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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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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铮向来说一不二,一旦决定的事情任何人也无法改变。他说等着太子过来就一定要做到。
一时间,虞惜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行了,快些用膳吧。”老夫人‘啪’一拍桌子,冲他道:“真是性子越来越古怪。你若是不想吃莫要耽误我们用膳。”
虞铮哼了一声,扭头不去看自己夫人,嘴里嘟囔道:“我不用你管。”
老夫人瞥他一眼,又气又无奈。她与虞铮夫妻相濡以沫几十年,哪里不懂虞铮的心思,
左不过是看太子今日没来,又听到了京都中的风言风语,心里存着气,
想要为自家孙女出头呢!
就算差人邀请太子过来,太子最终会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过来,可心里能舒畅?
太子不舒心,最终受苦的不还是自家孙女。
这般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真真是人越老越糊涂。
老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老头子,她拿起箸:“你们莫要管他,咱们用膳食。”
话虽是这般说,可虞铮不动筷子,谁敢吃。正当虞惜晚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该请太子过来时,管家突然急急忙忙进了前厅传话。
“老太爷,老夫人,太子过来了。”
话一落地,虞家一众人惊讶之余也没忘记连忙起身迎接太子。
季时晏身形颀长,着一身绣着金丝爪龙的玄衣,衬得整个人越发的尊贵疏离。
他看见蹒跚往外挪步的老国公,快步上前一把搀住了欲要行礼的老国公:
“祖父快快免礼。”
寒暄一阵落座后,季时晏没有坐在上首反而坐在了虞惜晚的身边,他解释道:
“子安本欲和晚晚一同前来,却不想被琐事缠了身就让晚晚过来了。还望祖父祖母见谅。”
子安是季时晏的字,如今季时晏一口一个祖父祖母,半点没摆太子的谱,全然将自己看成小辈。
不管是表面功夫还是真心把自己姿态放低,总归是给了虞惜晚面子。
太子肯给虞惜晚脸面,老夫人自然也是心中宽慰,她笑得合不拢嘴:“太子折煞了,还是正事要紧,可莫要因为晚晚耽误正事。”
老国公心中虽然不痛苦,却也没再说话。毕竟太子能做到这个份上,无论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还是给虞惜晚脸面都已经难得了。
季时晏抿唇,微微垂眸看向言笑晏晏的虞惜晚。她的小手早就灵巧的钻进了自己掌中,小猫似的轻轻挠了挠自己的掌心。季时晏捏住作乱的小手,神色平静:
“一样重要。”
话一说出口,莫说老夫人了,满座皆笑。
只是张氏明显有些坐不住。她才刚笑话完太子对虞惜晚不上心,结果太子就这样给虞惜晚面子。
张氏感觉脸上被扇了一耳光,实在是有些难堪。
老国公此刻也清醒了些,说话也有些条理了。一顿饭用的也算是十分融洽。
话后,老国公和太子去书房说了会话。妇人们则去了后院闲聊。
时间转瞬即逝,临走时,老夫人从奁子中拿出一个小檀木盒,递给虞惜晚:“这是你母亲让我转交给你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在老夫人拿出来这个盒子的时,虞惜晚愣神,动作定住,脸上无悲无喜。直到檀木盒子递到手中,她才有些慌乱的接住,眼中浮起淡淡的水雾。
良久,虞惜晚才反应过来,她没有打开,只是静静摩挲着盒子表面。随后珍重的将檀木盒子收起来了。
返程时,夫妻两人自是同乘一辆马车。季时晏坐在一侧闭目养神,而虞惜晚也因为檀木盒子兴致不高。一时间两人竟然有些无话。
直到行过闹市,虞惜晚才打破这片寂静:
“祖父年纪大了,时常有糊涂的时候。若是有不当之处,夫君莫要放在心上。”
“自然。”季时晏睁开眼睛,向来锋利的眼神中也流露出几分感慨。
谁能料到昔日横刀立马、驰骋沙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夏朝战神如今竟步履蹒跚,言语混乱。
真真是‘廉颇’老矣。
虞惜晚似是明白季时晏内心所想,她开口道:“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季时晏启唇,“将军白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古来征战几人回。”虞惜晚一愣,垂下眼睑轻轻笑:“是啊,夫君说得对。”
虞惜晚:“夫君,天色还尚早。难得出宫一趟我想逛逛集市。”
季时晏没有应声,今日已经耽搁了数个时辰,他还有许多要事没有处理。
“夫君。”虞惜晚摇着他的衣袖,伸出一根白皙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就一会儿。”
虞惜晚见他不说话,起身坐在季时晏的腿上,手臂环着他脖颈,伏下身子啪嗒一口亲在了他脸颊上:“夫君~好不好嘛?”
“下去!”季时晏厉喝一声。
虞惜晚虽瘦,可该有肉的地方也很有肉。俯身时贴在季时晏的身上,让人想忽视都难。
“哦。”虞惜晚委委屈屈的起身,悻悻坐回去。
季时晏训道:“成何体统?”
