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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波乱の祭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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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中存在这一切的不确定性。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君主呢?为什么要把不幸的灾祸及希望于诸神呢?因为连人的自生都无法认知其确认性,所以千百年来,百姓都是愚昧又虔诚地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君主,把不幸的灾祸寄希望于诸神。
但,理应顺理成章信奉着这种不确定的戬华戳穿了不确定性的一层表纸。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任何人值得你交托性命,更不存在那种为你排除万难的慈悲诸神。有的只是血腥的政治斗争和肮脏的夺利欲望而已。
因此,戬华对于这种纯政治性而无实际意义的祭天一向是嗤之以鼻。不过,圣旨已经发出,戬华再痛骂仙洞令君也无济于事了。出于报复,戬华这天故意直到破晓还迟迟不肯出发。导致随同祭天的所有官员都不得不长时间立在宫门前,焦急地等待着。期中,等待时间最长的自然便是必须第一个到达宫门前的仙洞令君琉雅君。
即便是清晨,盛夏的暑气也逼得那些身着盛装的高官们不顾颜面地淌下汗水来。年轻的仙洞令君始终伫立在祭天队伍的最前端。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北极星的方向,就像在进行什么无声的仪式。看到这个十六岁少年一丝不苟的举措,久经宦海浮沉的俞叔牙不禁讥讽地笑了起来。
(这小子还真把祭天当成什么大事了!)
叔牙以目示意陵王,传达出以上的意思。然后收到了跟在陵王身后的“御史台杂役”旺季带有严厉斥责意味的目光。
“喂,旺季你这小子别不识好歹。如果不是我一时心软,你这个时候还在御史台抄书呢。”
叔牙无视了祭天时该有的礼节,径直从背后抽出那根随身的长烟斗,就这样啪嗒啪嗒地吸了起来。
“先声明啊,如果送来的酒不好喝,你就立刻给我从御史台收拾包袱滚出去。”
叔牙的声音低到连站在周围的刑部官吏都听不到的程度,不过可以清清楚楚地传入旺季的耳朵里头。
旺季依旧铁青着脸色,殊不知有人正在一旁观望这一幕恶鬼上司和忠良下属的哑剧。
“哎呀,这不是叔牙大人吗?您的雅兴真是不减呢?”
不知何时,一个温文尔雅如年轻书生一般的青年官员从刑部官员的那一端走到了叔牙的身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在注意到立在叔牙身后的陵王旺季这样的小官吏后,也不失礼节性地微微点了点头。看到如此一位身着红袍的年轻大员向自己点头,旺季下意识地便俯下身子深深地行了一礼。
叔牙见次情景,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眼中放射出不易察觉的寒光。
“哪的话,我这个田舍翁只不过觉得等的太无聊,抽抽烟打发时间而已,哪谈得上雅兴!”
“您这是过谦了。毕竟在三省六部的官员里,只有您可以寄思于青烟了。像仙洞令君大人那样一丝不苟的官吏到底还是少数的。”
旺季顺着这位年轻大员的视线,望向了立在最前头的仙洞令君——对方还是坚定地伫立在暑气中。如书生般白皙清秀的脸上带上了赞赏的神色,这位年轻大员不胜敬佩地说:“仙洞令君虽然还未及弱冠之年,但一想到这位大人对于工作的执着与负责,下官实在是惭愧不已,惭愧不已啊。。。。。。”
(你不就是想说我对工作不负责吗)
叔牙默不吭声地又举起烟杆,抽了一口。青烟袅袅升起,队伍的最前端突然出现了骚动——宣布动身的司仪官总算来了!
“马上就要动身了,请恕下官先告辞了。”
见叔牙只是自顾自地吸烟而没有任何礼节性地表示,年轻大员转而又微笑着向陵王和旺季点了点头道。
“今后有劳御史台的各位了。”
旺季礼节性地俯下了身子,不禁想到这真是位有礼的青年俊杰啊,同自己那个吊儿郎当的上司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当旺季直起身来,那位青年俊杰早已飘飘然不知何处去了。叔牙冷冷地开口了。
“旺季,赶紧擦擦你那感激不尽的眼泪吧。你大概认不出那个家伙是什么人吧。”
旺季沉默着摇了摇头。
“别看他文弱得像个中看不中用的白面书生,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刑部尚书来孝卿呐!”
