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予江山》辞楼西

45、第 45 章

　　“心情……还不错？”
　　说这句话的时候冲月宗宗主正在为他泡茶，他眼看着不戴眼镜的江郎动作熟练地烫好茶杯，将冒着热气的红茶摆在他正前方。这种感觉有些奇特，洛长宁明知道现实世界的学长正坐在酒店的沙发里与自己面对面，结果两个人最后的选择居然是坐在古代群山之中的凉亭里，就着山中雾气慢条斯理地饮茶。
　　“说实话我不太想坦诚自己的感受。”洛长宁二指敲了敲冰冷的大理石桌面，嗅了嗅浓郁的茶香。“不过今天刚回来的时候，我确实有种‘啊，我回家了’的感受。”
　　江郎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抖开折扇扇了扇，道：“在我们专业，很多人都有过这种困扰，等你上了大一就会发现，这根本不足为奇。不过我们专业最大的问题大概是，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学子少得可怜，以至于我们的老师可以清楚地记住每个人的名字，你很难逃课，这是贼船。”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的专业是贼船，洛长宁一乐，摸了摸鼻子。
　　“不过……学长你刚才找我的时候不是说有急事么？现在解决了？”
　　“确实有急事，在你过来之前。”江郎的手指摩挲着滚烫的杯沿。“当我进入这具躯体内的时候，这具躯体的记忆会尽职尽责地进入我的脑海里，所以我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原主人想要告诉我的内容是什么，其实并不需要他给我留下的信纸。”
　　洛长宁这才注意到在茶海的下方压着一封信纸，不过已经被滚热的开水洇湿，墨迹早已经化开，很难分辨上面的字迹。
　　“所以所谓的急事和我有关？和谢之凛有关？”
　　“是当今圣上。”江郎略一点头。“宗主注意到在一统南北朝后，当今圣上曾数次求死。如果我的推测正确的话，就在他祭天的那个瞬间，他曾经想过以身徇祭，换得伽蓝国百年太平。不过就算你不出现，他赴死的概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十，像薛定谔的猫，是因为你的观测，原子才开始坍塌，最终走向了你所希望的未来。”
　　洛长宁没太听懂。“嗯……现在我该做什么？”
　　“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所以保住了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也就是谢之凛的性命，同时也保住了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不懂也没关系，现在你该做的是回到当今圣上身边去，告诉他你大概要在这个月底才能再次来到这里，让他保持情绪稳定。今年是六月二十日开始填报志愿，只要你在第一时间正常填报志愿表，我立刻就会着手处理你的入学问题，虽说行政部的那群人办事效率极低，但我们专业存在一定的特殊性，可以优先录取。等到成功录取之后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我们就可以开始进行——”
　　江郎原本流畅的话语卡了壳。
　　洛长宁面露疑惑：“进行什么？”
　　“……手术。”江郎锁紧了眉。“你要接受一个手术，这是进入我们专业的条件之一。”
　　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对于眼前的江郎一点都不了解。
　　他知道这位学长是个老好人，也相信学长对他表达出的关心都是真心的，但事实上是，他对人脑类脑智慧模拟专业半点也不了解。他在网上搜过这个名词，弹出来的都是人工智能或者其他的相关界面，这个专业在网上根本不存在，就像他的鲛珠一样，也许只存在于某些特定的人的眼里。
　　这大概也是他盲目的就相信了江郎的原因，他相信这个荒唐的古代世界真实地存在于此。
　　“我接受。”他说。“还有什么条件？我没估分，但我觉得我高考成绩还可以，过玕大分数线问题不大，还有什么条件？”
　　面前衣冠楚楚的冲月宗宗主似乎没想到他居然接受得如此干净利落，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哦……好，没什么了，只要你提交的志愿上写着我们学校……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门被砰砰敲响，二人同时抬头，这古色古香的亭子里显然没有任何东西能发出那种厚重铁门被急促敲响的声音，洛长宁眨眨眼，突然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学长，我们得快点回去，敲门的绝对不是客房服务。”他匆忙说。
　　江郎点头，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正跌坐在酒店的沙发里，面前是一罐打开的可乐。好在有江郎在，他这次的脱离并未对他的精神造成太大负担，敲门声还在响，洛长宁对江郎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自己起身去开门。
