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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假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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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点的时间,整条西大街才像真正苏醒过来的样子,一家跟着一家掀开橱窗的纱帘,露出里面清新简约的色彩。队列整齐的员工站在店门前跟着店长朗诵服务宗旨和口号,再哗啦鼓掌一通,四下散开,开始他们一整天的劳作。
方绪翻手腕看手表上的时间,莫名觉得徐让的安排别有用心——她就知道起晚那件事不该说,现在好了吧,让人揪着尾巴戳戳点点脊梁骨。
原本,方绪同志是不会被戳戳点点的,但就在昨晚,敌方阵营的徐让同志询问她能不能对他开放朋友圈权限时,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双方看似井水不犯河水的邦交,就好像一瞬间被抽干水的井底,露出的一池底水中藻、荇交横的人心不古……
方绪开始过滤昨晚双方的通讯谍:
徐让:【可以,把朋友圈的权限打开吗?】
方绪:【不行。】
这位同志回答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友好互助协议的签订。
徐让:【……真的?】
对方显然没想到遭到拒绝,正在尝试取得进一步的沟通。
方绪:【对,不行。】
明显已经带有犹豫,但这位很有骨气的同志还是拒绝了。
徐让:【行吧……那明天约十一点?】
对方一副勉为其难计较的样子,且大度地转移了话题。
但就当她刚准备回复时,对面慢悠悠地跟上来一条:
徐让:【你应该可以吧?摊手.jpg】
方绪看着这个表情,眯起了眼睛,感受到了对方不怀好意。
用心险恶。
用心险恶!
此刻,蹲在公交车站旁边的方绪同志神色不郁,甚至薅光了站牌边上唯一一朵盛开的小野花,原因无它,起晚了……
踩着点到的时候,她刚拐进路口,就看到徐让已经在门口了,站在她昨天坐着的位置,微微低着头看手机,一件蓝白色条纹的开衬,露出线条流畅而有力的手臂,整个人身材笔挺,又有干净利落的味道。
她以前觉得那种安静的感觉不可能出现在徐让身上,但现在一看,似乎也可以。
方绪的视线在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处看了一周,攥了攥手机,准备移过去,然后就收到了徐让的消息,说他到了。
无端的像是催促。
她慢慢挪过去,在她猜测自己到底是手脚并用还是走得像螃蟹一样的时候,停在了他半米远的地方。
日渐中午,太阳光晕一圈一圈地绕了出来,知了栖息在大榕树上,发出嘹长的明亮歌声。人渐渐多了,错落有致的店铺间,传来人们细密的谈话声,好几对牵着手的情侣从他们面前经过,偶尔还跑过两三个相互追逐的小孩。
徐让不说话,方绪也没吭声,不自在地到处看看。
在她不知道第几次将垂在前面的手放到后边,又放到前面的时候,旁边的人传来一声低笑,并不明朗,还带着些气声。
要命,方绪气呼呼地扯了扯嘴角。
“走了。”徐让“哗”地一下撑开伞,遮住了撒在她身上懒洋洋的日光。
方绪捏着包,三两步跟上他:“去哪?”
“逛逛?现在离饭点还早。”
“你不是想去猫咖吗?”方绪问。
徐让放慢了脚步,没回答,问:“你想去?”