叔牙的话逼得旺季一阵反胃。
刑部尚书来孝卿,号称当代第一大酷吏。只要是落入他所掌控的刑部,任你是玉皇大帝也只有生不如死的份。旺季至今依然记得,就在四年前,这位下级贵族出身的刑部尚书以谋逆的罪名处死了先王所有的兄弟与其他的子嗣,不仅如此,他还将那些与这些皇亲有姻亲关系的豪族也杀得一个不剩,彻底完成了皇家里的大清洗。
(我还以为此人是个丑恶冷酷的老头子,没想到居然是个彬彬有礼的年轻美男子。。。。。。)
一想到自己刚刚还对这样的酷吏行礼,旺季便由心底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厌恶。
(我实在太以貌取人了。。。。。。)
叔牙吐出一口轻烟,迈开了步伐。
“去瞧瞧,连地狱来的美男子都敢出面了,彩八仙在天有灵会说些什么。”
从王城出发到天坛的长长距离里,大小文武百官都屏气凝神不敢逾矩,连最放荡不羁的俞叔牙也只是在队伍末尾一袋袋地抽烟而已。
——毕竟是年轻的国君继位的五年中第一次祭天,再怎么不受期待也不容忍出现差错。
不过在百官中最为紧张的莫过于仙洞令君琉雅大人了。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在祭祀之前,便亲力亲为反复省视过献神的牺牲和祭器。不过,这也不能说明缥琉雅是个多么尽责的官吏,就琉雅本人的说法看来——自己如此刻意地准备才不是给那个任性的国君开方便之门,只是因为仙洞省的神官都太弱了,所以自己才亲自上阵。
无论如何,祭天前的种种事宜都在仙洞省的安排布置得井井有条。在雅乐齐鸣中,祭天之礼的主角——戬华王缓缓登上了天坛。
年轻的国君身穿大裘,内着衮服,头戴前后垂有十二旒的冕,腰间插大圭,手持镇圭,面向西方立于圜丘东南侧。霎时间鼓乐齐鸣,报知天帝降临享祭。接着一匹产自桃花石国的白马被身着赤色朝服的礼官缓缓牵到祭台前。
“接下来就该由天子牵着献给天帝的牺牲,把它宰杀。这些牺牲随同玉璧、玉圭、缯帛等祭品被放在柴垛上,由天子点燃积柴,让烟火高高地升腾于天,使天帝嗅到气味。这就是燔燎,也叫“禋祀”之礼。”
位于最偏僻角落的御史台官员不要说一睹圣上的尊荣,连听清楚正在齐鸣的鼓乐也十分困难。仗着“地偏皇帝远”的优势,陵王索性替完全不熟知祭礼的俞叔牙讲解起祭天的步骤起来。至于紫门出身的旺季当然知道祭天的步骤是什么,只是完全不想替俞叔牙这样的下等贵族讲解罢了。
“禋祀”之礼后就要在乐声中迎接“尸”登上圜丘。尸由活人扮饰,作为天帝化身,代表天帝接受祭享。尸就坐,面前陈放着玉璧、鼎、簋等各种盛放祭品的礼器。这时先向尸献牺牲的鲜血,再依次进献五种不同质量的酒,称作五齐。前两次献酒后要进献全牲、大羹(肉汁)、铏羹(加盐的菜汁)等。第四次献酒后,进献黍稷饮食。荐献后,尸用三种酒答谢祭献者,称为酢。饮毕,天子与舞队同舞《云门》之舞。最后,祭祀者还要分享祭祀所用的酒醴,由尸赐福于天子等。
每一步都应该如九彩江流水那样顺畅流利地进行下去才对。但,在君主该宰杀白马这一步骤时,戬华却迟疑着似乎不肯下手。
(这个王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拖沓了!)
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琉雅提起礼服的下摆就要登上基台。然而就在他的脚踏上祭台的那一刻,祭台发出了沉重的闷响。紧接着,一声惊雷爆破在汉白玉石板的地面上。在浓烟的包围下,祭台发生了不可见的巨大震动,整个世界似乎都要颠倒过来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琉雅奋力拨开了盘绕着自己的浓烟,依稀可以看见祭台的正中央有两个身影重叠又分散。尽管如此,琉雅还是敏锐地感知到那闪亮的白光绝不是磊落天光,而是刀剑的寒光!他不由大呼起来“有刺客!”
