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李世民陛下之明月贤妃》玄时蘩

88、相见

　　三日后，我便收到陛下的诏令，召我随太子一同前去定州恭迎圣驾。我的书信根本无法在三日里送至辽东，只能是心有灵犀，在我请旨之时，陛下也同时传召于我
　　我即刻收拾行装，追随太子的车驾出宫，快马飞驰，向定州一路赶去。他事务繁忙，每到驿馆，周围又是重重守护。都好几天了，我才终于见到太子。
　　“徐姐姐，这几日奔波，身子可吃得消么，若照顾不周，还请姐姐见谅。”太子一见面就迎上前来，亲切地招呼我。
　　我欠了欠身，颔首道，“太子殿下。这是哪里话，一切都好。你也莫太过劳累，看你也瘦了不少。”
　　他屏退左右，与我对坐。周遭安静下来，我才得以问他，“陛下的身子究竟如何了？我猜想，他若是召我前去，定是有受不住的地方。”
　　太子点了点头，拿出一封刚收到的陛下亲笔书信给我。我打开一读，见信情切，思念爱子之心溢于言表，至“头风发作，忆奴欲死，不知何计……”一句，早已是泪水浮起。
　　陛下身处战地，刀光剑影，家信都如此催泪，若及至身边，不知道还有多少情真意切。
　　我合上书信，叹息一声，“果然如此。可要紧吗？军中御医如何说？”
　　“风疾是父皇的老毛病了，这次虽重些，御医应有准备。只怕这场战事会成了父皇的心病，反而引出它疾，倒令人担忧。”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何尝不是我心中所忧。“这也是我一直担心的。先往好处想，陛下心智坚强，抑或没有大碍。”
　　“但愿如此。姐姐那日呈递书信请旨，我便知道父皇会允，只是没料到旨意来得更快。”太子说得平静，一面把茶盏顺手递了给我。
　　“……曹婕妤，侍奉陛下可还妥帖？”我接了过来，低下头，忍不住一问。
　　“这便是我要告诉姐姐的另一件事……曹婕妤，已经去了。”
　　“什么？是怎么回事？”我听了大惊，不自觉得盯住他看，追问道。
　　太子叹了口气，“这是前些天的奏报了，一直不曾告诉你。父皇东征过海，回还之时曾遇风浪，滞留海岛。父皇身边仅数十亲随，将军惯擅骑马，不识水性，加上人马皆乏，竟是无计可施。只有曹婕妤一人幼时曾居海岸，她观潮汐，知风浪三五日即可平息，鼓舞士气。后将船头渔火点燃，向来往的船只送出避险的信号。又不顾海水寒凉，教军士将船幡解下撒做渔网，解燃眉之急……
　　待到天开云散，回到岸上，她一路本就担惊受怕，伺候父皇也很辛苦，再加上岛上的劳累，竟是一病不起。随行御医尽了力，总是无用，高热了几日便去了。父皇心里难过得紧，自个儿也是病得难受，这才下诏书传了姐姐。”
　　我早已泪眼朦胧。曹婕妤的故事，倒有些荡气回肠的感觉。想不到她也这般坚强勇敢，素日于宫中那些歌舞骑射，都已成为她身后的点缀。我忍不住叹息，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太子安慰我道，“姐姐也别太难过了。事已至此，就更知父皇不允姐姐随军侍奉的英明。只是可惜了曹婕妤，平日只道她争御前恩宠，却不知她在危难之时也有此胆识。过两日见到父皇，切莫总是流泪，免得父皇看着伤心。”
　　我听着这话十分妥帖，不由得抬眼细看面前的太子李治。虽然旅途劳顿，他也面带倦容，但其中却增添了几分沉郁与成熟。陛下不在长安的这些时日，他应该都做得很好。
　　我应下他的叮嘱，又相互宽慰几句，便告退出来。一夜无话，倒是驿馆中不知哪里的滴漏响了彻夜，不少往事涌起，让人始终不得安睡。
　　几日后，我与太子一行来到定州行宫。行宫中的用物已经一一打理清楚，器具不见奢华，但细软的卧榻、厚实的衾枕、甚至换药所用的精致小几、盆架，都恰到好处，一看便知是行宫中人用了心思。
　　太子闻陛下车驾将至，率众出城三十里奉迎。我亦随他同去，一路上，我身边呼啸着北地的大风，只觉彻骨，而思念之情却更加深切，恨不得早一点飞去陛下身边。
　　陛下御驾入关，众人落跪相迎。待车马缓缓地停下，太子即刻上前率众行大礼：“儿臣恭迎父皇征战归来”，山呼万岁。
　　“平身吧。治儿千里相迎，朕很是欣慰。”御撵车帘半卷，陛下并未露面，只传来浑厚的嗓音。我的心一下子砰砰直跳。长孙无忌传旨，命大队人马先行至定州行宫。
　　话音刚落，车轮便扬起尘土，从我眼前飞快地碾过。也许是此处朔风，不宜久留，也许是陛下不愿让太多人看到他的病体憔悴。我来不及琢磨太多，连忙上马前行，只听到迎驾的呼声迟迟不散，飘在空荡荡的隘口。
　　直到回到行宫，我才终于见到了陛下。太子正从御撵之中将陛下搀扶出来。他脊背微弯，手上正吃着些力。我一眼看到那袭亲手绣制的征袍，早已破旧不堪，褐得发黑。
　　“陛下……”我本立在人群中，却忍不住轻声唤他。
　　“惠儿……”他一下子就听到了我的声音，不禁费力地回头，又在众人之中寻我，“来……”
