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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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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红的文字一眼就刻进了脑子。
可是不知怎的,秦自秋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却怎么也不明白它的意思。
像是咒语。
狂风怒吼,将敞开的门窗拍回了门扉。
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自秋一遍遍地阅读着,从头到尾,从左到右。明明他都认识的,明明他都认识的!
攥着布料的手越攥越深,越攥越紧。深到了指甲穿过布料扣进肉里,痛到双手在颤抖。
油灯点燃了布料,火光烈烈,黑烟腾腾。
身侧的谢丽雅和绿芽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在他们眼中,秦自秋只是将窗帘往油灯上一照,就定住了。怎么叫也叫不醒,甚至于捏痒痒肉都醒不过来。
陷入魔障。
他的眼里失去了光泽,呼吸也平静了起来,连着火了都纹丝不动,甚至于他们二人灭完火,布料灰飞烟灭,他还保持这之前的动作。
手里举着空气,脸上依旧挂着即将解出秘密来的兴奋。
可秦自秋却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眼中的世界,只剩下了这几行猩红的,充满魔力的,飞舞的字眼。
它们从布料中腾起,一个字一个字往他心口撞。
「我」「深」
「深」「地」
「爱」「着」
「你」
「眼」「睛」
「嘴」「唇」
「……」
任由它们撞进身体,即使疼痛他也毫无所觉,像是一个机器人。
字数在逐渐减少,秦自秋的自我意识也在随之沉寂。
感受不到声音。
「骨」「骼」
感受不到身体。
「血」「肉」
感受不到外界。
「肌」「肤」
好累。
「躯」「壳」
好困。
「灵」「魂」
好梦。
「人」「生」
·
京江市第一中心医院,1901室。
空荡荡的病房内,只有机器工作时发出的低低嗡鸣。
病床上,身形颀长的青年躺在其中。而他身上,是周围一圈庞大的机器延伸出来的各色管道,或插或贴,密密麻麻。
苍白的脸上,表情沉静。
嘀——
心电图忽地漏了一拍。
与此同时,床上的青年也倏地睁开了双眼。
灰眸中,溢出的绝望甚至能使人溺亡。
毫无血色的嘴唇,迅速捏起口型,从许久未开的嗓子里,下意识地吐出了一个字:“窃……”
话音未落,却戛然而止。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绝望从灰眸中渐渐消失,余下的是茫然与无措。
“啪嗒。”
视线里,一张黑卡从空中掉了出来,砸在了地面。
紧接着,由黑转灰,从中间出现了一口裂纹。然后,迅速地龟裂开来,瞬间,爆裂成碎。
“嗡。”
风一吹,便散成了尘埃,再也消失不见。
「时光支配者(S):在这里,没有终点。」
「被动:献祭(真正的起点)」
「卡牌已失效」
“识别到未知卡牌。”
“识别玩家温烺已拾取关键道具,正在开启副本,倒计时,03:00。”
……
“玩家「寐」已进入副本,期待您的归来。”
床中人,再度陷入了昏迷。
·
「我」
「愿」「意」
「把」
「我」「的」
「一」「切」
「献」……
“窃!”
有力的声音在耳侧骤响,混沌的大脑一瞬间就恢复了清明。
脑海中,再度闪过那双灰眸。
这一次,那双灰眸中,溢满了绝望。
只一眼,秦自秋就打心底里涌起了滔滔不绝的情绪。感觉像是心口里被塞满了满满的棉絮,堵得难受。
那个猩红的字眼,原想顺着前一个字冲进心脏蜗居,却不想还没碰上就遇到了一堵屏障,怎么也前进不了半步。
随后,已然冲进身体里的字眼,则飞快地被丢了出来。于半空中就自行爆开,支离破碎。
直到所有字都从心口被丢了出来,秦自秋才从被血染红的唇中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身子也随之一软,晃悠悠地就要倒在地上。
太疼了。
没有想象中倒在了地上而是把身侧的绿芽当成了人肉垫子,摔下去不太疼。
看到绿芽关切的眼神,看到他瞳孔中成了血人的自己,秦自秋软软嘴角,心中的沉郁顿时消亡。
“没事。”他说,“就是个诅咒而已。”
“诅咒?说的倒是简单。”被这话气到的绿芽瞪了他一眼,将人从自己身上挪开,手上动作却是谨慎,“你如果想找死,就先把钱还完再走。”
说着,就见绿芽手腕一翻,价值上万赤钞的解毒水一股脑地就浇在他的心口,动作说不上粗暴,但也不甚小心。
透明无色泛着碧光的液体触及伤口,瞬间就被赤色染红。
绿芽皱眉,手里再度出现了新的一瓶解毒水,又是一股脑地倒下去。
这一次,没有被染红。
“三瓶,”绿芽冷着脸,“你欠我三瓶的钱了。”
秦自秋感觉到心口开始发麻,心跳似乎也逐渐失去了力度。
他无声点头,觉着有些累……
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暮色西沉,晚风轻浅。
空调轻嗡,纸笔嘶沙。
眼前人终于舍得从杏色的信封中抬眼,他囫囵扫了一眼,又将目光落回了信封里。
好像「我」是连一个眼神都不配拥有的蝼蚁。
轻飘飘的声音悠悠响起:“你需要我?”