“不是你提议的吗?”方绪疑惑。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把权限开给我?”徐让轻挑了眉毛,含笑看着走在右边的女孩。
他比她高出许多,这个位置能看到她白色的南瓜帽下清秀的侧脸,睫毛卷翘,轻轻上扬,说话的时候,扑闪扑闪的,剪碎晨光。
他看出她不自在,但并不打算放过她。
果然,不出半分钟,女孩就松了口,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哎呀,开给你了。”说着,低下头,开始摆弄手机。
“走走吧,今天是周末,这边挺热闹的。”徐让把遮阳伞侧到方绪这边,他没有晴天打伞的习惯,只是记得她说过怕晒黑。
西大街除了是著名的小吃街之外,这几年文化建设也做得不错,在广场有轮滑场,背靠一大面高墙是邀请了附近美术专业的学生帮忙设计的,后来改造成了攀岩墙。运动场的右边开了一个大型的展馆,里面又有很多主题馆,像旧物博物馆、失恋博物馆,标本馆,星空展等等。
不过这些小景点外地人逛得比较多,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早在开业之前,就把它摸透了。
方绪还记得这片商业区挂牌营业当天,几乎整个市的人都来了,那场面,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她第一次见识到E市的人原来有这么多……
走着走着,徐让忽然说等他一会儿。
方绪不大明白就接过了他手中的伞,看徐让进了一家装修精良的烘焙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小盒子。
三两步过来,递给了方绪一个小纸袋,她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打开一看,是芒果班戟。
两个人就在这片不大的地方七拐八绕地转了好几圈,别的东西没拿,小纸袋倒是抱了一怀,就在她快要那不过来的时候,徐让又不知道从哪里要了个大袋子,给她一下都装走了。
终于,在方绪一声又一声:“不用了,谢谢。”
“……别买了,很多了。”
“真的不用,已经拿不住了。”
“徐让!”
他们终于在一家小店铺前停下了脚步。
方绪看了一眼,应该是家新开张不久的店,招牌上的红绸都还没来得及拆掉。她透过红绸看到了招牌上的两个字,居然是“供着”,挺奇怪的名字。
姜黄色的底纹,烫上两个毛笔的汉字,旁边零零碎碎的烙了些脚印,深深浅浅都有,跟踩上去的一样。
“猫咖?”
方绪侧头往里看,门面不大,但装修精致。对窗的那面墙错落有致地垒起了数十个天蓝色的猫舍,类型各异的猫咪趴在各种架子上,或打滚,或小憩,或呼噜呼噜毛……
店里采光极好,光线都是从里面漫出来的自然光,从橱窗看进去,三两个穿着轻简工作服的女孩拿着逗猫棒围在一群猫咪旁边和它们一起玩,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好像能让人看上一整天。
徐让帮她推开门,门檐上的铃铛叮铃了一下。
他侧头跟她解释:“区一妈妈开的,很多都是流浪猫。”
进去才知道,店里的人不少,但出奇的安静,几步路的功夫只能听到知道保持安静的猫咪发出的几声小小的猫叫。
店门光一晴一暗,一大群猫咪从忙碌中抬起了头,连靠近门口猫架上睡觉的猫咪都忽然睁开了它蓝色的眼睛。
场面极其壮观,方绪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吧台上一个扎着粉色头巾烫着卷发的阿姨正擦着杯子,听见铃铛响抬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欢迎光临啊。”
徐让带着她过去,一边悄声解释:“那是区一的妈妈。”他把刚刚在烘培屋拿出来的盒子搁在前台上,声音舒朗地打招呼,“秦姨。”
背着他们的秦姨侧头看了下,朗声道:“来就来了,每次都带东西。”
方绪下意识四处偷看,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别人。
秦姨用刚洗好的瓷杯给他们做了咖啡,递到面前,才看到方绪,忙笑:“不仅带了东西,还带了女朋友。”
方绪一惊,忙摆手:“不,不是……”
“也不是常来,一会儿就要去学校了,走之前过来看看。”徐让解释道。
但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什么,没介绍方绪,也没解释,方绪的处境尴尬了起来。
因为徐让模糊的态度,让秦姨把眼神落在了她身上。
如果要给这个眼神起一个名字的话,方绪想叫它:哎哟,阿姨都懂,你们这帮年轻人。
方绪无奈,浅浅地开口,叫了声阿姨好,躲在了徐让的后面。
秦姨又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是真的窘迫,这才大发慈悲地收回目光:“你之前送过来的那两只猫挺好的,一会儿去看看他们,整天趴在玻璃上,巴巴地等你来呢。”
话音刚落,方绪脚边一沉,垂眸一看,不知道从哪来的大灰猫,这会儿正喵呜喵呜地趴在她腿上,还有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意思。
徐让含笑,弯腰把它抱起来:“不是想看我,是已经来了。”
方绪看着他手法娴熟地给大灰撸了脑袋,又听到秦姨说:“看过医生了,不过尾巴的伤太久了,不可能恢复成从前那样了。”
徐让揉了揉它的脑袋轻声道:“没关系,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说完,转过身来,看着方绪问,“怕吗?”
