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梦图书馆3回旋曲》璀然

19、第18章 书中幽灵（2）

　　韩霁没想到，小说最后的高潮会以这样一件事来拉开序幕。
　　许靳失踪了。那个罹患老年痴呆症的老人，在自己的庄园里，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而且“静园”的信息防盗系统显示，没有任何外人入侵的迹象。这套信息防盗系统以个人的基因特征为唯一确定指标，一旦发现未知或不明的个体靠近，就会自动发出警报。
　　但是，在过去的那一夜里，警报并没有响起，而许靳却已失去了踪迹。
　　林管家首先自然怀疑是内部人所为，然而，当他即时查点庄园内的所有人之后，却发现，除了许靳，所有人都安份待在自己的岗位上。
　　继昨天突然爆出许靳的基因芯片被偷后，许靳却在第二天早晨失踪了。
　　韩霁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但是，他的直觉却异常清晰地告诉他，或许这就是因为一直藏在背后的那个人或者那股力量突然没了足够的耐心。“他”按捺不住了。
　　所以，小说的进程被人刻意加快了。
　　那么，这是不是也意味着离最后揭开谜底也已经不远了？
　　韩霁无法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因为，至今，他脑中的谜团有增无减，他的面前，依然像被蒙了一白纱，他看不透被遮盖的真相，也理不清被掩藏的事。
　　他以为，许靳最终会将所有事都告诉他，他会慢慢解开所有的事。他也以为，这就是他在这本小说中被赋予的角色定位。
　　但是，为何？
　　为何事情会突然发生这样的改变？
　　为何许靳会无故失踪？
　　为何祁谌自从那天之后就没有再露面？
　　对，还有一件事，也让韩霁觉得奇怪。
　　祁谌自从上次来庄园见过许靳之后，竟然再也没有来过“静园”。整整一周的时间，他既没有出现，也没有打过任何的电话。昨天消息被爆出后，他也没有任何的探问。
　　这实在太不像祁谌的行事作风。
　　就如叶惟曾经所说，许靳对于祁谌的意义，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师长。
　　那么，过去的一周，祁谌又到底在干什么？
　　这会不会就是对于现在所发生事的一种预兆？
　　韩霁沉默地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林管家在古堡的大厅里来回地踱着步，而且他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分明泛着压抑的怒意。
　　叶惟带着惊诧的表情匆匆冲进大厅。
　　“他去了哪里？他到底去了哪里？”
　　背对叶惟而站的两人几乎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全都转身回过了头。因为，他们都听出了叶惟平静话语里所透出的汹涌。
　　她在忍耐，她在克制；但是，她似乎已经快到极限了。
　　“叶小姐，现在我们无法确定任何事。”
　　“可是，你怎么能让他失踪？”叶惟一步一步走向林管家，每一步似乎都带着无尽的压力，“你怎么能让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你知道带走他的人想干什么吗？你知道这对于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抱歉，叶小姐。”林管家看向叶惟的目光，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我不接受你的抱歉。”叶惟同样意味深长地看着林管家，“因为，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也不止一个。”
　　林管家眼神闪了闪，没有再作回应。
　　叶惟随即转身，依旧匆匆地离开了大厅。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站在窗边的韩霁一眼。
　　而韩霁，看着那个压抑着愤怒离开古堡的身影，也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韩霁。”
　　听见这样的叫唤声，韩霁几乎倏地就转过了身。这个声音，这个人，他最近都很熟悉。消失了一周的祁谌终于出现了，在这个理所当然的时候意外地出现了。
　　“我确定，你的表情不像是欣喜。”
　　祁谌身着一身浅色的休闲西服，从走廊尽头慢慢走向韩霁。
　　“我也确定，你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这是韩霁的真心话。因为从祁谌的神色表情来看，韩霁确定，现在的祁谌整个人仍然显得十分放松。
　　祁谌摊摊手，笑道：“哦，你的眼力不错。我的确刚刚休假回来。”
　　“你真的去休假了吗？”其实，韩霁更想问的是“你真的只是去休假了吗？”。韩霁想，祁谌可能真的离开了一段时间，但是，为什么事情会这么巧合？偏偏就在他离开的时候，所有的事情一起爆发，而祁谌却不管不问，直到现在才出现？
　　“当然。说起来，也不算完全的休假。如果不是那个人求我的话，我可能不会决定在这个时候离开。”说这句话时，祁谌明显已收敛了刚才语气的轻松与畅意。
　　韩霁看着祁谌，目光中带着询问。
　　“看来你是真的对我去了哪里很感兴趣。”祁谌微微笑了笑，叹道：“也罢，我本来也没打算瞒任何人。不过是有个很多年没见的人突然找到了我，而我出于相识的缘份，陪她去处理了一些事。”
　　祁谌表情粲然，眼底流光闪过，似乎在问韩霁是否满意这个答案。