　　我扑向他，跪倒在他身前，“陛下！臣妾终于见到你了……”
　　“好，好。快起来，随朕进去再说，啊……”他习惯性地想要伸手拉我起来，可却是一声忍不住地喊疼。
　　我连忙起身，来到陛下的身侧，扶住他的手臂。我不忍侧看他那风霜憔悴的容颜，亦不敢轻易地落泪。陛下似乎明白我全部的心，更用力地握着我的手，在这片刻之间，仿佛已向我诉出了许多深情……
　　太子示意我为陛下更衣，我却是无从下手，解下陛下破旧的征袍……眼中微微含泪。
　　太子亦是满心悲恸，“辽东天寒地冻，这袍子如何御寒？父皇远征，一路劳苦，儿臣不曾在身边侍奉，今见父皇受寒，心下实在难安。”
　　陛下看着太子，温和地说道，“治儿，朕临行前就曾说过，朕将一鼓作气，为国征战，再见你时，方才换下此袍！你可还记得？”
　　“儿臣……儿臣记得。”太子不自觉地涌起一阵眼泪。“可这锦袍单薄，破烂不堪，这一路天寒地冻，父皇早该换上冬衣才是。”
　　“在辽左之时，盛暑流汗，这袍子被浸得透湿，臣等劝陛下换下，陛下不肯。入秋后，这锦袍久在沙场，破败不堪，臣等又求陛下换下，可陛下却说‘征战至此时，军士衣衫皆破，若独换新衣，欲寒将士之心。这不……竟是数月都未曾换下’”长孙无忌接过话来，一面说着，一面也是慨叹不已。
　　太子跪伏而泣，“父皇不辞劳苦为大唐征战，今日终于得还，儿臣叩请父皇更衣。”他手中捧着的正是我为陛下缝制的棉袍。
　　我连忙上前，与太子一同解下那粗糙无光的旧衣，才知许多地方已是糟烂。我不禁鼻子一酸，再怎么也遮掩不住泪水，只好顺势跪下为陛下退下腕膝之上的铁甲。
　　陛下却已察觉，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抚我道，“莫哭，朕没事。不过是头风发作，又骑马久了，生了痈疮而已……快起来，替朕沐浴更衣吧。”
　　“是。”我忍住眼泪，与众人一道动手服侍起来。痈疮不能见水，陛下亦不能直坐，沐浴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当我与太子一道为陛下换上新衣的时候，他才终于得以松泛下来，人也看着爽利不少。
　　太子从长安带来的御医，仔细为陛下诊脉，又细细察看陛下腰背上的痈疮。他谨慎地上前回话，只说风疾之症已见轻不少，但痈疮却长得有些深了，前些日子缺少药材，错过了治疗的良机，如今便要费些功夫。
　　陛下听得明白，遣了御医下去煎药送来。太子原想等服侍陛下吃过药再走，陛下却道，“治儿，这些日子你快马加鞭赶路，也累了，歇息去吧。朕这里有惠儿在，你放心就是。”
　　太子见状，自然明白，嘱咐陛下安心调养。陛下颔首，目送太子转身离去。
　　寝殿中终于只剩下我与陛下两人。外面飘起了雪花，殿中炭火却燃得正旺。我走去关上殿门，回身之时，见陛下侧卧在榻上，深深地望着我。
　　我快步来到榻前，伏下身子，深深地凝望着他，不舍得眨一眨眼睛，也不再忍着眼中的眼泪。
　　“陛下……”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怎么了。这样看着朕……”他微微地笑，又擦干我的泪水。
　　“好像在梦中一样。这些天，臣妾每一日都在想念陛下。”我轻伏在他身上，任他的手指上上下下，抚过我的脸庞。
　　“朕也时常想起你。那件征袍，朕也舍不得换下，因为是你亲手做的，披着它，就像你在朕身边一样。”
　　“陛下受苦了……”我握住他的手，放在我的心口处。
　　“出兵征战，哪有不辛苦的。朕只是觉得……不曾灭掉高丽……朕意难平……”他不禁又想起这场战事，长叹一声。
　　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又敷上一层厚厚的兵茧，磨得我一阵心疼，尽着力劝慰他，“陛下攻下十座城池，重挫高丽锐气，高丽又遣使求和，这已是盖世功绩……”
　　“数日不见，不说这些。让朕好好看看你……可是这个疼……哎。”陛下打断了我，不让我再说下去。想来此情此景正是暖心，他也不愿说到这些让他不平的事。
　　我向前凑得近些，用力点了点头，“不说这些。臣妾想念的只是枕畔的夫君，日夜祈祷夫君安好。今日就在眼前，臣妾便再也不要与陛下分开。”
　　他撑着力气，俯下身子，低头吻过我的脸颊，低声说道，“朕想你，可是要等朕好了，才行……这些日子，要辛苦你照顾朕。”
　　“臣妾会的，陛下只要安心调养，很快就会好的。”我被他轻轻地半拢，只觉得自己冒出汗来，心跳快得如怀揣着小鹿一般。
　　窗外已是大雪纷飞。我陪伴着他，他的温度慢慢地传递给我，包含一种亲切又复杂的感受。直到他困倦，在我的轻抚之下安眠。不知他是否就此卸下了心中的重担，可以轻松地养好身体。

作者有话说

　　稍改了一下《两度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