“是的我需要。”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
“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出手?”
“一切。”
“……一切?”他沉默良久,忽地轻笑一声,刻薄的灰眸从眼镜底下透出了凉薄,“你觉得你的一切价值连城?”
“不然呢?”「我」面色不变,我感觉到「我」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冷嘲热讽而生气,可内心深处不断升腾的焦急心情仿佛是一根即将压垮一切的沉羽。
“是不是所有的新人都像你一样自大还天真?”
“……你凭什么能决定我的价值?”
“就凭你赌上了一切来到我这里求我。”唇色轻淡,说出话却更是薄凉。
恼怒,「我」被这个人戏耍而感到深切的恼怒。
「我」愤而起身,甩头就走。
我有些搞不懂事情的发展。
“喂。”
忽然,身后响起了嗓音。
“我答应你,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皱起了眉头,虽然目的达到了,但还是很不爽。
“秦自秋。代号众禾。”
我?这是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记得了?以前的我?未来的我?
疑惑升腾,却无人出来解答。
灰眸男人摘下眼镜,从书桌前起身,伸手握住「我」的手腕,轻轻一拉,「我」被迫落入他的怀中。
右肩一沉,他把下巴搁在了上面,轻轻地在耳畔低语:“我帮你,作为代价,你当我的伴侣。”
话落,「我」惊地回头看向男人,只见他灰眸眼神淡淡,堆满了漠然,仿佛刚才说出出格话语的人不是他。
这又是什么发展?
灰眸男人仿佛没看见「我」愕然的眼神,继续旁若无人地语出惊人:“温琅,代号寐,名望榜第九名,观战榜第一名。”
“性别男,爱好你。”
“年底之前,我一定把你娶回家。”
说着,温琅低了低头颅,又凑近了些,“我的未来伴侣。”
“……为什么?”「秦自秋」说。
这也是我想说的。
温琅则是轻轻勾起嘴角,定定地望着「秦自秋」。无欲无求的灰眸里,缓缓地升腾起浓烈的□□,其中夹杂着无尽的痛苦,积淀着破碎的希望。
「我」能感觉到,他拥着自己的力气更紧了。
他嗫嚅着张开两瓣薄唇,从无序的文字中提炼出了规律的话语,“因为……”
耳侧尖音长鸣。
“不!”
秦自秋倏地从梦中惊醒,火光仿若还在眼前,他却始终看不清身侧那张发白的面孔。
心口沉闷,像是被人重击过一样。
秦自秋看着缠在胸口上的绷带,无声抿嘴。思绪偏转,再欲思考梦中的情景,却是一无所获。
算了,当是一场噩梦。
就此揭过。
门外,绿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书假寐,谢丽雅则是乖坐在一旁静静地翻阅着笔记。
秦自秋见了,提嗓想要说话,却发现他无论怎么使劲,嗓子像是没有知觉一样静悄悄地呆在喉咙。
不得已,他伸手捶向床板,制造出了不小的噪音。
绿芽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立时从沙发上起身,右手搭在腰间,左手则虚握住试剂瓶身,警惕地观察四方。
还是谢丽雅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秦自秋躺着的卧室,绿芽才撤回了战斗姿态。
窗帘只拉了一半,漏出的部分则是罕见的温暖阳光。
早上了?
秦自秋看向走来的绿芽,指着喉咙,又转而指向谢丽雅,摆了摆手。
“哈?会说话你做什么手语?”
秦自秋摇头,活动了会下巴,然后,动作费力地用着唇语说:我、说、不、出、话、了。
“我?我?呜呜哇?啦?哈?你在说什么?”
“……”
“嘿,逗你玩的。”绿芽打了个哈欠,也没了兴致,道:“你嗓子进了血,暂时说不了话,将就着吧。用用她给你的笔记本,想说话的时候就拍拍手。”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秦自秋眼神抗议。
“抗议无效。”绿芽非常乐意地将谢丽雅手中的笔记本扔给他,拍了拍手:“你睡着那会我们找到了点新的东西。你用用你的聪明才智,看看有没有思路,我睡会,困死老子了。”
接着,躺在靠椅上倒头就睡。
秦自秋翻开笔记本,看着显然与谢丽雅字迹产生鲜明对比的狗爬画符,紧紧地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