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阿飘》鲁予熙

49、深渊的界限（一）

　　之后贺深端也抽空过来说了说鬼王游街的事。
　　阿飘冷着脸说：“我已经知道了。然后呢？”
　　贺深端愣了一下，他猜想可能是地府来人对阿飘说了什么。很快他又缓过神来：“鬼王游街的地点已经定了，到时候那一片会出宵禁，不许生人靠近。这一位游街的鬼王，说起来和道协还有点渊源，是几年前要求道协归还鬼王令的那一位。按照那位的实力，他是可以顺利游街，成为真正的鬼王，不过……局里担心诸天教会在这场游街之中做什么小动作，暗算鬼王。”
　　“鬼王游街乃阴间大事，生人不得干涉。”阿飘看向贺深端，“即便是你和我，也不能插手。诸天教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弄些厉鬼去袭击鬼王，但这本就是鬼王要经历的磨难。如果他们愚昧无知到要亲自对鬼王下手，那也只是给鬼王送菜罢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贺深端笑了笑：“这样的规则你我自然都明白，只不过数百年没有出过鬼王游街的事了，第六局和道协会都有些紧张与不安。第六局这边我已经安抚过了，不过道协会的话……他们应该会寻求你的力量协助，我来就是跟你打个招呼。”
　　阿飘“哦”了一声：“你说的有点晚了，前天常律就敲了我家的门叨叨了一句，不过我没有理会。鬼王游街就鬼王游街，他该面对什么就面对什么，我不管这个事。”
　　贺深端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就走了。
　　阿飘垂头开始思考：我该用什么理由去跟父母说，中元节那天晚上要出门？
　　很快地，中元节这一天就到了，怀拾遗特意叮嘱了阿飘阿沉，太阳下山之后不要出门了，说是怕出意外。
　　阿飘：“……”
　　她想了许久，才缓缓抬头，问她父亲：“爸爸，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的能力去做一件事，但做了之后会给自己和身边人带来极大的影响，你说，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去做呢？”
　　怀拾遗还没有想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去，很快地回答了她：“那得看值不值得去做这件事了。”
　　心思细腻的计伏清却是抬起了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阿飘。
　　阿飘继续问：“如果这件事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能影响很多人呢？这样的事情，算是值得的吗？”
　　怀拾遗愣了一下，计伏清轻声问她：“阿飘，你今天……是不是打算去做些什么？”
　　她这么一问，怀拾遗也反应过来了，他紧张地望着阿飘。
　　阿飘略一思索：“我今天不打算做什么，只是出去看看情况。不过——”她话锋一转，“我迟早会做些什么的。就算我什么道法都不学，可我的能力摆在这里，又有不少人都知道，因此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计伏清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你知道……你可能会遭遇到什么吗？”
　　阿飘无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想了想道：“我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不如说，你们可能会遭遇到什么，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毕竟你们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差。”
　　怀拾遗和计伏清：“……”这个梗为什么还会被翻出来！
　　怀拾遗都要被这一句话给气笑了：“我们心理承受能力差？好歹你爸妈也是成熟的大人了，比你早来到这世上二十几年！就算家里一直有一只看不见的红衣厉鬼在，你看到我和你妈每天心惶惶了吗？”
　　唉等下……对哦，家里一直有一只看不见的红衣厉鬼！
　　怀拾遗忍不住抖了抖，迅速张望着四周。
　　阿飘指着他说：“我看你根本不是适应了，其实是忘记了吧？”
　　怀拾遗拒不承认：“你不要给我扯开话题！说吧你到底要做什么！”
　　“出去转一圈。”阿飘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他，神态很是自然，“我什么都不做，就是出去长长见识。”
　　“要多久？”计伏清仔细地问。
　　阿飘很随意地说：“我想想啊……估计着是半夜十二点到天亮之前吧！明天我也不上课，可以在家睡懒觉。”
　　计伏清一听，顿时就想拒绝，可仔细想想阿飘之前的话……她和怀拾遗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犹豫，到底还是同意了。
　　最后还不放心地说了一句：“出去也尽量低调些，不要惹‘人’注意。”
　　阿飘口头上答应了，心里想，就她这个移动小太阳似的状态，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啊。
　　她把装着枫衣的小镯子戴在手腕上，到点了就下楼，经过一个转角处，一辆低调的黑车停在那里。
　　阿飘麻溜地开门上车，黑车就带着她驶入夜色中。
　　夜深人静的街道上，不知何时空气中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夜风当做了琴弦，时不时地拨动着。随着一圈圈的波动向四周扩散，原本现代化的街道逐渐变了模样，一座座古香古色的阁楼出现在街道两边，长长的看似望不到尽头的水泥路也一点点被青石板所替代。
