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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洛长宁知道烟瘾难戒糖瘾难戒,时至今日却才发现名为谢之凛的瘾也很难戒。从他醒过来开始,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率飞速好转,他只在医院额外住了三天,之后很快回归校园,为高考冲刺做最后的准备。他常常听人说,高考是人生中相当重要的一天,然而当他亲身经历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也许有点热,好在天上下了点小雨,他在众多送行的家长中穿梭,孤身一人走进考场。
      优秀的学生会有任课老师垂怜,听话的孩子会有家长的陪伴,洛长宁独自撑过高考的第一天,穿过漫长的马路走到能打车的地方,他始终幻想着谢之凛正跟在他身后。一转眼他与谢之凛已一月未见,这却是他生命中最漫长的一个月,他不是没有试图将自己的意识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只是完全没有效果,他什么都抓不住,曾经真实存在的古代世界仿佛只是他一个人的盛大幻觉,好在江郎的名字依旧躺在他的手机里,只要他给老好人学长发消息,对面总会及时给他回信,这才让他保持了清醒。
      直到最后一科考完,洛长宁离开学校,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完全没有半点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正打算排队打车,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是江郎,手里拿着他的鲛珠,一直在门口等他。
      “学长?”他从江郎手中接过鲛珠项链,戴在脖子上。“谢啦,还麻烦学长跑这一趟。”
      江郎摇摇头,表情严肃。“我建议你直接找个酒店住,你的世界可能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
      “我不知道,我只能感觉到冲月宗宗主一直在不停地召唤我。”
      蓝国变天了。
      哦,现在已经不是蓝国了,手握江山的虽然依旧是谢家,但南国的江山早已经易了主。伽国与蓝国终于实现了南北一统,这片土地最新的名字是伽蓝国,而谢之凛正是一国之国君。
      他来的时候正好,谢之凛依旧是一身繁复王袍,手执三只长香,立于重山之巅。上山的青石板路上则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人,礼官锣声清脆。
      当——
      铜锣三振山,日祭地,晚祭天,百鸟称臣。洛长宁背书上这套繁琐顺序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然而亲眼见到确实另外一回事。他站在人群中,作为所有人中唯二没有跪地的人,他看到谢之凛的耳朵动了动,然后转过头来,目光准确无误地锁住他的眼。
      群臣朝拜,没有人敢抬头看,只有他看到了,谢之凛右手拈着香,对他伸出左手,修长手指停在半空中,他在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些许不明不白的恳求。于是他蹚过人群拾级而上,终于牵上谢之凛温暖的手,男人一把将他抱住,麝香味铺天盖地。
      “朕还以为你又要跑。”谢之凛叹息道,“朕经不起第二次不告而别。”
      洛长宁注意到跪在谢之凛脚边的礼官的表情明显变得不大对劲,他忙推了推谢之凛的胸口。
      “皇上,正事要紧。”他小声劝。
      谢之凛眉毛一挑:“何为正事由朕说了算!”
      他听懂了男人的画外音,久违的、被重视的感觉涌上来,洛长宁笑着用左手捏住谢之凛右手里的香,两个人将它插进炉鼎里。
      当——
      “众卿平身。”谢之凛略微提高了声音。
      传令的小太监立马提高了调门,复述道:“众——卿——平——身——”
      “吾皇万岁——”
      高考之日是良辰吉日,他错过了这一整天的登基典礼,好在没错过最后一轮进香。群臣散场,而谢之凛则坐进了独属于皇家的轿辇,国师在远处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那人很快凑上前来,双膝跪在谢之凛身前。
      “皇上,国师有请……呃,洛长宁?”
      那位侍从显然也没搞懂国师的命令,不过还是尽职尽责的替国师传了话。洛长宁都已经坐进了轿辇,闻言只得站起身。
      “朕没让你走,坐下。”
      他无奈地看了眼谢之凛,男人面露不满,一震袍袖。
      “回去告诉国师,莫要抢朕的人。”说罢看了眼身边伺候着的小太监,小太监立刻很有眼色的关上轿帘。
      大臣们的轿子大多停在半山腰,群臣不得不自己走下山去,浩浩荡荡几千人中唯有谢之凛一人不用步行下山,洛长宁把轿帘掀开一个缝隙往外看,突然意识到坐进皇上的轿辇是最优解。
      “阿凛,”他边看从未见过的老臣唉声叹气地下山边说道,“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说说看?”