　　韩霁却只道：“你回来得很及时。”
　　如果祁谌所说属实的话，那么他的出现真是太及时了。而且无论他是为了谁离开，都说明他并非是一个无情的人。他似乎是许靳唯一还算亲近的人，韩霁实在不想再对他产生怀疑，因为，韩霁觉得，那样对许靳来说也是一种残忍。
　　“我本来昨天就想赶回来的，韩霁。”祁谌终于停在了韩霁身前不远处，“无论你信不信，昨天那个消息爆出后，我脑中所想的事全都是关于老师的。我在网上看到了老师在‘静园’门前的照片，我很恨，当时我为什么没有在现场。即使老师现在可能根本无法意识到，但是，那些人，那些记者，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老师？老师不该是他们追逐和猎奇的对象，老师怎能任凭他们肆意打扰，这是对老师公然的侮辱与不尊重！我无法忍受！”
　　似乎只是一提起许靳，祁谌的情绪总会变得起伏不定。这一刻，韩霁就明显察觉到，祁谌的内心远没有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从容。
　　“祁谌，许先生失踪了。”
　　韩霁的话，让祁谌脑子里一下子停滞了下来。他无法思考，也无法开口，就如同人在重击之下必然会遭遇短暂的恍惚失神，祁谌的脑中突然也变得一片空洞。
　　“你是说？”祁谌看看韩霁，接着很快又将视线转向了林管家。
　　“祁先生，不久前，我们刚刚发现，先生失踪了。”
　　“什么？”祁谌像是不可置信地问。
　　没有人应声。
　　祁谌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祁谌机械地转身，慢慢走到大厅的沙发前，然后，他整个人缓缓地、颓丧地坐进了沙发里。
　　大厅里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韩霁依旧站在窗前，叶惟的身影早就看不见了，他知道她经过了那座小桥，应该是已经离开了“静园”。叶惟来到“静园”的目的，应该为了许靳吧，如今许靳失踪了，她也离开了。
　　祁谌也终于出现了。
　　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韩霁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韩霁，你为什么不过来坐会儿呢？”祁谌叫着韩霁，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还有一丝丝的懊悔。
　　韩霁转身，发现林管家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大厅，祁谌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一张脸几乎完全埋入了自己的臂膀中，一副完全无所适从的样子，整个人显得非常低沉。
　　“我们要尽快找到许先生。”
　　因为，韩霁始终认为，许靳才是所有事情的核心。而关于许靳，他还有很多事情并不知晓。
　　“我知道。我知道该去找谁。”祁谌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当他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整个人也似乎一扫低迷，霎时变回了平日里那个自信内敛的他。
　　“我们一起去。”韩霁立即道。
　　祁谌定定地望向了与他相对而坐的韩霁，眼帘半合，肯定地问：“韩霁，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不是我知道了什么，而是有些事，你应该要告诉我了，不是吗？”韩霁不卑不亢地道，“我一直很想知道，许先生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许先生却没有再告诉我。现在，他失踪了。我恍然想起，其实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在许先生身边了。纵然那时你还小，但随着年龄的成长，只要留有印象，很多事你总会渐渐明白的。更何况，你是许先生的学生，你们工作也在同一领域。所以，我猜测，这一切的事情的发生是不是与你一直避而不谈的那个项目有关？”
　　“你为什么会作这样的猜测？”
　　“你跟我说过的，你不解，许先生为什么会突然中止项目，因为那个项目几乎花费了他三十多年的时间。”韩霁稍稍停顿了一下，“还有，你说，许先生将那个项目的数据与他的基因芯片绑在了一起，然而，基因芯片被盗了；另外，叶惟也对我说过，她的父亲在听闻许先生中止项目之后，突然也停下了所有的研究，所以郁郁寡欢，最后去世了。”
　　三十年的时间，符合你待在许靳身边的时间；
　　基因芯片里有项目的备份；
　　叶庚与许靳有约定，许靳终止项目，叶庚也做了相同的决定；
　　这些事情看似毫无关联，但是真的没有吗？祁谌？
　　那你为何对如师如父的许靳五年前所做的决定一直没有释怀？
　　那你为何要重新开始许靳终止的项目，甚至隐晦地暗示我寻找许靳的基因密码？
　　那你又为何始终对叶惟保持着一种审视的态度？虽然你的表现很克制，但是，你的视线为什么一直不曾从她身上离开？
　　祁谌仿佛听到了韩霁心里的问话，但他只说：“抱歉，韩霁，我无法给你确定的答案。因为我也还有很多不确定的事。”
　　“但有一件事，你应该可以告诉我。”
　　“什么事？”
　　“被终止的项目到底是关于什么的？”
　　“我不确定应不应该告诉你。”
　　“现在，你必须说了。”
　　“韩霁，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怀疑老师被想要得到基因密码的人绑架了吗？”
　　“是。”
　　韩霁和祁谌两人的语速都越来越快。
