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余烬》momoxy

5、第 5 章

　　他讨厌学校不是没有理由，至少现在证明，学校的气场与他不和，他呆着只觉得难受。

　　前大门有保安大叔守着，要出门条才能出去。后门就没那么严，虽说随时随地可能遇到老秃，但周野并不担心这种几率。

　　依旧是熟练的翻过墙头，往下一跃，俯冲的力度让他的膝盖轻微杵了一下。

　　周野站稳后，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农贸市场里许多小摊位，卖各种杂货物品，锅碗瓢盆，拖鞋帽子袜子，劣质化妆品，这个时间点农贸市场生意不好，摊位老板三五成群聊着天或支着小桌打麻将。

　　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看了一圈，终于在某个小角落搜寻到一家小副食店，周野走进去，要了包烟和打火机。

　　靠在墙根，周野在墙壁里操场上一片整齐的跑步声中，啪地点燃了烟，叼进了嘴里。他尝试着吸了一口，还没进肺里，就被呛得直咳嗽，烟还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周野一边咳，一边不停抬手挥散眼前的烟雾。

　　“傻逼。”

　　一道轻轻的声音突然传进周野耳朵里，他手顿在半空中。

　　循着声望去，才发现柱子后还站了个人，因为光线不好没看清，刚刚那句傻逼就是他骂的。

　　周野扔了烟，又扫了眼他身上的校服，随口问道：“也是附中的？”

　　孙浩嗯了声，目光落到他手里。

　　“我教你啊。”孙浩朝周野手里的烟扬了扬下巴，示意给他一根。

　　周野从烟盒里抽出一根连带着打火机，一起递给孙浩。

　　眼见人熟练的点燃一根烟，然后叼着吸了口，又一脸满足地吐了口烟圈，周野顿时没了借烟消愁的念头。

　　他对一切有成瘾性的东西，都不太能接受。

　　周野把剩下的烟扔给那人：“送你了。”

　　孙浩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背靠着墙，看向周野，询问：“不抽了？”

　　“本来也不爱抽。”周野道：“你收着呗。”

　　孙浩倒也没跟他客气，顺势将烟塞进了裤兜里。

　　“你高几啊？”孙浩余光扫了一眼周野的脸。

　　“高二。”

　　“哦，那还有一年。”孙浩弹了弹烟灰，然后指指自己：“高三。还有半年高考，压力太大，所以逃课了。”

　　“你呢？为什么逃课？”孙浩吸了口烟，望向周野。

　　“上学没意思。”周野语气不咸不淡，他其实并不太想搭理这人，但没办法，他怕自己被憋死。

　　气这东西，全身上下哪儿都能出，但他还是尽量选择一个温和的方式，排遣自己。

　　但这句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是另外一个意思。

　　“那你抗压能力不太行。”孙浩理所当然猜测道。

　　“知道附中的高三是什么样儿的吗？”

　　周野没说话。

　　孙浩也不在意他答不答，自顾自地继续说：“学不死人，就往死里学。”

　　“压力大得能压死人。”

　　“你才高二你肯定体会不到，睁眼学习闭眼学习，做梦都他妈在背单词背公式。但即使死命学，也还得时时刻刻提防周围的人把你超过去。成绩一下降，就是各种谈话，科任老师谈话，班主任谈话......”

　　“说着让你放平心态。”

　　“......说得他妈的轻松，上考场的又不是你们。”

　　孙浩深呼了口气，夹烟的手指微微颤抖。

　　“每天都累得想死，想着高考怎么不是明天。”

　　“但又怕是明天。”

　　“怕得要死。”

　　“......”

