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三角函

5、事后

　　卢郊他爸这时也加入了拉架的行列。
　　“我每天辛辛苦苦上班攒钱，舍不得给自己买化妆品买衣服，光顾得上给你买这买那，给你报学习班，你呢？倒好，让小叶顶替你去上课，我好不容易放一天假来亲自接你回家，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对得起我吗？”盛阮歇斯底里说着，说到最后几度哽咽。
　　终于，在程叶和卢郊他爸两个人的合力调和安抚劝解下，双方的情绪总算是逐渐平息了下去。
　　见两人都趋于冷静，程叶和卢郊他爸一人一个把两人分开，程叶带着卢郊回了房间，而卢郊他妈被领着去了客厅。
　　程叶反锁上房间门，挨着卢郊坐下。
　　卢郊转头看着他，嗓音低沉嘶哑，语气略显沮丧地说：“没想到给你惹麻烦了，今天这事是我思虑不周，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又拍拍床铺对他道，“地板上有些凉了，你坐床上吧。”
　　程叶摇头说：“没事，而且我也没觉得麻烦，我反而觉得没替你瞒过去让你和你妈闹成这样，心里很内疚。”
　　卢郊伸手揉了揉程叶的头发，苦笑道：“傻子，又不是你的错。”
　　程叶心念一动，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他忙躲掉了卢郊看过来的视线，转而去看卢郊手里被摔坏的吉他。
　　“可惜了这把吉他。”程叶叹息着说。
　　卢郊看着那把自己心爱的吉他，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当一个喜欢弹吉他的人看到自己的吉他被摔坏了是什么样的感受呢？当卢郊看见他的吉他和地面发生剧烈碰撞的那一刻，他只觉心猛地一抽，恨不得摔在地上的那个是他自己，当他后来看见吉他出现裂缝的时候，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就好像所有的信仰，一瞬间崩塌。
　　卢郊这把被摔的吉他虽然不算是特别的贵，但却是他人生中得到的第一把吉他，而且这把吉他已经陪伴了他大半年的时间，它在他心里，有着无可取代的地位。
　　程叶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面前的吉他拍了张照片。
　　卢郊没说话，只奇怪地看着他。
　　程叶解释说：“我帮你去网上问问有没有朋友知道哪里可以修吉他的。”
　　“就算修好了，音质也会受影响吧。”卢郊说完，忍不住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
　　“你喜欢什么牌子的吉他？”程叶问。
　　“问这个干嘛？你又不懂吉他。”卢郊反问。
　　“没什么，我就问问。”
　　“别想啦，好一点的吉他价格都要上万，我们还买不起，等以后有钱了再说吧。反正现在已经高中了，我应该也没什么时间练琴了，我妈以后肯定看我看得越来越严。”
　　“说说嘛。”程叶央求。
　　“好吧，我听说headway挺不错的，以后有机会想试试。”
　　“嗯。”程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哎，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我，是不是你今天弹吉他在比赛里得奖了？”程叶问。
　　“嗯，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我也只是得了一个三等奖，活动方给发了一个奖牌，不过那个手工吉他和发专辑的机会只有冠军才有。”卢郊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制的圆形奖牌。
　　“哇，郊哥，你好厉害。”程叶伸手摸了摸奖牌表面的光滑金属材质，撑开奖牌的带子，把奖牌套在卢郊脖子上。
　　“干嘛呀。”卢郊准备伸手去把奖牌取下来。
　　“先别动，来，笑一个。”程叶说着，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卢郊。
　　卢郊略带无奈地笑了笑，程叶及时按下拍照键，并捕捉到了卢郊微笑的瞬间。
　　过了半晌，听程叶突然又说：“其实，你妈她确实也有生气的道理。”
　　卢郊默了默，回复说：“我知道。”
　　程叶看向卢郊。
　　卢郊又道：“其实，我知道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但我妈那态度让我心里不是滋味，她当着你的面，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太难堪了，而且她竟然那么狠心动手摔了送我的吉他，我当时真的是血一下子就涌上了头顶，险些失去理智。”
　　程叶一边听一边默默点头。
　　“你说，我这次是不是真的让我妈失望了。”卢郊突然问程叶。
　　“我觉得阿姨也是一时没控制住，说话狠了些，但她也是因为关心你，郊哥，你有没有想过未来？”
　　“啊？”