　　“不是。”祁谌无比肯定的反驳，“韩霁，老师绝不是被那些人带走的。”
　　“那你认为是谁？”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不久后，我决定亲自去会一会“他”。
　　“那你到底能够告诉我什么？”
　　“我会告诉你，那个项目到底造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韩霁彻底怔住了。
　　远处，海边，低垂的海平线似乎与整个城市连在了一起。
　　许靳痴痴地望着远方，眼里闪过一丝的困惑与迷离，然而那困惑和迷离就如同偶尔吹过的海风一样，很快便消散得无影无踪。接着，许靳又变回了那个冷漠而呆滞的老人。
　　许靳在海边，也许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他仍然将整个人都蜷缩在轮椅里，不言不语，眼神空洞，像个了无生气的木偶人。在他的轮椅后面，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人，他穿着黑衣黑裤，在外还披了一个大大的黑色披风，头上戴着黑色的帷帽，整个人似乎全部被包裹在了一袭黑色里。
　　“看看吧，这儿的视野多广阔，这儿的空气多清新，这儿的风多醉人，你为何要将自己关在‘静园’里，而从不出来走走看看？你总是这样，太过坚持。”
　　黑衣人的轻语似低喃，伴着海风，清晰地在许靳耳边回荡。
　　“哦，我突然想起，‘静园’内现在肯定乱成一团了。因为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将你带了出来。所以，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黑衣人自顾自地继续道：“他们没人知道，肯定会以为你失踪了吧？或许现在正在焦头烂额地寻找你，而你却这儿悠闲地吹着海风，想想他们焦急的样子，我觉得这件事似乎做得不怎么厚道，你认为呢？”然而，虽然这么说，黑衣人语气里分明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快意，以及一丝可悲却又鄙弃的嘲讽。
　　许靳自然不可能回答黑衣人。
　　“哦，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许靳了。”黑衣人掀开帷帽，从轮椅后慢慢走到许靳面前，然后，半蹲下身，保持在许靳视线平行的位置，“你有时会变得很糊涂，所以，你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事。我想，你的确也不必在意这件事。因为，祁谌会找到我们。他现在想必已经知道是我带走了你，所以，他一定会找来的。”
　　许靳似将盯着眼前的面容看了一会儿，然后，许靳侧过头，再次将视线转向了大海。
　　许靳认出了眼前的人吗？
　　他或许已经认出，但是，他混沌的脑子里也只是觉得这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许靳记不清这张脸到底对他意味着什么了，也不知道如今拥有这张脸的人到底代表的是谁。
　　出现在许靳面前的脸属于呼延樰，但现在，站在许靳面前的这个人，却不完全是呼延樰。
　　那个“他”控制了呼延樰，甚至暂时占据了呼延樰的身体。
　　这些，无明根本无法预料，所以，她也绝对没想到，因她上次冒险的举动，呼延樰终于在自己的小说中登场了，以这样一种不能自控的方式。
　　“这五年间，你总是排斥与他见面，对于你之前的决定，你也拒绝向任何人解释。”“呼延樰”慢慢从轮椅前站起身来，“然而，你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无法释怀。祁谌无法释怀，他当然就会做一些你不希望他做的事。比如，他找到了我。”
　　“你一定已经猜到了，是吧？”“呼延樰”浅笑地看着无动于衷的许靳，“因为你了解他，所以，你肯定猜到了他迟早会走到这一步。而你也似乎相当了解我，所以，你才把韩霁拉入局。你真是……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了！你的好学生祁谌似乎也等不及了，他亲自去调查叶庚和叶惟了……正好这时，有人居然来挑衅我，我便又拉了一个人进来，这张脸，你看看，觉得熟悉吗？他就是最初赋予你‘许靳’这个名字的人……”
　　“所以，我不得不出来亲自面对你。”
　　当“呼延樰”说出这句话时，许靳恰好再次看向了“呼延樰”，而且脸上的神情仿佛就像在对“呼延樰”说，难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我亲口说出那个你注定不会满意的事实吗？
　　“你看，我就知道其实你没那么糊涂。”
　　片刻的沉寂之后，“呼延樰”突然开怀大笑起来。然后，他慢步走回轮椅后，握上把手，推着许靳转过身，低声道：“所以，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儿。接下来，咱们该去另一个地方了。我相信，那个地方，你也绝不会忘记的。哦，不，或许不仅仅只有你一人不会忘记，还有一个人，他也应该永远都不会忘记。但是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猜得到我将你带去了那里，因此，我可不保证你在那儿能够看到他，那个在五年前突然重新回到了你身边的同伴，林万，他到底会不会在那儿呢？”
　　“呼延樰”低头看了看许靳，眼神里流露出强烈的期待。然后，“呼延樰”推着许靳，离开了海边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