　　“太他妈操蛋了。”孙浩的烟已经快烧到尽头了，手一抖，把冒着红星的烟头扔出去两米远。

　　天边的乌云又开始聚成一团，阴沉沉的盖在头顶。

　　“是啊，真他妈操蛋。”周野一脚把脚下的石子踢出数米远。

　　不仅生活操蛋，人也操蛋。

　　“走，我请你吃饭去。”孙浩拍了拍周野的肩。

　　周野其实没胃口，但他更不想回学校。

　　孙浩找的是家面馆，就在农贸市场往前走一点点的位置。

　　此时店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学生模样。

　　“三中放学了。”孙浩说。

　　三中本来是以前的职中，后来和另一所招生情况不好的普高合并，才成了现在的三中。

　　三中在附中旁边，娄城最差的学校和最好的学校是邻居。

　　这估计是个笑话。

　　点了餐之后，周野百无聊赖地四处观望，目光一顿，在一个小角落，看到一个熟悉的脑袋。

　　那头特立独行的红毛是明显的特征，一看就是他第一天在筒子楼遇到的那个混混。

　　红毛小混混是三中的？

　　周野皱眉思考。

　　“有认识的人？”孙浩注意到周野的眼神一直放在某处。

　　周野点头嗯了声。

　　“别过去，那边是三中的，一帮混混，没事别去招惹他们。”孙浩压低声音提醒周野。

　　周野本来也没想过去。

　　面上来了，周野不适应和陌生人同桌吃饭，所以只管闷头吃，一言不发。

　　周野不说话，孙浩也懒得开腔，一来一回间，桌上只余碗筷敲击声。

　　“哟，附中的啊？拼个桌呗？”一个剃着板寸，染了黄毛的瘦高个，踢开周野面前的凳子，一点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身后还跟了个瘦猴模样的人在孙浩旁边坐下去。

　　黄毛瞥了眼周野，周野吃得专心没回话，孙浩有点怕，忙回了句：“可以。”

　　“你们是高几的啊？”黄毛闲聊搭话。

　　“高三。”孙浩说。

　　黄毛和他旁边的瘦猴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孙浩没注意，但周野看到了，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黄毛。

　　黄毛友好的拍了拍孙浩，感慨道：“再过半年就高考了，你们附中学习挺累的吧？”

　　孙浩有些受宠若惊，但心下还是有点疑惑，不太明白这人为什么跟他聊这个。

　　“嗯......嗯，是有点。”

　　黄毛点点头：“那你们一般都怎么解压的？打球还是打游戏啊？”

　　见黄毛真的是一副闲聊的口吻，孙浩心里的戒备放了八成，跟他聊起来：“平时就打打篮球吧，游戏不怎么玩儿。”

　　“哎，我也打球，你打哪个位置啊？”黄毛问。

　　“我打前锋。”

　　“我也打前锋，有空一起切磋下呗。”

　　“行啊，反正咱们两个学校离得近。”

　　说到打球，孙浩心里其实还挺痒痒的，他们班打球的人少技术还差，导致他打场球赛跟玩儿单机游戏似的，特别没劲。

　　“那要不咱俩加个微信吧，到时候方便约球。”黄毛热络地把手机拿出来，神情自然。

　　周野坐在一旁望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心里升起有一丝怪异，总觉得这个黄毛有点过分热情。转念一想，人家太热情他瞎操什么心，兴许人黄毛就是个自来熟呢。

　　周野没兴致看人家交朋友，跟孙浩说了声，就走了。

　　刚走出几步，就从身后挤出一个人，没注意撞了下他的肩膀，像有什么急事。

　　小红毛？

　　周野望着匆匆离去的背影，想了想，跟了上去。

　　他走的方向明显和三中背道而驰，是要去找人，还是做什么事。

　　周野跟了小红毛一路，回过神才发现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建筑也越来越破败，随处可见拆得只剩片墙的建筑，满地的碎石瓦砾。

　　不得已，周野停了下来。

　　他虽然是因为无聊才跟着小红毛的，但他还不至于为了好奇把自己置于一个陌生的环境。

　　况且他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从没出过错。

　　周野站在原地没动，望着从墙后慢慢走出来，继而又靠近他的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偏瘦但身高与周野齐高的男人，看穿着不像学生，臂弯下紧紧箍着小红毛，一双三白眼盯着周野。

　　“还带了帮手？”陈旭拍了拍彭越的脑袋，贴在他耳边轻声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彭越余光瞥了眼周野，才认出他是那天在筒子楼遇到的人。

　　“他......”