听见琉雅的呼声,祭台下的文武百官顿时乱作一团。混乱中,一名官员身先士卒,率先冲上了什么都看不清一片白茫茫的祭台。更有人尾随其后,一起冲上了祭台。祭台下,只听见利器交锋的不吉之音,这无疑又加重了百官们的惊恐与焦虑。
“守吾之灵,破开混沌——”
随着急促的念咏声,几道风刃将祭台上的浓烟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长久弥漫不散的浓烟总算有了消退的趋势。此举却遭来了仙洞省长官的严厉斥责“汝怎可私带咒符前来祭天!”“万分抱歉,下官也是一时大意。。。。。。”
顾不上追究仙洞省的失职,百官纷纷拥到祭台的周围,想要确认国君的安全。
诺大的祭台上,现在站了三个人——乌帽子歪斜了的刑部尚书,手握一柄长烟斗的御史大夫,面色凝重的戬华王。三人的身上都未携带利器。
“圣上您无恙吧。”
来孝卿连乌帽子都没扶正,便弓下身诚惶诚恐地询问戬华。
戬华没有理睬,只是放开了掩住左臂的右手,鲜红的血珠顺着手掌滴到了石板上。祭台将其悉数吞食后,复归平静。
“快来人送圣上回宫!”
叔牙站在祭台上招喝一句,眼睛却还是向着刑部尚书。
国君一离开,接下来就该由刑部来清理残局了。
“请琉雅大人暂且留步,下官有些事需要得到您的回复。”
同他谦恭有礼的语气相反,刑部的下官毫不客气地铐住了仙洞令君的双臂。
“今天,你也在莳花啊。”
被装扮成小侍从的邵可望着鬼姬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自我来到你身边以后,你一次都没有安排我去做些有实际用途的工作,只是叫我帮你整理书籍给白菊浇水而已。而且,莳花的话,不该是挑一些容易成活的东西,例如桃李樱杏之类的。。。。。。”
“因为我只会栽培最难伺候的梅与菊呀。”
鬼姬漫不经心地回应着,一边干脆利落地将自己栽培的红菊的冗枝剪去。
自古以来文士就称菊花为“节花”和“女华”等。又因其花开于晚秋和具有浓香故有“晚艳”、“冷香”之雅称。菊花历来被视为孤标亮节、高雅做霜的象征,代表着名士的斯文与友情的真诚。即使是像鬼姬父亲这样无所谓“高洁”“友情”,完全与世隔绝之人也会在小园中大量种植菊花,不过父亲只栽培那种预兆着 “逆天”的翠菊。
当年,在翠菊组成的绚丽又不祥的花海,鬼姬不止一次地询问父亲种植翠菊的方法,但每次父亲只是笑着说:“等你平平安安长大成人以后,爹再告诉你。”
如今的鬼姬尽管已是种植菊与梅华的花道高手,但白菊所象征的名士高洁对沾满血腥的自己而言不过是一种无言的指责罢了。用心种植那代表家族荣光的梅华,也只不过是勉强尽着自己对于旺家的一点义务罢了,即使没人会在意这点义务。
“说起来,魁你最近确实太闲了一点。戬华没时间去折磨你,但连朝恒先生这样的读书先生也因为去了外面工作久久没来找过你。果然,他是对你接受戬华的训练这一点感到生气了吧。”
此言正好击中了邵可的软处,自从被强行调离朝恒先生身边,成为鬼姬属下那天起,他就再没有见过那位好好先生。府库再次回到了空无一人的状态。
倘若真地踏上了“魁斗”的道路,“邵可”的一切都需要被全盘舍弃,这是否也意味邵可所珍惜的人们也将永离自己呢?
“喂,魁你不会真信以为真了吧!怎么摆出这么一副消沉的样子来。”
鬼姬蹲下身来大大咧咧地拍上了邵可并不健壮的肩头。
“朝恒先生,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他可是拯救吏部的学问之神呐。学问之神是不会把魁这样认真学习的好孩子仍在一边不管的。”
鬼姬的一只手顺势滑到了邵可的头顶,“蹂躏”起邵可作为红家子弟特有的丝滑黑发来。
(真好啊,要是旺季现在还是这样可爱的小孩子好了!)