　　程叶继续接话说：“郊哥，我想跟你读同一所大学，我们还像现在一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好不好？”
　　卢郊偏过头来，看着说这话时的程叶一脸憧憬地看着前方。
　　他沉默两秒，郑重回答道：“好。”
　　“说定了。”
　　“说定了。”卢郊一字一句地回复他。
　　程叶见此，立马说：“那你从今晚开始，赶紧把周末作业补完，省得明天又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挨训。”
　　“现在已经七点多了，你觉得还来得及吗？”卢郊一脸得为难。
　　“没事，遇到什么问题，我帮你，我跟我妈说声我在你家帮你补习，晚点回去。”
　　“好吧。”
　　两人说着开始找作业试卷做题。
　　与此同时大厅里沙发上，
　　卢郊母亲抱臂椅倒在沙发靠背上，神情颓废地盯着面前的茶几发呆。卢郊父亲在一旁安慰着：“跟孩子置什么气呀，这说起来也算是什么特别大的事，从小到大，我们家孩子什么品行你还不知道吗？如果不是把那个吉他比赛看得这么重要，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啊。”
　　“你说他怎么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呢，那时候他什么都愿意跟我说，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当初谁给他买的吉他，要不是看他喜欢弹吉他，我也不会花那么多钱给他买那么好的吉他，两千块钱都快够得上我们一个月生活费了，我摔吉他难道我不心疼？”
　　“是是是”卢郊父亲忙在一旁附和。
　　“他现在长大了，什么事都不跟我说，还和朋友合起伙来骗我，我为谁报的补习班？还不是为了他！他要是好好跟我说，我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卢郊妈妈一边指责儿子一边抚着胸口。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要是跟你说了，你还不得看着他全程监视他去上补习班啊。”卢郊父亲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盛阮回瞪卢郊父亲一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确实，卢郊要是真实话告诉她，他的那个比赛也就泡汤了吧。
　　火气，终究会被熄灭，冷静下来，换位思考一番，就会发现再大的矛盾也能化解。
　　一句话，理解万岁吧。
　　又过了一会，盛阮端着两杯温热的牛奶去敲儿子房间的门。
　　程叶去开了门，映入盛阮眼底的是卢郊端坐在写字桌前认真写作业的侧影。
　　卢郊母亲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走到近前，见儿子正埋着头认真写着卷子，看样子已经写了有一会了。
　　她把牛奶杯轻轻放置在桌面上，放缓了语气问：“口渴不渴，喝杯牛奶吧，一会儿该出来吃晚饭了。”
　　卢郊头也没抬，只应了句：“奥。”
　　虽然听起来他还有些抵触心理，但语气却是顺从平淡的，盛阮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待卢郊母亲离开房间后，卢郊抬起头朝门口方向确认了一眼，这才停了笔，拿起桌前的玻璃杯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小口。
　　程叶看着他这番反应忍不住暗暗好笑。
　　过了没多久，就听卢郊母亲过来喊他们去吃晚饭。
　　卢郊站起身来，见程叶蹲在地上研究他那把吉他，拉他起来道：“别看了，吃饭去。”
　　于是程叶被他拉着去了餐厅。
　　两人吃完饭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卢郊坐回椅子上继续刚刚没完成的试卷，程叶感觉口渴，一边看卢郊之前完成的题目一边拿起桌上的杯子送入口中。
　　等他喝完放回桌上的时候，发现卢郊抬起头来看着他。
　　“看我干嘛，怎么不做了，这题……看起来不难啊。”程叶说着，视线落在卢郊停笔的地方。
　　卢郊扬眉，示意他去看手里的杯子。
　　只见他举着的那个玻璃杯好像是卢郊之前喝过的，而且看玻璃杯壁上的奶渍痕迹，他貌似还用了同一个位置。
　　程叶尴尬地放下杯子道：“没事，我没洁癖，不在乎。”
　　卢郊好像带着笑意低头继续做题了，站在一旁的程叶坐到床边一遍遍回想刚刚那个场景。
　　他似乎在哪听过那句话。
　　那句“没事，我没洁癖，不在乎。”
　　是在哪呢？谁说过？程叶闭上眼锁着眉头苦苦思索着，但始终没有结果。
　　程叶从卢郊家离开的时候已经十点多钟了，还好卢郊在周五和周六晚上各做了一部分作业，不然光靠着今晚这三个多小时的抱佛脚时间根本做不完。
　　回到家，程叶收拾好自己的课本卷子，洗漱完后，躺在床上继续回忆那句如此熟悉的话。
　　模模糊糊中，一个人说：“没事，我没洁癖，不在乎。”
　　他再次陷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