“您再联系下他其他的朋友吧，我出去找找他，您别担心。”周野进门拿了钥匙，就走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成片的小叶榕枝繁叶茂挡住天幕，只剩下街道两旁昏黄的路灯映照着脚下，把影子拉长。

　　周野下了楼，就一路往附中后门狂奔。

　　然而到了，却发现空无一人。

　　不好的预感又出现了。

　　周野微喘着气，毫不犹豫就得出了结论，彭越应该是遇上了那群人。

　　循着记忆，周野往那片废街区走过去。

　　从没有晚上走过这边，这一走才发现，这一片竟然一盏路灯都没有，黑黢黢地有点阴森。

　　在舍己为人还是知难而退上，周野罕见地犹豫了很久，低声骂了句：“操！”还是壮着胆子继续往前。

　　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跟他开玩笑，眼见着心理建设做完了，也已经走到了头，却连彭越的鬼影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