“另外,就算朝恒先生不要你了。跟着姐姐我,魁也是前途无量的——”
“快放手了,谁要跟着你啊!!”
正当邵可尝试奋力推开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鬼姬时,鬼姬突然自动放开了邵可,回到原位重新摆出了一副莳花的姿态。
果然,不到半分钟,就有一个女官焦急地跑来,呼唤道“粟花落姬,你赶紧回寝宫。圣上遇刺了!”
“啊,竟有此事!”
被晾在一边的邵可不由真心佩服起鬼姬装傻的演技。
“所幸不是重伤,圣上现在就正在你的处所里休养呢!”
然后,邵可看到了鬼姬生平最扭曲的表情。
“戬华,你这个不知好歹,恩将仇报,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臭小鬼。”
将沾湿了的绸巾温柔地覆盖在受伤的手臂上,鬼姬俣俣细语地低声传达了自己的愤懑。但,在随侍一旁的女官眼里看来,这实在是一幅“夫妻和美”的温馨画面。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女官们相视一眼,随后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同时不忘小心翼翼地带上拉门。
离开女官们的监视,鬼姬便随意地将绸巾扔进铜雕花的洗脸盆中。丝丝红线在水中延伸开,指向华美的黄铜表面。
“看样子,血是一时半会儿止不住的了。”
戬华给自己的伤势做了一个简短的精准评价。
“算好的了,如果再稍微刺深一点,左手说不定就伤过头了。那样会叫别人疑心的。”
鬼姬从袖口中拽了一条雪梨花式样的手绢扔给坐在床上的戬华,扔去一个“你自己包扎去!”的眼神。
“如果起疑心,那就是鬼姬你工作失职了。”
戬华故意板着脸,将残留鬼姬身上梅香的手绢拿起来,覆盖在手臂上,问题在于——
“只用一只手不能包扎吗?”“所以才叫你帮忙嘛!”“真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抱怨着,鬼姬还是坐在床沿上,将手绢重新拿起来,温和地就着手臂的脉络将伤口扎起来。
戬华的手同紫家的贵族们一样,透露着优雅而病态的苍白。嶙峋的肘关节,像是强行将手臂断裂的两截拼起来那样不自然地突兀出来。
(王位之争时的刺客留下的伤估计得留一辈子了。下次再给他那些内服药缓解一下手臂的疼痛好了。)
即使如此,鬼姬还是不自禁地抚上了突出的瘦骨。嶙峋的关节无言地诉说着当年的王位之争是多么残忍与血腥,也见证着戬华与鬼姬一同跨越的血影和泪痕。因为有伤痛,才能无比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还在活着,还存在于世间。
像是为了迎合鬼姬的触感,戬华的手覆盖在鬼姬的指关节上。
“。。。。。。”
拉着鬼姬的手认真地拖到了手臂下方的伤口处。
“笨蛋,你留下的伤痕在这里啦。”
原来如此——
“别口口声声地说这是我留下的伤痕,可是戬华拜托我才去干这种无聊的事诶!”
鬼姬沮丧地舒了一口气,亏自己刚才还为这个家伙这么担心,真是好心给狼吃了。
戬华趁机抬起手在鬼姬头顶敲了几下。
正想马上报复回去,然而一见到戬华恢复了身为王的冷漠神情,鬼姬挺直身子,等待着下一个任务的分配。
“令博学多识,阅历丰富的女官出到外廷代替官吏工作的话,红尚书是否能堪其用。”
“她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想要看看红家是否对贵阳有觊觎的念头,只要握住红尚书这枚棋子即可。”
“那么,”戬华转过头,凌厉的目光直逼鬼姬。“粟花落姬是否是后宫前往外廷协助政务的合适人选呢?”
“请您不要说傻话了。”鬼姬的面上浮现出不知怜悯谁的悲伤微笑“鬼只是阴暗的影子罢了,一旦登上白昼的大地便要灰飞烟灭。”
(不管在后宫挂上怎样的名字,我的人生、职责只是为了你而存在而已。)
即使是王动了解放她的恻隐之心,很可能什么也改变不了,只会让异常的命运变得更为悲惨。
“戬华想喝米汤吗?我去叫御膳房做好端过来。”故意打破压抑的氛围,鬼姬轻快地站了起来说道。
“不必了。”
“没关系,就算戬华不想喝,我也会逼着你喝下去的。毕竟这对伤口的愈合可大有好处。”
(谢谢你。)
向着鬼姬的背影,戬华以小得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仙洞令君!”