      谢之凛好看的眉头锁在一处,不情不愿答:“父皇死了,死在你失联的那天。”
      三模第二日,谢之凛终于突破了层层关卡,成功闯入正殿。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和火药的气息,院子里大排的炼丹炉冒着青烟,太监宫女俱低头不语,表情麻木。
      “父皇。”谢之凛喃喃叫道,“儿臣……回来了。”
      太子披头散发地从内殿里闯出来,单手拎着剑,架在愚钝的老皇上脖子上,双眼充血,大声怪叫:“你竟然有脸称他为父皇?谢之凛!你才是反贼!”
      “放开父皇!”谢之凛朗声道,“朕尚能饶你一命!”
      “哈哈哈哈哈哈——”太子仰天大笑,“朕?你甚至已经自称了朕?谁才是反贼!谁才是皇室正统!你当我不知你在北国做的那龌龊事情?你爬上了南宫老贼的床!他叫你反你就反!你不过是南宫家养的一条听话的狗!”
      后面的话语更加不堪入耳,谢之凛不动声色,丢下天子剑,从背后抽出弓箭,稳稳拉开弓弦。
      “放开父皇!朕再说最后一遍!”
      老皇帝终于在二人的吵嚷声中难得的清醒过来,浑浊双眼在二人身上游弋,在被这双眼注视着的时候,谢之凛只感觉到一阵心酸。他从小就未享受过什么父慈子孝,甚至在三年前的南逃中他也是被丢下的那个,眼前的男人名义上是他的父亲,可在他的印象里他竟然没被他的父亲抱过,一次都没有。
      “朕——”老皇帝在太子手中剧烈地挣扎起来。“朕要成仙——”
      难以名状的荒唐感席卷了谢之凛的身体,他已经战了足足一日一夜,现下更是勉力维持着手上弓弦的稳定,他眼睁睁地看着他那从未与他有过任何交集的父亲嘶吼着把脖颈送上太子的剑,谢之凛立刻松弦,弓箭击中太子的右肩,而太子则惶惶丢了手中的剑,单手捂着肩,眼看着老皇帝嗬嗬地吸气,大量鲜血铺天盖地地溢出来,染红了一地方砖。
      谢之凛深吸了口气,嘴唇微微蠕动:“……捉拿假太子。”
      群臣一呼而上,谢之凛丢下手中弓弦,望向天边,阵后鸣金收兵。

      “太子死了?”洛长宁神色关切。“我觉得这个结局还不错,至少走了南宫弘的剧本。”
      谢之凛摇摇头。“尚未,他被打入了天牢。在我眼里,太子本不是这样的人,只是被我们杀了个措手不及,才会失手杀掉父皇。若是我没看错……他将父皇带出来不过是为了威胁我,而未曾想过要背负弑父的罪名。”
      轿辇摇摇晃晃下山,洛长宁盯着男人不自然的表情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凑到对面慢慢将男人抱在怀里。
      没有被推开。
      这是真实可触碰的怀抱,谢之凛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独属于对方的温度,男人的双手很快盘在他腰上,整张脸都埋进他怀里,他能感觉得到,谢之凛早就累坏了,却还是绷了那么久,知道这一秒才终于迟迟放松。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他低声问,“按照当时的计划,南宫弘不日将前来南方接手朝政,你呢?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跟他回北方?”
      “我不想做皇帝。”谢之凛声音沉闷。“但登基大典已毕,这国土总要有个人治理。但那个人不是南宫弘……不能是南宫弘,他是商人,商人重利,只会残害穷苦百姓性命,朕的子民积怨已久,朕必须与国师商议,在最短的时间内养活最多的子民。”
      “也就是说,还要想个办法,推翻南宫弘?”
      谢之凛嗯了声:“但他毕竟是丞相,还是名义上的国丈,南宫家自蓝国开国时期便始终为谢家最为强大的倚仗,势力盘根错节,朕必须……再想想办法。”
      “好,我陪你想办法。”
      轿辇突然被强行拦下,谢之凛立刻警觉起身,手指在座下一划摸出匕首倒握手中,一连串脚步声匆匆赶来,洛长宁悄悄将轿帘掀开一条缝隙,只见轿外兵士身上俱带着冲月宗家纹,远处江郎骑着马,绕过怪石嶙峋的山路来到轿辇前。
      “陛下。”江郎微微提高声线。“在下有一事相求。”
      洛长宁皱眉,道:“让我走吧,我怕学长那边有什么变故,我去去就回。”
      谢之凛还是攥着他的手腕不松开,凤眼定定地瞧着他,洛长宁突然就懂了,咬牙低头,在谢之凛唇边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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