方绪摇了摇头,后来怀里就多了只猫咪。
“秦姨,我们点个单。”
秦姨向后指了指,徐让就熟练地把方绪带了过去,这架势一看就是常客。
方绪跟上几步,想起什么,又转身往吧台去。
“阿姨,这有进口猫粮吗?”她差点把要给山西买猫粮的事忘记了。
“这么客气,跟着徐让叫秦姨就行。”秦姨咯咯地笑起来。
方绪总觉得那个表情叫:看儿媳妇。
“进口蛮贵的,你也养猫吗,这么舍得?不过现在很多猫奴都这样,自己都吃不上饭了,还惦记着家里的小祖宗,不过这猫还真得供着。”
“不是,是朋友在养,送人的。”
秦姨弯下腰,在柜子里找出俩袋子:“走的时候再拿,先去吃饭。”
方绪点点头,道谢,又抱着猫回去。
进了隔间才知道别有洞天,这里居然除了吃饭用的小桌子,还支着几个画架,不是摆摆样子的那种,装备很齐全。
暖黄色的墙壁上有还好几个相框,不过装的不是照片,全都是画,有素描,有油画,还有简笔画,但无一例外,全都是猫。
画架旁边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大大的猫窝,是个灰色的大鞋子,里面安静地窝着一群奶白色猫咪,暖烘烘地围在一起睡觉,看起来很温顺。
方绪把怀里这只放在旁边的一个垫子上,看它蹭着垫子想要踩奶,但好像发觉出不对,闻着味儿,又往徐让的脚边去了。
徐让侧着身,在它下巴上揉了几把:“让它这样吧,先点菜,秦姨是广州人,做的都是粤菜,我记得你口味挺清淡的,应该吃得惯。”
方绪接了菜单看了起来,余光看见徐让把猫拎到膝盖上放好,整个人轻轻地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从脑袋一直揉到它的小肚子:“你先点,店里就秦姨一个人,上菜会慢些。”
她点头,仔细看了起来,在旁边的便签本上写下几个菜名,徐让接过去后看了两眼,又补了几个,然后拿着菜单出了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一进来之后,方绪想不起来玩手机,她起身四周看了看,最后坐到了画架前,仰头看上面的几幅画。
里面好些歪歪扭扭的简笔画,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画作,方绪看着看着,来了兴致,从窝里把那只毛最长的猫咪捞了出来,搁在左上边的圆台。
那是只奶白色的猫咪,是一群小猫里最胖也最安静的,方绪把它捞起来的时候,它睁开眼睛看了她一下,像是在确认是否无害,而后又懒懒地合上眼睛,蹭了蹭方绪的掌心,温顺地待在了圆台上。
她构思了一会儿,随手拿起画架上的笔开始打稿。
她已经是熟练工了,打起稿来很快,没一会儿,就看到了整个画面的轮廓,方绪后倾着头看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开始画眼睛。
许是店里的笔不太好的原因,碳墨出来得一顿一顿的,她上手扣了一会儿,搓出一小点杂质出来,摸出随身带的小刀,就开始削。
她刚低下头,一只手就伸到她面前,方绪猛抬头看了一眼,感觉到对方拿走了她的笔和小刀。
“怎么开始画画了?”徐让坐在她旁边略低一点的地方,认真地削起笔来。
“墙上还有空着的位置,而且装备也很全。”方绪在旁边的架子上挑挑拣拣看还有没有什么笔可以用,就听到徐让这边说弄好了。
“这样可以吗?”
方绪把视线放过去,认真道:“削得平一些。”
徐让应了一声,复低下头去,看他认真的样子倒是不好意思说这笔不太好用,或者再找别的笔了。周围恢复了安静,只有笔尖和刀的摩擦声。
方绪不自然地就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不到片刻就走神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侧手腕很白皙,看起来比别的地方皮肤要薄些,光线充足下,甚至可以看清他的血管。
“怎么了?”
许是视线太强烈,让徐让起了警觉,他仰头看她,连目光都带着询问。
过近的距离让他的肩膀挨上了她的手臂,触感清晰,方绪慢吞吞地把手收回来,小声催促:“没什么,削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