忘却了身为贵族应有的优雅姿态,礼部尚书冲着年轻的琉雅大吼道。而琉雅只是冷淡着脸,接受对方的斥责。不知为何同时也在场的御史大夫与刑部尚书则理所当然地站在一旁观望着什么。
“祭天时会出现刺客、祭台震动、出现异常,全都是仙洞省的失职造成的吧。你们所谓的咒术、道法都是空文吗?”
羽羽记得传出仙洞令君有抗暑神药时,前来求药的许尚书说了许多谄谀的好话。这次摆明了是因为求药不得而借记报私仇嘛。
“仙洞省什么也没有做错。礼器的准备,结界的布置都是毫无疏漏。你们这些毫无天赋的凡人来查证我简直是白费功夫。”
琉雅将脸转向叔牙那一方,叔牙正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虽然不知道我们这群部门长官为什么像犯人一样陪着仙洞令君在刑部煎熬,为了大家早点回家躺在病床上避暑,我建议,神官羽羽夹带咒符,正好给这次的意外帮了个忙,不予追究。相反地,身为礼部尚书当祭天出现意外时却毫无作为地晕倒,虽然有违礼法,那他多加加班,替我们吃禁闭的仙洞令君解决大礼未完成的善后事宜吧。”
不紧不慢的话语却句句直逼关键处,逼得礼部尚书的脸庞青一阵白一阵。
“你——”
“不好意思。”一直被无视的刑部尚书来孝卿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发话了。“两位大人似乎都忘了,这是在刑部呢。请两位先录己所述,再来讨论谁对谁错也不迟的说。”
(这男人,可不能小看。)
仙洞令君与礼部尚书颇有默契地执起羊毫笔。
“那么,叔牙大人。检查仙洞省剩余人等,就有劳御史台了。”
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诸位官员的录述,来孝卿彬彬有礼地将叔牙送出了刑部的大门。
“这点小事算什么!”叔牙爽快地摆了摆手“怎么样,今晚要不要去花街一杯。”
“恐怕要失陪了。”来孝卿笑得温雅有礼。“今晚,在下另有约会。改日一定奉陪。”
“是去找女人吗?”叔牙在一旁揶揄道。
“不,只是去见一位旧识罢了。。。。。。”
夕阳余晖下,来孝卿温文的笑容中带上了不可捉摸的意味。
“旺季,去仙洞省调查一下礼器有没有问题。”
无所事事,最后晃悠到御史台来打盹的叔牙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吩咐道。
旺季忙着批改公文的手不由停了下来。
“刚刚,您是分配任务给我了吗?”
“废话。跟缥家有关的事不找你们旺家的还能找谁呀?”
“跟缥家?”陵王不由放下了笔,无比担心地注视着自己的好友。
“你还不知道吗?”叔牙换了个姿势,露出了半是怜悯半是嘲讽的表情。
“自太古时以来,旺家便和缥家在姻亲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根据国法,缥家的女人不得和大贵族婚配,实际就是不想让她们结婚的意思,但两家的关系并未因此而断绝。相反地,旺家还会每代便会将一族中的男子过继缥家。”
但是过继给缥家的男子听说再也没有回来。家门也难免没落下去。
旺季再次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羞耻——在以武官为主的本家的成长起来,在男性们都战死的后来又被名不见经传的分家收留,旺季从来没有想过以苍玄王血脉而自豪的家门里还带有苍遥姬的血脉。
虽然在二十来岁的旺季身上暂时什么特异能力也没有显现。
即使如此,旺季仍然没有拒绝这第一次的任务。而是恭敬地向叔牙鞠了一躬后,便戴好御史的乌帽子,预备出发前往仙洞省。
“喂,等一下旺季。今天的酒呢?”
“欸?”旺季惊异地回过头来。“请,请再等等,我从仙洞省一回来就帮您去买!”
察觉到话语中难以掩盖的欣喜之情,叔牙在身后不动声色地笑了。
(这个家伙,给一点甜头,尾巴都翘起来了!)