　　“您好？”他隔着门上的搭扣把门拉开一条缝隙。
　　“少爷。”门外穿着西装、头发打理整齐的男人对他一点头。“先生请您立刻带上所有的行李回家。”
　　“怎么了？是谁？”江郎在他身后问。
　　西装男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拍照模式，抬手给江郎拍了个照片。
　　“哎！”洛长宁立刻伸手阻拦，不过还是晚了一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照片被司机给他生父发了过去，后脊阵阵发冷。“我爸……不，我继母是怎么说的？”
　　他边问边把门上的搭扣拆下来，彻底打开房间门，让西装男进来，然后看向面露疑惑的江郎，对对方摇摇头。
　　“学长，你先走吧，接下来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得自己解决。”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洛长宁很快理清了思路：他和江郎开房的时候同时登记了两个人的身份证，他的生父……或者是他的继母有在监控他的行为，所以强行将江郎认定为他的姘头……或者随便什么不合逻辑的关系，以此为借口，让司机过来接他。
　　在长达几个月的清净之后。
　　洛长宁什么都没说，对着这位西装革履的司机也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在桌子上找到自己透明的文件袋单手拿着，示意司机带路。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他摸了摸胸口的鲛珠，在心里想。
　　“最后一次什么？”谢之凛的声音突兀响起。“长宁，你那边……听起来很不好。”
　　听到男人的声音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看来这一个月他的身体养得还不错，至少可以通过鲛珠在两个世界之间搭建连接。“没什么，我能解决，只不过我可能在这个月底之前都过不去了，”他在心里说。“但是如果运气好的话，在月底之后，我就能像以前一样每天找你。”
　　“我真希望……”谢之凛微微叹气。“我真希望你能在我身边，朕护着你。”
　　接下来的记忆彷如片段般破碎不全，大概是继母声嘶力竭的与同性恋有关的控诉，以及他苍白无力的辩驳，他没办法解释为什么玕大的学长要与他在高考结束后出去开房，开的还是同一间屋子，他尽力说服生父江郎只是向他推荐玕大这所学校，却又被继母歪曲成这只是□□关系的借口。在被皮带绑起来抽的时候他想，信任他的人不需要他解释，而不信任他的人就算他解释了对方也不会相信，所以他闭上嘴巴，冷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就算被继母喋喋不休‘他词穷了！他默认了！’也只是冷眼旁观。
　　这次没有碎玻璃片的参与，他伤得不重，只是在被推搡进地下室的时候在门口摔了一跤。他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快乐，他摸了摸胸口的鲛珠，认为眼前的代价他还愿意承受。
　　这里不是他的家，古代世界才是，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把他带到那边。他在黑暗中度过了两天，三天，甚至更久，对他而言时间很快失去了概念，洛长宁只感觉到一阵恐慌。
　　要是错过了填报志愿的时间会发生什么？要是他没能进入玕大又会发生什么？
　　高考结束了，他不再需要每天赶往校园，程橙也不再是他的同桌，就算他今天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又有谁会知道？
　　更重要的是……要是他死了，谢之凛该怎么办？
　　洛长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在黑暗中摸到纸巾，这东西刚好可以垫在他脚腕的锁链里减轻那块皮肤的负担，他半睁着眼睛努力思考。在这个房间内，虽说执行人是他的生父，但追根溯底，原因也不过是受到了继母的操控，是继母每字每句都在煽动生父的怒火，而继母讨厌自己的原因——
　　生父虽然不算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富商，但看看这一家三口平日的生活状况，生父手里的小金库看起来依旧相当可观，他的继母在大部分人面前都能成功饰演一个富商的夫人，唯独在他面前才会露出獠牙。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继母会对他恨之入骨的唯一理由大概就是生父的金钱，或者说，生父的遗产，虽然他的生父尚且健康的活着，但那女人已经想到了继承权的问题，这也就是说，他的手中握着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过的筹码。
　　洛长宁的心突然就定下来了，他不是一无所有，他的手里有筹码，他可以开始谈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