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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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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很多。
舞台,运动会,宿舍食堂,在奔跑,在排练,在散步,在嬉闹。
他们并不是一直在冷战,在撕扯,并不是在两条永远不能相交的平行线上。
只是姜石的敏感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沈朔不可原谅,好像沈朔做什么都是错的。
明明沈朔什么都没有做。
那天狼人杀来了好几局,从一开始的8人局到12人,且人数还在逐步扩大。
于深跑上二楼,瞧见所有人将他弟弟圈在最里面。
姜石被簇拥着下楼。
身材修长,背脊挺拔,白色卫衣一衬,整个人利索干净。在周围都是黑T外套运动裤的装扮下,整个人颇具少年气。
而在他的后方,有一个人漂亮得像一棵雪松。
沈朔骨架小,四肢纤长,纸片似的,薄而凌厉,像一把刀。但他又是柔软的,手臂上搭着一件灰色的羽绒外套,姜石的。
沈朔微微低着头,少年人柔顺的发丝和慵懒狭长的眉眼,如同春日里的松树,生机勃勃,让人生出想冲过去拥抱他的渴望。
沈朔后来回答甄楠说:“不冷,我的胸膛和脸都是滚烫的。”
***
节目组将大齐舞的训练时间安排在排练日的倒数第二天,截止到第七日深夜,大部分人的舞蹈都已经练好。
姜石练到第八日凌晨,索性不打算回宿舍。
因为在哪里睡都一样,都是两个人。
他们和好那天,509发生了一件大事。
姜石床上的被子被割开一个口子。本来凑合着还能用,但沈朔自告奋勇说自己缝过,要帮姜石,谁知马有失前蹄,把里面的棉絮扯出大半。
“你好笨啊!”姜石很抓狂。
满屋子白花花的棉絮把他们围起来,鹅毛飘飘,两个当事人像六七岁的小朋友,在棉絮里快乐奔腾。
509在下一场春日里的雪。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哥,哥,哥,哥。”沈朔手忙脚乱,还提防着指尖的针线不能碰到他心爱的哥哥。
他哥被这满屋子的狼藉逼得只想和他继续冷战。
沈朔惯会看人脸色,“我错了”连说了十几遍,“哥哥”叫的比谁都甜。
后来,节目组说没有多余的棉被,想要就出去买。
训练时间太紧,这件事被耽搁。
沈朔提议说:“哥,要不然咱俩一个被窝。”
姜石觉得要是这时候扭捏,就太不给弟弟面子,所以他们已经同吃同睡5天。
白天他们各自在教室排练,凌晨坐在一张瑜伽垫上,从天南聊到地北,姜石会讲起他在春林一高干的一些轰动大事,会讲起朝南巷这些年来了哪些新面孔,又有哪些老爷爷老太太去了天堂,会说起SEP来来往往有哪些奇才。会提到姜权,会提到姜灿,会自豪地告诉沈朔SEP每周三会放他的公开课教学视频。
不得不说,姜石很会讲故事,模仿总是惟妙惟肖。
沈朔最后笑倒在地上,只因为姜石形容朝南巷巷口那家早茶店的老板新剪的发型像是从一个方形格子里烙过再拿出来一样,是一种特别搞笑的难看。
沈朔笑了一会儿,姜石也跟着笑。
他们笑累了就挤在一条被子里,睁着困顿的眼睛去看窗外的天。
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外边特别黑,黑得没有星星。
窗户外风声鹤唳,缝隙里有股寒气钻进来,沈朔用衣服挡住。
他不冷,却不由地想起很多年前在纽约中国城的破旧小屋,他在灯前,脸映着火光,想起姜石,和他的一双眼睛,一双比夜空的星星还要亮的眼睛,映着灯光,也映着他破碎肮脏的心脏。
“你说明天早饭吃什么?”姜石靠在沈朔肩膀上喃喃道。
沈朔沉浸在回忆里,想着自己在那场火海里扮演的角色,还不忘跟姜石搭话。
“静海的蟹黄汤包,小馄饨,酱香饼,豆浆油条和包子。”
姜石咂咂嘴:“那赶紧睡吧,睡醒就啥都有了!”
沈朔舔着唇,望着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姜石。
沈朔十六岁了,他明白睡醒不会什么都有。但他愿意相信。
他比姜石更相信姜石,胜过相信他自己。
于深开门的时候,姜石和沈朔已经睡着了,两颗小脑袋闷在被子里,要不是露着几根呆毛,他会以为被子里没有人。将被子轻轻往下拉开,露出两个鼻孔,好歹出口气,怕两个弟弟被闷死。
从这个时候开始,于深心里才明显升腾起一股名叫内疚的情绪。
他似乎后悔了。视线聚焦在两个紧紧相依的人脸上,失焦又茫然。呆愣了一会儿,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将带来的厚衣服轻轻盖上,迷迷糊糊地走了。
那时候,训练室的灯光已经开了几天几夜没休息,亮得晃了于深一探究竟的眼和慌乱的心。
睡梦中的两颗小脑袋重新躲回被窝。姜石觉得太热,想将一条腿伸出去乘会儿凉,却发现身上太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半睁开眼,看见沈朔微微皱起的眉头,只好作罢。实在要睡得紧,双手并用,用头去蹭,怀里的人安静了。
睡醒后神清气爽的两个人到楼梯上还在互不相让,非得挣个谁先到楼下。这情形,其他掰人已习以为常。而最后的局面一般是姜石起的头,以沈朔的谦让结束。
这天,他们再次心照不宣地玩起兄弟间的小游戏从教室里下来,刚到二楼,听到远处传来的喊声。
“朔哥姜哥!”