虞惜晚彻底不说话了,耷拉着小脑袋活似一只蔫头耷脑的小鹌鹑。
季时晏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没说出了马车,只听他在外面吩咐德全保护好虞惜晚的安全。
德全连连点头保证。
季时晏下了马车后,虞惜晚从袖子中拿出来檀木盒子,打开。
里面躺着一枚玉制印章,小巧精致。上面刻着虞惜晚的名字。
集市上的叫卖声,喧闹声仿佛就此隐匿。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入得了虞惜晚的耳朵。
此刻,她的世界中只剩下了这枚来自边疆的精美绝伦印章。
她的眼中慢慢浮现水雾,而后氤氲成泪珠,缓缓滑过脸庞,她一字一字的念着方才季时晏说的话: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马车外的德全问询了几遍,都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敢多问,只得令车夫随意再集市上转着。
良久,德全才听到马车内传来虞惜晚的声音。
“去四宝斋吧。”
四宝斋售卖笔墨纸砚以及名画墨宝,深受京都达官贵人的欢迎。
虞惜晚俨然是这里的熟客,她一进门便受到四宝斋掌柜的热情款待。
“夫人,咱们斋内添了许多大家字帖以及画作。”掌柜的虽不知道虞惜晚真实身份,但他伺候过许多达官贵族,一看虞惜晚的穿着就知道眼前这位既贵也富:“小的知道您喜欢北边产的笔墨纸砚,特意给您留着呢。您内间请。”
进了内间,掌柜的恭敬拿出来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夫人,您瞧这是宣笔中的极品紫毫,素有‘千万毫中练一笔之称’,弹性极佳,无论是作画还是写字都自然回弹,十分好用。”
掌柜的一一向虞惜晚介绍,虞惜晚照单全收。
直把掌柜高兴得睁不开眼睛。
出了四宝斋的门,虞惜晚也不急着回去,漫无目的的在集市上逛逛。
德全看了好几眼虞惜晚,而后欲言又止。
“公公似乎有话要说?”德全动作太过明显,虞惜晚出声问道。
德全赔着笑道:“奴才瞧着天气越发冷了,再过几日便是冬至。奴才觉得很巧,那日正好也是太子殿下生辰呢。”
虞惜晚笑笑听懂了德全话中的意思,他这是隐晦提醒太子殿下的生辰就要到了,需要准备生辰礼呢。
她笑笑,没有说话。德全小心翼翼打量着虞惜晚的神情没有再多说话。
太子妃除了对待太子殷殷切切,对旁人虽然也是笑意盈盈,却让德全有种拒人千里之外冷淡的感觉。
“主子,前方好生吵闹,似乎是有什么官司,咱们绕开吧。”
虞惜晚刚要点头离开,她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脚步回转,她向人群走去。
德全拦不住也不敢拦,只得吩咐众人跟上保护虞惜晚。
走近才了解到,人牙子在大街上买卖十几个半大的孩子,有男有女。寒冬腊月里,这些孩子穿得虽算不上厚实却也将将能够暖身。只有一个半大孩子例外,个子极高,衣服破烂不堪,脚上连双草鞋也没有。脸上灰扑扑的也看不清长什么样。
人牙子拿着鞭子发了狠似的往这个孩子身上打,本就破烂的衣衫,被鞭子一抽几户不能掩体。
方才就是这孩子出声的。
虞惜晚定住步子,她看着不远处的孩子,侧身吩咐德全:“去问问怎么回事。”
不多会儿,德全就跑过来低声回:
“人牙子说这孩子被家人卖了,却死活不肯为奴,宁愿被打死也不屈从。买主自然也不乐意买这种不好管教的奴人,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了买主,又被搞砸了。人牙子要打死他呢。”
“倒是个骨头硬的。”
虞惜晚看了立着的少年:“一会寻个僻静地方让人牙子带着人过来我瞧瞧。”
人牙子一听有人要买这难缠的畜生,乐颠颠的跑了过来谄媚道:
“请贵人安。”
“叫什么名字?”
人牙子连忙道:“秋生,贵人如果不喜欢可以随时给他改名。”
虞惜晚神色淡淡,“我没问你。”
人牙子讪讪一笑,连忙戳了戳身旁的少年:“小畜生,还不快回贵人的话。”
少年立在原地,抬头看向华贵惊鸿的女子,沙哑嗓音:
“秦祈安。”
因长时间不饮水,少年的声音如砂石磨地。即便这样也不难听出少年独特的声线。
虞惜晚微微晃神,她不禁放缓了声音,温柔道:“走上前来。”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挪动脚缓慢上前。
虞惜晚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替他缓缓擦拭脏污的脸颊。少年本想侧身闪躲却鬼使神差的没有动。
只是放置身侧布满冻疮的双手微微不自在的蜷缩,双脚也紧扣地面。
虞惜晚耐心的替他擦拭干净脸颊,少年面容显露无疑,脸上虽然稚气未脱,却也不难看出渊清玉絜,尤其是一双眼睛,如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晶莹剔透。
“好美的眼睛。”
虞惜晚瞧着这双眼睛,笑了,如同雪山上的雪初融。虞惜晚本就生得极美,此刻一笑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我买下他了。”虞惜晚好心情的冲人牙子道。
德全十分有眼色的将一荷包扔给人牙子。人牙子颠了颠荷包的重量笑得看不见眼睛,忙从怀中掏出身契递给德全。人牙子唯恐虞惜晚反悔,交出身契后飞快的离开了。
“我不为奴。”
人牙子走后,少年固执的站在原地,抿唇道。
“这有何难?”
虞惜晚温柔笑,十分干脆的将手中身契撕的粉碎。
少年眼中闪过惊讶、错愕。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虞惜晚涂着豆蔻的指尖落在少年眉眼间,热量顺着指尖传递到少年的眼眸处,而后这丝惊悸极快的传遍全身,使得少年周身血液在这冰天雪地间瞬间沸腾。
女子轻柔而又珍重的声音回响在秦祈安的耳边:
“秦祈安,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