　　没等彭越说完，周野就轻飘飘甩了一句：“我不认识他。”

　　彭越身体一僵，可怜的眼神望着周野求救。

　　不得不说，这小红毛确实长得挺可爱，圆溜溜的眼睛泛着水光，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一下看得人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挺行，还猜到他吃软不吃硬。

　　周野叹了口气，朝四周望了望，走到一边随手捡起一块砖头，掂了掂重量。

　　就当做好事吧。

　　“我刚想了想，我应该是认识他，所以......”

　　“要打吗？”周野嗓音凉凉的。

　　陈旭半眯着眼打量周野，虽然穿着一身校服，但看气质一点不像学生，就刚刚那一句出口，浑身不要命的煞气跟不要钱似的扑过来，他一下没敢轻举妄动，想了想，问了句：“兄弟混哪儿的？”

　　磨磨唧唧。

　　周野把砖头扔了过去，精准地落在陈旭脚边，差一厘米都能砸上他的脚，语气却依旧清冷：“打，还是不打？”

　　陈旭身旁的两个人也有点犹豫，看上去想打但又顾虑重重：“旭哥......”

　　陈旭又盯了几眼周野，半晌低声朝那两人回了句：“正事要紧。”接着，他把彭越往周野身前一推，自己往后退了两步：“今天先放过你，下次再找你算账！”说完，便带着另外两个人走了。

　　“......”

　　他气势都摆好准备打了，结果人就这么溜了？

　　无聊。

　　真他妈无聊。

　　周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就走。

　　彭越见状，忙追了上去。

　　“那个......谢谢你啊？”彭越不自觉地抓了抓红毛，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招上的？”周野问。

　　“就他们让我帮忙送个东西，我不愿意。”彭越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

　　“送东西？送什么东西？”周野继续问。

　　“一个牛皮纸抱着的小方块，我不知道是什么，他们让我送到汽车站，说有人在那儿等。”彭越说。

　　走过两条街，眼前才豁然开朗，周野又看到了熟悉的农贸市场，离家出走的安全感终于回来了几分。

　　“上高中了吗？”

　　彭越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问这个：“今年初......初三了。”

　　周野拍了拍彭越的肩：“没事多看看法制节目。”

　　“啊？”彭越被他拍懵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周野不用看都知道小红毛肯定满脑袋都闪着问号，但他不打算解释，要这点提示他都听不懂，也是活该他被利用，紧接着他双手攀着墙边一跃，就跳了上去，刚站稳，还没往下跳，手机就响了。

　　“喂......”

　　“我听你们教导主任说你早上迟到错过报道，巡视逮到你翻/墙进校，上午睡了两节课就算了，你还逃了一节课？你这一天天的过得比我都精彩啊！逃课去哪了？”

　　周野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连珠炮似的轰了过来。

　　“没去哪。”周野蹲在墙上，叹了口气。

　　“那你现在在哪？”谭林问。

　　“学校。”周野手抠了抠墙上的青苔。

　　“放屁！你到底在哪？”

　　“真的在学校，准确的说，是三分之二在学校。”

　　“......”

　　电话那头沉默了。

　　“说人话。”

　　这怎么不是人话呢？

　　老同志真的没有幽默感。

　　“我在后门墙上站着，只要两脚一跳，那就是三分之三整个的我在学校了。”周野说得格外精确。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半晌，响起一阵怒骂。

　　“正门不能进？！你他妈非要翻/墙？”谭林这位老同志惊了，表示理解不了小朋友的脑回路。

　　“我乐意，还有事吗？”周野回。

　　“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啦？”谭林表示自己的老心脏有点受伤，不！是接二连三的重创。

　　周野不咸不淡哦了声：“没事，那我就挂了。”

　　谭林想了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注意安全，别哪天倒霉把脚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