沈朔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快听快听,是楚存的声音。”姜石拉着沈朔的衣袖。
他们快速走到大路上,看见基地大门那里站着一大群人。
离开的人回来了。
大齐舞的歌名是《热烈地奔跑》。
那天,时隔不知道多少天的篮球场晨跑点名:
《街舞B TO B》应到38人,实到38人。
姜石很开心,开心地恨不得把楚存绑在裤腰带上。
他看着自己身边这群人,这些人,他的兄弟,他的朋友,他哥,他弟,时间长的短的,不熟的熟的,觉得自己释怀了。
他觉得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那些缺失的也好,遗憾的也罢,时间都会以另一种方式补偿回来。
比如楚存回来,他和沈朔和好了。
楚存很喜欢他的两个哥哥,他没有朋友,没有兄弟,所以很享受现在被人宠着,被照顾的感觉。因此他们三个越来越近。吃饭坐一起,休息坐一起,睡觉也要抱一起。
楚存睡觉的姿势不好,经常踢人,这事沈朔不知道,因为楚存有些偏心,心疼他朔哥,睡觉时抱着他姜哥,自然不会把沈朔踢醒。但是只要姜石抱住他,楚存就不乱动了。
所以姜石会在睡着前将楚存搂在怀里,一边一个,被窝里的两颗小脑袋成了三颗,黏糊糊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楚存也很开心,从回来见到两个哥哥的那一刻开始,眼睛一下放光,开心的像要是有尾巴就能摇起来。
用某些人的话讲楚存像是姜石和沈朔的哈巴狗。
他们在说姜石和沈朔护的了楚存一时,护不了一世。
这事儿,他们三个心知肚明。
“一世那么久,谁又说的准。”楚存坐在瑜伽垫上,慢慢说着。
掰人问:“沈朔和姜石你更喜欢谁?”
这话跟“爸爸妈妈你更爱谁”没有区别,但没有人问过楚存。
他有时候会想父母离婚后跟谁,跟了妈妈,艰难的是妈妈,跟了爸爸,受伤的是自己。
后来长大一点,他会想还是跟着爸爸吧,没有自己这个拖油瓶,妈妈改嫁会更容易找到一个对她好的丈夫。
楚存就从那时开始,没有想过以后。
“当然是我朔哥!”答案本就昭然若揭。
楚存对沈朔的喜欢比福林和宫音华这俩唯粉还要强烈,颇有一股于深当年的架势。
从哥哥在食堂小心翼翼地维护他的自尊开始,楚存就喜欢上了。
少年人的喜欢不分场合,时间和地点。
沈朔之所以对楚存来说是特别的一个,是因为他觉得哥哥是一个强大的人。
这种强大来自内心,不像姜石只会动用武力。
他永远会记得沈朔当时开门进来跟桂州说的那番话,会记得沈朔如何淡定地跟对方谈判。他知道沈朔是在教他怎么面对以后。
所以他想留在哥哥身边,靠近哥哥,仿佛这样他也可以变成一个强大的人。
不受欺负,可以幸福。
可楚存不知道的是沈朔的强大如同每一个街舞人的腰伤,他的痛苦也犹如这陈年旧疾。
强大有代价。
无论小时候被沈城逼着学街舞,还是在SEP被姜权为刺激姜石捧杀的天赋,亦或者在异国他乡□□挣钱,每天日复一日地练习怎么和昨天握手言和,和明天坦然交手。
没有避风港,没有灯塔,只有看不见尽头的茫茫小路。
沈朔只能一遍一遍地试,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未知。他用力地成长,奔跑,才会有今天站在这里。
***
正式彩排那日,时间过得很快。进展顺利,不到十一点就散了场,秦伟命令所有人不准再熬夜,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明天的比赛。
形影不离的三人组被严令回宿舍睡觉,因为被子到了。
姜石抱着被子走到506,被成辉和张司艺两个人拉进去说有事找。
于深这几日心事重重,连张司艺都觉得不对劲,因为对方不是那种会为比赛担心的人。
“我不知道啊!我这几天都没跟顾得上跟他说话。”
“所以这就是关键啊,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张司艺说。
“什么跟什么啊,都是兄弟好不好,楚存那小孩那么可怜,我不得多照顾他啊!”
“好,那我问你,于深和楚存掉水里你救谁?”
姜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双手抱着棉被不想说话。
“那我换个题干,于深和沈朔掉水里你救谁?”
姜石扔下一句“傻逼”,出门正遇到甄楠和lumos回来。
“被子到了?”lumos问,“我朔哥终于不用跟你挤一个被窝了。”
姜石一下懵了:“是诶!”
“怎么,你觉得可惜?”于深不知什么站到旁边。
姜石的耳朵刷一下红了,几个人就这样在506门口无声地僵持着。
于深不想得到任何回复,他冷淡的表情让姜石觉得对方好像真的在吃醋。于是把被子往lumos怀里一塞:“给你哥送过去,就说我晚上不回去睡了。”
lumos好心好意传达,把话一字一句带到。
沈朔抱着被子,喃喃自语:“啊,那今天得一个人睡了。”
“朔朔。”lumos坐到沈朔床上,长长的手臂顺势带着沈朔往下躺,“我可以和你睡啊!”
撒娇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招在甄楠那里百试百灵。
沈朔摸着lumos的头发不说话。
于是lumos更加得寸进尺,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朔朔。”
沈朔歪头,冲门口叹了口气:
“小孩,我和甄楠不一样。”