“不过叔牙大人,圣上遇刺这件事我们不插手真得没问题吗?”
陵王适时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但叔牙毫不担心地拿起随身携带的长烟斗,吹了一口气,无所谓地说道:“瞎子都看出来所谓什么刺客袭击不过是那个王布下的一个局罢了。来孝卿不是喜欢破局吗,那么就让他来蹚这趟浑水吧。我所在意的不过是,到底是那个刺客有这么大能耐可以把仙洞令君都给拖下水。”
“明有这样的打算,您还让他去仙洞省调查?”
连陵王都对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上司做法感到难以捉摸了。
“放心吧,孙官吏。你那个书生朋友就算调查了也什么都得不出来。——不过他要真调查出什么,那可太有意思了。。。。。。”
——这个家伙身上有着惊人的执著之力和治世之才。叔牙是如此坚信的。这一点甚至超越了旺季原本拥有的令人畏惧的姓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鬼姬!”
戬华望着鬼姬端上来的那一碗飘着白雾的浑浊的深绿色胶体,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床的内侧缩了缩。
“老实说了吧,御膳房的人是不是早被你给灭了啊鬼姬。”
(要我喝这种东西,我宁愿去喝毒药。)
“哪有!”鬼姬义正词严地声明了“是御膳房的女官们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米汤。我才好心地叫上魁斗自己动手帮你煮了一碗。”
这次轮到戬华浑身脱力了。“就算这样,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东西是深绿色的。”
“这个嘛,”鬼姬优雅地坐在了床沿,翘起兰花指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深绿色的不明胶体。
“魁斗说,山芥菜(其实就是芥末)对身体很有好处,所以我们就往里面加了一点。不过魁斗他不小心把山芥菜的罐子打翻了,所以就干脆全部倒进米汤里去了。”
(你们两个纵害狂!!)
戬华想要回避被灌芥末汤的命运,拼命往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戬华,你就乖乖认命吧!”
“不可以,呜呜————”
连月亮都不忍心听闻戬华的悲鸣,只好躲进厚厚的云层里去。
被强灌下去足足一碗芥末汤还活着的戬华趴在床沿,当时便发誓自己有生之年绝对不要再尝试鬼姬的料理。而这也确实是鬼姬替戬华做出的最后一道料理。人的誓言竟是如此微妙,不知不觉间便可留下终生的遗憾。冥冥之中怕是天命注定的吧。
而没有月亮的夜晚,也是贵阳西区最美丽的时刻。
“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这描绘的便是入夜才美丽的烟花柳巷之地。彼时,西区最受人追捧的便是便是天香楼花魁暮月。不过,想要一见这位美人,一般人要准备付出与性命同等的珍贵代价。
“暮月参加宴会还未回来吗?”
天香楼的一间雅间里,换了便服的美男子来孝卿摇着纸扇,背对着形容猥琐的老板问道。
“不,她已经回来了。请大人再等等吧。”
雅间外的走廊上传来高齿木屐走来的踢踏声,长襦袷拖过光洁地板的窸窣声。
“诶,暮月来了,两位好好叙叙旧情吧。”
老板打开纸拉门,迎进那一位红衣佳人。自己却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同时不忘用心地扣上纸拉门。
红衣的佳人仪态优美地弯下了腰肢。头上的金步摇随之纷纷摇动,发出动听的声音。
“小女子名唤暮月,便是大人您找我吗?”
“怎么,才一个月没来找你。你就把三年的老相好给抛弃了吗?”
男子转过身来,折扇敲击着白皙的手掌。
“一个月,在天香楼里,便足以将无人问津的女孩子扔到娼馆里去。而在官场里,便足以使位高权重的大臣身首异处。您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吗,孝卿大人。”
来孝卿俊美的脸庞在月光下浮现出一丝浅笑。
“不愧是暮月。正如你所说的,一个月也足以将朝廷政局来个大洗清了。这段时间,有劳你多帮帮我了。”
暮月露出艺妓独有的微笑来。这微笑可以迷倒万千男子,却不能泄露艺妓的真实内心。因为男子可以将这琢磨不了的微笑理解成他想要的任何回答。
没关系,这场大戏才正要开始。。。。。。
(本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