　　阁楼的飞檐下，不知何时被挂上了一排排纸糊的灯笼，灯笼上没有任何装饰，里面逐一燃起了一团红色的火苗，使得周围明亮了不少。
　　一股股阴凉的风在长长的街道上畅通无阻地吹着，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一段又一段的铃响，这声音，好似近在耳畔，又好似远在天边。
　　那些未被火苗照亮的黑暗中，渐渐地多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过多久，声音变得越来越杂乱，越来越明显，屋檐下一条条黑影随着声音晃动着，看起来很是迫不及待。
　　这条街道上，鬼气愈发浓厚。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眨眼的功夫，或许过了好几个时辰，猛地响起了一阵浑厚的钟声，“哐哐哐”地连续响了七七四十九下，之后，一顶半飘在空气里的华丽步辇，从街道尽头那无边的黑暗里出现。
　　那步辇顶端系着血红色的铃铛，四面围着深色的帷帐，后面跟着一队长袍小鬼，前面走着两个提灯笼的小鬼童。风继续吹着，铃铛叮铃作响，帷帐随风扬起，露出里头端坐着的鬼王——也就是此次游街即将被集火的对象。
　　他的头发像夜色一般黑，皮肤白皙如雪，身上红衣似火，神情漠然，正襟危坐。鬼王借着被风吹开的帷帐往外扫视了那么一眼，随即无声地冷笑。
　　他这一笑，好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藏在夜色无数蠢蠢欲动的鬼魅的野心，只见街道上立马闪出无数条黑影，形形色色的鬼魅们狞笑着、像飞蛾扑火那般争先恐后地扑向步辇！
　　一时之间，各色鬼哭狼嚎的声音充斥了整条街道！一排排的灯笼灭了不少，还有数不清的黑影不断往步辇所在之处涌来。
　　鬼王冲出步辇，挥手间就震退了一圈鬼魅。
　　俩提灯小鬼童早已被这番大场面吓得瑟瑟发抖，抱着灯笼缩在步辇底下都不敢抬头。鬼王立在步辇前，嘴角微微上扬，悠悠地迈步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
　　他这番信步闲庭的样子，看在所有鬼魅眼里，就是极其嚣张的挑衅！
　　有本事就继续啊！让本王瞧瞧你们还有什么本事！
　　众鬼被他这样子气得不轻，一个个叽里呱啦地又冲了上去，前赴后继地去送死。
　　鬼王单手就轻松化解了众鬼魅的围攻，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摸出一支墨色的长箫，拿在手里转来转去。
　　重磅嘉宾还不登场？
　　没过一会儿，青石板路就开始一阵一阵地抖动，一只像小山高的厉鬼伴随着沉重的响声，一步一步地踏了过来，它重重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的声音，因为身形太过高大，街边的灯笼都被它撞掉了不少，看起来颇有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架势。
　　对比起来，它好像一巴掌就能把鬼王拍扁了，可惜鬼王根本不惧怕它，依旧悠闲地转着他的长箫。
　　阿飘站在一个不是很显眼的楼顶上，微微蹙眉。
　　她身后不远处有人小声地絮絮叨叨：“这鬼一看就是由无数鬼魅拼接起来的嘛，虽说从面部上看有点像罗刹恶鬼，可也不是真正的罗刹。嗯……说不定是人为制造的。”话里话外都不觉得这玩意能有多厉害。
　　阿飘纵身往旁边的楼阁跳了过去，尽量远离碎碎念的那人。
　　鬼王要面对的可远不止这小山高的恶鬼，还有不少身形敏捷的厉鬼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个个都是猩红色的眼珠，乌漆嘛黑的长指甲，比海带还要长的头发，以及尖锐的獠牙，嚎叫着杀向鬼王。
　　鬼王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来，掌心处猛地燃起一簇白色的火焰，他一扬手，看似轻飘飘地那么一甩，火焰飞了过去，眨眼间又像烟花一样爆炸，来了个天女散花，朵朵都散在鬼魅的身上，而每一只被火星沾上的鬼魅都只来得及惨叫一声，浑身冒火，几个呼吸间就被烧得干干净净。
　　鬼王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继续散花，烧得街道上惨叫不止，连那山一样高的恶鬼都只能多扛了那么一两分钟，最终也被烧得连渣都不剩。
　　阿飘仔细端详了一下他手里那团白色的火焰，有点像一朵白莲花，而这位的实力，也远不是寻常鬼王所能比拟的啊。
　　说不定都接近鬼帝了。
　　被他这么连番烧了一大圈，整条街道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许多原本蠢蠢欲动的鬼魅，又畏惧起了他强大的实力，缩回了屋檐下的阴影里，默默观望。
　　鬼王等了一等，还打了一个哈欠。显然方才鬼魅们所有的攻击，都没能让他提起精神来应对。
　　没等过久，新的一批厉鬼又聚拢了起来，他们比之前的鬼魅更凶狠，更有手段，大部分都有了准鬼王的实力。
　　阿飘眼尖地看到了其中的一只女鬼，她浑身被一层深灰色的烟雾包裹着，仅仅只是显露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形出来，她的心脏处，有一团灰白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散发着微弱的光。
　　别的人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但阿飘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玩意是极阴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